推人落水的幕后黑手是个谜，徐芮墨说并未看清那人相貌。李煊做完笔录已经离开，在场的只剩下‘自己人’。老大家的全程没有正眼看过别人，一个劲盯着病床上‘失而复得’的亲生女儿。明明在她得知老大偷情的那一天就已经知道这个女儿的存在，却一直并未主动接触。如今倒是上演一出母女情深的戏码，看得四周的人好不尴尬。
梅许来心里这般想着，面上丝毫未露，她努力驱除不断攀登而上的困意，使劲瞪着眼睛。一晃神，眼角瞥见一道炽热的目光，她不用转头也知道是谁，不露痕迹地往旁边移了移。身旁的常九行忽然上前一步，彻底挡住了这道恼人的视线。
他理了理长发，说：“我本无意掺和各位家事，加上我奶奶一个人在家，我得回去看看，就此告辞。”说完朝梅许来笑了笑，也不管众人的回应，径自走了。
他赶上没走远的李煊，搭了顺风车回到家。屋里灰蒙蒙的，桌上香炉里只剩下烧尽了的三茬香根。他照旧去老人的房间打了招呼，这才开始洗漱。满头的长发已经粘结成团，衣服上也沾着酸溜溜的气味，不知道是地下甬道里的油烟味还是他身上的汗馊味。
李煊坐在堂屋角落里的饭桌旁，一页页翻着笔记本，直到常九行擦着长发出来，他才合上，笑道：“这件事从头到脚透着古怪，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我又不是干这行的，你这个专家倒问起我来，这合适吗？”
“你不是会算命吗？给我算一卦看看。”
“你这样的行为还配当社会主义接班人吗？”常九行用毛巾包裹住滴水的长发，一副好似印度阿三似的打扮坐下来，“那个徐小姐坚持说没看见推她的人是谁，我觉得其中必定有内情，说不准，这个推她的人就是另外两起案件的凶手。”
“你该不会是因为其他原因而想将凶手的名头按在梅畏明头上吧？”李煊笑了，“不过，他做出关押亲表妹这个举动的确很不正常。你听说过吗，梅家往上几代出了不少精神有问题的人，或是旁系或是本家，说不准，这家人就是有这种基因。”
“就算有，那又怎么样？每个人心底都有另一面，谁又能保证自己哪天不会发疯？”常九行摇摇头，一缕湿发垂下来，显得黑发更加黑，白脸更加白。
“说实话，你这幅打扮一般人真分辨不出是雌是雄，我一直搞不明白，怎么好好的留起长发来，以前你也不这样啊。”
“为什么男人留长发就显得异类？女人也有留短发的啊。”
“唔……你这样一说倒也是，其实长发短发都不要紧，关键是看人的选择。”
“所以基因什么的，也是看人选择。”常九行狡黠一笑，进屋吹干头发。这时哗啦啦一阵响，原来是持莲观音脖子上的佛珠断了，木头珠子散了一地。
李煊一颗颗捡起，拿在手上查看，见常九行出来，诡谲一笑道：“这个断了是不是表明有不好的事情会发生？难不成……还会有新的案子？”
捡完一百零八颗佛珠，常九行仔细一颗颗查过，原来那珠子上都阴刻了经文，需要按照顺序重新串连。取下挂在观音像脖子上的红绳，断裂处红丝参差，多半是自然形成，他这才安心一笑：“我看你比我还迷信，还是赶紧去查案，将这件事画上终止符吧。”
“你知道福尔摩斯吗？”
“除去不可能之外留下的，不管多么不合理，那就是真相？”
“你这个算命的还看侦探小说啊，跨行了喂！”李煊夸张地叫出声，忽又正色道：“就算梅老大的案子有外人作案的可能性，梅家老小这起案子，凶手肯定在当夜留守的七个人之中。”
这七人分别是过世老人的妹妹杨光安、老大家的、老大女儿梅雁雁、老二梅芸芸夫妻、老二的一对子女。
“不对，那夜还有一个人，”常九行摸摸下巴上略微冒头的青色胡茬，软中带硬的触感痒痒的，使人上瘾，“是那个撞煞的小孩方致远。”
“五岁的小孩，能做什么？何况第一夜他都不在这里。”
