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蒋茸发微信约李鸣远出来打羽毛球，约了三次对方才勉强答应。

虽然蒋茸知道自己的水平怕是打一回李鸣远就不会愿意陪他玩了，但是一次也好。于是他越挫越勇，终于成功约到一次。

他和李鸣远一不是同专业的二没什么共同朋友，想多接触只能从爱好上入手了。他听叶青说李鸣远每周要打两次球，打球的搭子就是上次S大那个很厉害的选手。其实蒋茸还挺佩服李鸣远坚持打球这一点的，尤其是他在听说了李鸣远家的经济状况之后，更觉得这人是个有坚持的性格。他也见过他们专业比较缺钱的同学，都是除了打工就是给同学写作业、跑腿再挣点零碎钱，并不真正享受大学校园生活。

蒋茸拿着崭新的球拍，穿着帅气的运动服去赴约。

李鸣远倒是比他先到体育馆，不但提前约好了场地，还做完了热身运动。

蒋茸一边放下包一边打量着李鸣远，怎么看都很满意，自觉眼光高的蒋茸此刻也要承认李鸣远确实挑不出任何的不好看的地方。他现在只要这么看着李鸣远，就会心脏怦怦砰地狂跳，跟个傻子似的，没办法控制自己。

“你先去热身吧。”李鸣远被蒋茸直白的目光看得有点尴尬了，只能催他先去做点别的。

等蒋茸准备好走进场地，李鸣远也忍不住观察了一番蒋茸。这人走路的姿势看起来就拖拖沓沓，不像个运动细胞发达的人。但是蒋茸身材还不错的，至少手长脚长，比例优越，肩膀也平直宽阔，不是那种小鸡仔身材。他把袖子挽起来，估计是要故意露出自己的手臂肌肉，可惜也没多少看头。他最好看的是那一身又白又有光泽的肌肤，甚至比很多女孩子还要细腻。蒋茸运动不积极，搭配第一名，他头上戴着深蓝色的运动发带，配上浅浅的发色简直像是动画片里走出来的人物。

“远哥，你要让着我点啊，我就是普通水平，和你没法比的。”

“先打打看！”李鸣远微笑，看不出在想什么。

“那我发球？”

“好。”

蒋茸中规中矩地发了球，球速也不行，和李鸣远意料之中差不多。他就知道蒋茸根本不是什么羽毛球爱好者，只是想找个借口接近自己而已。

李鸣远没怎么让着蒋茸，打得不算凶，但是绝对是正常在发挥。

蒋茸被他像狗一样左一个球、右一个球挑动得满场跑，而他仍旧气定神闲。

打了半个小时蒋茸觉得自己眼睛都花了。汗水流进发带里，不舒服地勒着他的额头，发根湿湿的让他更难受。

蒋茸终于是跑不动了，一个屁墩儿坐在地上，撒手扔了球拍不肯动了。李鸣远挑起网走到对面场地，居高临下地看着大喘气的蒋茸，缓缓向他伸出手，要拉他起身。蒋茸脾气上来，一巴掌打开了李鸣远的手，赌气地说：“不是说让着我点吗？！”

“我已经让你了。”这话也不算说谎。

“你就不能和我打那种抛抛球，非要钓我，非要左右扣斜线！我都要吐了……”

“你以前经常打吗？”

这么一问，蒋茸就说不出话了，不敢再抱怨。

他眼巴巴地抬起头望着李鸣远，指望对方再次伸手拉自己一把。

大约是运动的刺激，这会儿蒋茸的双颊红彤彤的，连嘴唇也红得很，他本来就下唇比上唇厚一点，如此红艳艳的很是有点诱人。李鸣远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秒，撇开了。

“远哥，我腿软了。”

李鸣远受不了蒋茸这撒娇的口气，赶紧伸手把人拉了起来。

“去走几步，别坐着。”

“哦。”

