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大雨终于消停，阿一忙完线上工作，终于得了空闲。虽说停职留薪，但照旧有不少事务需要亲力亲为。每个螺丝钉在上班的时候显得可有可无，一到休息时间，就是公司必不可少的顶梁柱！阿一嘲讽一笑，合上电脑。

屋子里空无一人，老补在楼下书店里，除了饭点几乎不上来。三爷爷在家里待不住，早饭结束就出去买菜准备午饭，往往要到十一点才会回家。中午休息个把小时后又去公园里跟人下棋，把退休生活过得无比惬意。

她甩甩手，扭扭胯，长呼一口气道：“我也好想退休啊！”

说罢，哈哈大笑几声，去洗手间泡好拖把，趁着没人在家准备好好来一场大扫除。她扎好半长的头发，在头顶卷成丸子头，又莫名其妙想起常九行。

那个神神叨叨的假道士如今也不知道过得如何，算命挣得那点钱够不够他生活。毕竟那是她表舅，血里还带着亲。

这层亲戚关系貌似家族中其他人都不知晓，不，也许知道只是没有说破，多了一个穷亲戚可不算什么好事。

推开茶几，移动桌子，挪一挪沙发，她挤干净拖把上的水，大杀四方，将地板砖擦得雪亮，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放过。

叮……拖把甩飞了什么东西，撞到墙上发出短促的金属之音。阿一心脏猛地收紧，生怕闯祸，赶紧弯腰查找，发现那只夹在桌脚下的手表。

暗金色的表壳积了一层灰尘，表带金银相错，看着好像很贵的样子……阿一摇了摇，手表时间定在七点五十，不再动弹。她看了眼墙上的电子钟，此时已接近十点，看来不是方才那一击摔坏。

她悄悄松了口气，又意识到不对劲，赶忙下楼去找老补。

谁知店里已经有客人在说话，老补则一脸呆滞，靠在躺椅上盯着头顶上的白炽灯发呆，也不知道究竟在不在听。

终于，客人起身告辞，是个肤色蜡黄的漂亮女孩，她气愤得鼻孔出气，冷哼不止，口里骂道：“根本不靠谱！我还不如指望天降流星呢！”

“怎么了？”阿一忍不住问道。

“你也是来求他帮忙的？”女孩赶紧拖住阿一的手，低声道：“这人一点都不靠谱，收费还贵得吓人！你赶紧别找他了，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我还就不信了，我解决不了这件事！”

说罢，气呼呼地走了。

阿一望着那人的背影，疑惑地看向桌子背后的始作俑者：“你做什么了？看把人家气得……”

“她说，每次下班回家总是遇见一个男人，怀疑人家跟踪她。这世界人多了去了，大家都朝九晚五，碰见难道不正常？”老补缓慢直起腰，摸着太阳穴不断揉动，一脸烦闷的模样，“这个点，你怎么下来了？有事么？”

阿一手里紧紧握着那只手表，额边不自觉留下两滴冷汗，她抿紧嘴唇，斟酌半天才开口：“这个……我刚刚在楼上拖地，在沙发下面发现了这个……是你的么？还是三爷爷的？好像坏了所以……”

老补眼睛瞟过来，接过那手表仔细看了半天，脸色变了变，似乎头更疼了，他继续揉起太阳穴，缓缓道：“这个我先收着，你别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好么？”

阿一不明所以，见他说得郑重，只好点头答应。

一时间气氛冷森，无人开口。老补将手表塞进书桌下的柜子里，重新摊在躺椅上，眼睛直勾勾看着头顶上那盏灯。

阿一干咳两声，“这些人为什么总找你闲聊啊？”

“之前有个人找我帮忙，赚了一笔不大不小的收入。那人是个大嘴巴，四处宣扬我这里只要给钱，什么忙都能帮。然后，就变成现在这样的局面。虽然有钱赚也不错，只是，最近有点提不起劲，听他们说话也没了耐心。”

“也许是，你在这里窝的时间太久了，不如出去散散心。”

“出去？”年轻的书店老板一脸震惊，“我这点收入可支撑不了出门旅游的费用！要是天上能掉馅饼就好了。”

他无比感慨地叹着气，做起不切实际的梦。

“掉馅饼也不持续，你哪来那么大冰箱可以装得下够吃一辈子的馅饼？再说了，这东西吃多了不腻歪啊，日常得换换口味，日子才能有滋味。”

老补露出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皱眉道：“你是认真这样说，还是在耍我？”

“看来你也不傻啊，不过继续待下去就不知道了。对了，我想去二凉山拜拜，哪天有时间一起去啊，门票钱我掏。去求求签，看看什么时候天上掉馅饼，你好提前做准备。”

趁着三爷爷回家之前，阿一将楼上打扫干净，一切家具恢复原样，这才安心地倒在沙发上，约上周公来一次短暂的约会。

跨擦擦——跨擦擦——诡异的声音在头顶上方爆开，一个似男似女的人披着一头看不见边际的长发朝着她微笑，细长的眼睛微微睁开，眼珠子黑线一般来回滚动。忽然那人的眼睛越拉越长，眼睛里的黑线也越来越宽，越来越近，犹如宇宙般浩瀚，原来这极小的空间里蕴藏着整个世界。

她被那黑线吸了进去，与新世界化为一体。

身体一颤，她从浅睡中惊醒。身上盖着一层薄毯，厨房门关着，隐约瞧见三爷爷忙碌的身影。她呼出一口气，回想刚刚那个梦的含义。

这种事得找专业的人才行！她掏出手机记下梦境，发给常九行。不一会，对方回复道：“心魔未解，处境危险，一张神符，不到五十，赶紧下单，可保平安。”

她回了一个狗头的表情。

不一会，饭菜的香气沿着厨房门的丝丝缝缝里冒出来，老补也很适时地开门进来，习惯性挠挠鼻头，脸色如常，笑道：“今天有我爱吃的西红柿炒鸡蛋，外公，你记得别放葱花，我一吃那东西就拉肚子。”

“我看你不是挺爱吃大蒜的，怎么这点葱花都受不了？”阿一笑着打趣。

“葱花跟大蒜又不是一种生物，相生相克是门学问。屋里有本草纲目，赶紧去研究一下。”

“我才不费那个劲！”

跟这家人相处久了，倒比亲的自家人要自在许多。阿一帮忙端菜，老补盛饭，满头白发的老人端坐在四方桌的上位，面带微笑享受着孙子辈的服务。

“三爷爷，您这手艺真好，改天教教我吧。”

“行啊，自己做饭安心，外面的指不定用什么油呢。”

“就是说，谁知道他们会在饭菜里加什么东西呢。对了，之前那起连环杀人案，是不是就发生在饭馆里？听说那个死人就藏在冰柜里，多吓人啊。要是我们吃的菜跟死人放在一起过，我估计会有一辈子阴影。”

“放心，老板被放进冰柜里之后，饭馆就没开张了。”老补夹上最大块的鸡蛋，飞速塞进嘴里。

“饭桌上不准说这些东西！”老人一边一下敲了两个人的头，满脸爱怜的神色。

阿一敏锐地察觉到老人这副慈爱的表情中还藏着点别的东西。只是，时机未到，此时的她还不知道那东西叫‘不舍’。等她知道的时候，已经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