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敛站在桌前转头看去，那人已经回座位了，此时正跟周围同学闹得欢，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温敛的眼神一般。
“温敛……”身后有人在小声叫他，是赵繁盛。
赵繁盛倾身过来，附在温敛耳边，低声说道：“刚才我看见了，李仪俊他们几个拿着蛋糕‘打仗’来着，路过你桌子的时候李仪俊没站稳，撑了一下。”
李仪俊就是先前说给温敛留蛋糕的那个。
“我知道了，谢谢。”温敛朝赵繁盛点点头。
其实赵繁盛倒也没想着帮温敛，如今他对温敛还有些不服，这么说也是趁机拱火，想看温敛跟别人闹矛盾，说了个事实罢了。
温敛把书拎起来，碎裂的眼镜夹在里面，拎着往李仪俊座位上走去。
李仪俊原本还和别人说着话，但是温敛刚过来他就停了，转头看着温敛，笑容有些心虚。
“怎么了？这都快上课了，再不回座位一会……”
全班差不多都坐下了，温敛站在过道里，的确有些突兀，引得许多人看过来。
“书擦干净，眼镜给你算四百。”温敛把手里的书放在李仪俊桌子上，书脊磕出一声闷响。
开始还不说实话装傻的李仪俊，一听这话立马不打自招，反驳道:“明明是你自己没有把眼镜收好，有眼镜盒不放，被压坏了怪谁？”
怪谁？
这种事情，温敛从前只接受过一个答案。
自己的东西都看不好，有什么资格怪别人？
在被种下这样根深蒂固的观念之后，纵使他现在清楚的知道李仪俊应该赔偿，但当即也说不出什么话。
“哎！躲一下！”
蓦地门口传来一道声音，温敛回过神，就听见“砰”一声。一抬眼，面前李仪俊正捂着脑袋呲牙咧嘴，红棕色的篮球拐了个无力的弧度砸在地上，弹开了。
“谁啊我艹！”李仪俊一声怒吼。
来人不紧不慢弯下腰，伸手快速拍了两下已经静止在地面上的篮球，篮球越弹越高，落回那只五指匀称修长的手中。
“没事吧？”
井浔走到李仪俊桌子边上问了一句，像是没看见温敛。
见到是他，李仪俊也不怎么好发火了，只能摆摆手，说了句“没事”。
井浔闻言，微一颔首，唇边勾了个无辜的笑，但怎么看都让人后背发毛。
“也是，你自己的脑袋没护好，本来也怨不得我。”
李仪俊半开的嘴里差点就冒出一句诧异的疑问。
这人……
温敛听出他是在用李仪俊刚才的话回敬。
没怎么在意两人的表情，井浔扔下一句，“我刚才洗手碰见化学老师已经往这边走了”，就离开了。
果然，没两秒，化学老师的身影就从后门经过，往前门走去。
“矛盾双方不是可以抵消的关系，我折损一副眼镜，你也要给出应有的赔偿。”温敛说完这句话，也匆匆回了座位。
他总是这样的，发生事情的当下什么都说不出，之后又会无数次想起在脑袋里码出长篇大论。
还好这次有井浔帮他解围。
见人走后，李仪俊同桌抽出一张纸，帮着把温敛的书擦干净，有些纳罕，“他什么时候这么小心眼了？”
“谁知道！”李仪俊瞪着温敛的背影，发泄似的从桌兜里抽出课本，甩在桌子上。
“井浔怎么还帮着他？两人不是不对付吗？”
-
放学。
温敛收拾书包看见井浔还趴着，犹豫一下，还是推了推他，“放学了。”
刚碰着，人就醒了，抬起头来神色清明，根本不像睡着的样子。
温敛背起书包没忍住调侃了一句，“辛苦了啊！”
井浔正在收拾书包，闻言停下动作，扭身胳膊支着桌子看他，压着嘴角点头，满脸写着“确实如此”。
没搭理他，温敛挥挥手，转身往外走。
出了教室没两步，后面人就追上来了，肩上依旧甩着个扁扁的书包，胳膊下面夹着黑红相间的头盔。
“一块走。”井浔对他说。
温敛也没什么意见，反正放学就这一条路，一起走就一起走。
两人在放学的喧闹人群中显得过于安静，温敛没什么话说，旁边井浔则是拿着手机点来点去，不知道和谁在发消息。
“诶，听说体育生这会在操场训练呢，要不要去看？”
“不了，我昨天回去完都被我妈说了……”
旁边走过两个女生，闲聊的话飘进温敛耳朵里，他忽然想起自己憋了一天的问题到现在都没问。
“井浔……”他喊了一声旁边人，但是对方好像没听到，温敛便又喊了一遍，
井浔两只眼睛还看着手机屏幕，微微侧头，“啊”了一声。
“你怎么没去学体育？”温敛问他。
结果井浔过于沉溺手机，根本没听进去。
温敛张口刚准备再重复一遍，却不知怎么突然烦了，又把嘴闭上了，再没说话。