“你能肯定这两起案件是同一个人干的？”
李煊思考片刻，揉乱原本整洁的头发趴在桌子上，苦恼道：“我有时候真的痛恨自己没个聪明脑子！之前那起连续杀人案也是，还是靠一个开书店的给解决了。”
“那你岂不是成了吃干饭的了？受之有愧啊！”常九行爽然一笑，眼睛偏向供桌，起身过去点了三柱清香，又拜了三拜，口中呢喃几句，这才又回到李煊身旁靠在桌子上拢头发，“你们查到害死梅家老小的毒药是什么成分了吗？农药牌子之类的。”
“这个早就查出来了，不过，跟在老大家厨房里找到的那瓶农药虽然是同一个品牌，却不是同一批生产的，成分有些微差别。问了卖农药的才知道在老大家找到的那瓶是几年前的老版本，市场上应该早就没有了。”
“我在梅畏明家院子里也发现了同款农药瓶，看上去挺新的，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版本。”
“我说，你好像很讨厌梅畏明啊！”李煊坏笑一声，“可别掺了私人感情！”
常九行面朝着卧室门，出神地望了几秒钟，才回应：“我只是求一个结果，你别瞎说。”
老幺的死亡时间大概是凌晨三点，而这个时间正是方致远撞煞之时。时间如此巧合，让人没来由的产生一股不祥的预感。
“在那些人身上都没搜到作案工具什么的吗？这农药总不能凭空落进梅家老小的保温杯里吧？”
李煊苦恼道：“问题就在这里，不但他们身上，屋子的里里外外，就连附近的垃圾堆我们都查过了，一无所获。”
“垃圾堆……”常九行脑中灵光一闪，顿时开了窍似的笑了，“还记得那个捡垃圾的男人吗？之前在吃饺子的时候碰见的，说不准他那边有线索！”
李煊也仿佛看见希望一般，眼睛恢复了神采，赶忙记下这一线索。
至于老大坠井一案，除了最大的嫌疑人——他本人的妻子之外，只有杨光安没有不在场证明。
“梅畏明跟徐芮墨呢？他们两个的时间也很模糊吧。”
“这个倒是，他们两个嘴里的话只能信一半，都是人精！但是啊，说句不好听的，怎么偏就老二一家没事呢？”李煊问完，双手合十朝着供桌上的菩萨连点了三下头。
“这是你应该去调查的事情，话说回来……”常九行重新坐下，“你怎么还不走？我这里可没有午饭吃。”
话分两头，徐芮墨办理出院手续后，并没有跟着养母一同回去，反而随着老大家的回了梅雁雁的家。为此梅雁雁虽不高兴，面上也不好展现，只好给婆婆打电话，再次延长了归期。她悄悄打探梅许来的意见，毕竟之前诸多事情，这个表妹与徐芮墨似乎并不合得来。
“我倒是无所谓，不过，大舅妈应该并不想看见我打扰她们母女叙旧吧，我还是回家吧，免得爸妈担心。”
赶着午饭的点到了家，发现桌上摆着板栗烧鸡，糖醋里脊以及红烧胖头鱼。梅许来拖着疲惫的身体站在门口，看着一脸吃惊的父母。
“怎么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母亲出言责怪，父亲沉默不语，至于许知恒，叫了声姐姐。
她默默去锅里盛饭坐到桌边，一家人相顾无言，直到父亲敲敲酒杯，母亲起身去盛饭时，重新掀起了波澜。
“饭不够了，给你泡点锅巴汤吧。”
“大中午的吃什么锅巴汤！唉！下午还得下田干活呢！”
“那有什么办法？一顿少吃点又不会死！”
父母两个来回争吵着，一字一句意有所指，一字一句都钻进梅许来的耳朵眼里，像一柄柄短剑，一把把刺刀，将她的脑花插成了搅烂的豆腐脑。
她端起碗狠狠甩在了桌子上，将整桌的饭菜全都推到了地上，杯盘碗碟的碎裂声让整个世界重新归于平静。
她笑了，说：“好了，现在我们好好说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