两人身后，刘劭杨穿越人群，捕捉到井浔的身影，正要喊，又看见了旁边的温敛。
“哎哎，王潭正，你看井哥旁边那个，是不是那个温敛？”刘劭杨拍拍旁边皮肤黝黑的高个男生。
男生皱着眉头看了半天，最后问道:“谁啊？”
“……”刘劭杨翻了个白眼，接着道:“就是记井哥名字那个！今天不是刚见过？
奇了怪了，井哥怎么还跟他走一路去了？”
“井浔不是说是同桌吗？我看他俩关系挺好的啊？”王潭正这会想起来了，看着前面那两人，说道。
“我也纳闷啊，那天我都以为井哥要打他了，结果你猜怎么着——”刘劭杨本来是看着王潭正说的，不经意往前瞥了一眼，话头一下就刹住了。
在拥挤的人群里，高个男生侧着子，半个肩膀呈保护的姿态，挺拔的后背弓了下来，俯耳向边上人。
这是井浔终于发完信息，有空回温敛的话了。
“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他随手把手机装进口袋，弯下腰。
温敛也有一米七几，跟他相差还没有半个头，井浔却硬是弯到耳朵与温敛肩膀齐平的位置。
幼稚的小孩。
温敛看出他是故意的，心里吐槽了一句。
“滚下楼梯加拥挤踩踏，你掂量一下发的这几条信息有没有ICU的病房值钱。”带着刚才一句话重复好几遍的气，他对井浔刺儿道。
井浔有些惊讶地看他，“这不是挺会说的吗？”
温敛当然知道他在内涵什么，没理会，又把方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你怎么没去学体育？”
“无所谓，学理还是学体育对我来说没区别。”井浔耸耸肩，直起身子。
“学体育你应该比现在开心点。”温敛就是随口说了一句。
井浔食指敲了敲头盔，眯着眼睛似乎是在认真思考这句话，半晌，眼看着出了教学楼，他才回了两个字，“未必。”
刚说完像是怕温敛追问似的，他声音提高，快速说道:“主要是那天我妈都亲自到年级组长那去改我的志愿了，肯定学不了体育。”
“阿姨那天来，就是因为你迟到的事情？”温敛又问。
井浔没说是不是，反问他，“愧疚了？”
“你再问一遍？”温敛看着他，像是听到什么惊天怪事。
“不说了，我走了。”
刚好到门口，井浔耸肩一笑，朝温敛挥挥手，往反方向走去，他的车应该停在那边。
“再见。”
出于礼貌，温敛打了个招呼。
两人分别后，他一边往车站走，一边想着井浔的话。
这么说来，如今与从前不同的诸多变化，根源或许就在于温敛那天清晨记下了井浔的名字。
“蝴蝶效应？”他喃喃自语，一抬头看见驶来的公交车，往前挪了一步，待车停稳走了上去。
-
“你怎么了？”
第二天早自习，温敛看着不愿摘下头盔的井浔问道。
不闷吗？
“没事。”
井浔说完，十分自然地把护目镜推上去，只露出一双浓黑的眼睛。
但是头盔贴着皮肤的海绵缝隙，温敛还是看见了道道深红色的剐痕，自眼尾向下，覆盖了半张侧脸，已经结了一层血痂。
“破相了？”
温敛调侃他。
“咔——”
井浔猛地又掰下护目镜，闷闷的声音从头盔里传出，“之前那张脸不满意，做了点微调。”
“这是调失败了不敢见人？”
温敛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对着井浔他就像……不会好好沟通了一样。
井浔不理会他，抽出一本书垫在桌子上，就准备趴下睡觉。
无奈头盔架着，怎么都不得劲，趴了一会胳膊还给压麻了。最后气的他一股脑把好几本书都堆到桌子上，“咚”地一声，把头砸在上面，再就一动不动了。
班里人目光都被吸引过来，温敛也瞧着好笑。
这时，学习委员吴鸣星走过来了。
“井浔，交一下作业。”
听见有人喊他，井浔又慢悠悠地坐起来，缓缓转向吴鸣星，“不好意思啊，昨天晚上家里有点事作业没写完。
你直接跟老师说吧，不用为难。”
他“体贴”地说完，又趴回去了。
他都这么说了，吴鸣星自然不会再说什么。学渣常有，礼貌的学渣不常有。
等吴作业收的差不多了，李润湖也来了，吴鸣星就赶紧走过去跟她汇报作业情况。
本来李润湖一进教室就被戴着头盔地井浔吸引了目光，这一听作业还没写，便皱起眉头，视线朝那边落过去。
座位上，温敛正背着单词呢，就听见前面讲台有人喊他的名字。
“温敛，你出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