这会儿凑近了蒋茸才发现李鸣远几乎都没出汗，只有他累得汗如雨下。

他老老实实地去做了一会儿放松运动，才走回场地。这时候李鸣远正和另外一个同学在打球，蒋茸不认识对方，不过那人显然比自己还是强很多，李鸣远打得比刚才尽兴。

蒋茸低头找到自己的手机，摸出来偷偷拍了几张照片，便安心地坐在一旁等李鸣远。

他想了想，觉得下次应该约李鸣远去一个他擅长的运动，但是琢磨了一会儿又发现自己也没有什么特别擅长的运动项目，总不能约李鸣远去飙车。他又考虑要不找个羽毛球私教练一下？但是好像自己的水平属于远水救不了近火的程度，还是拉倒吧……

就这么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阵，蒋茸忽然收到一条叶青的微信，对方说看到他的车了，问他是不是在老校区。蒋茸手指刮了一下屏幕，退出了微信，没有回复。

运动完李鸣远坚持拒绝了蒋茸的请客，最后蒋茸厚着脸皮跟他去了二食堂。

吃食堂对蒋茸来说简直跟探险游戏一样，他在学校两年半，几乎没有吃过食堂的饭菜。然而就在那为数不多的几次里，他还在饭里吃出了塑料包装袋。因此，他对食堂是很排斥的。

李鸣远就看到蒋茸像在玩找不同一样，使劲巴拉饭，一口也不吃。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蒋茸应该是吃不惯食堂的，于是心里又浮起一阵烦躁和鄙夷。

与蒋茸相关的事让李鸣远仿佛时刻都处于某种矛盾的情绪中。

“要不要吃点别的？”

“不用，我就是晚上在节食。”这个理由真是万金油。

李鸣远不信，但是也反驳不了。

“蒋茸，你开车过来打球也太麻烦了，下次别专门过来了。”

蒋茸被当头一棒，睫毛颤了颤，抿着嘴没有说话。

吃完饭，李鸣远给蒋茸买了一瓶薄荷水，是小卖部除了矿泉水最便宜的饮料。蒋茸眼睛一亮，打开就喝了半瓶，透心凉。

回去后，那个瓶子他都没舍得扔，一直放在床头柜上，后来被家政阿姨收拾了，他还生气了半天。

约打球的路子被堵死了，蒋茸又约李鸣远打游戏，各种游戏都试探一遍。可惜对方好像是那种油盐不进的学霸，说自己不爱打游戏，就把蒋茸推远了。

蒋茸无计可施，最终只能等李鸣远来新校区做助教的时候跑去跟前凑热闹。

还好李鸣远每周至少这四个小时都要待在新校区，蒋茸才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勉强维持在熟人的档次。

不过相处多了李鸣远倒是没那么烦蒋茸了。蒋茸本质上是个话不多的人，他忙的时候，蒋茸就坐在那儿玩手机，也不说话也不打岔，很乖。

有时候他忙完了一回头，看到蒋茸给他买了咖啡放在手边，也不是不感动的。

蒋茸追求人的方法说起来也是挺土的，不过就是围着人转，小心翼翼地试探靠近的程度。

李鸣远也无从拒绝。

两个人偶尔会谈起编程上的趣事，蒋茸特别聪明，举一反三，即使跨专业但说两句就明白了。这也让李鸣远对他有点儿刮目相看。有一次他们聊天，说着说着就谈到高考成绩，李鸣远当年差六分能上清华，很是遗憾，学校老师劝他复读一年，但是他家的情况自然是不能支撑他再复读的，而且复读一年考得比之前好的学生并不多，李鸣远没有冒险，最后选了就业前景不错的计算机专业。

蒋茸听了李鸣远的高考成绩也颇觉遗憾，他又说起自己。他真的算得上是吊儿郎当地读了三年高中，一开始父母还想送他出国，但是他坚持要在国内，夸下海口必能考个双一流，开明的父母也就随他了。毕竟比起他那个一心搞电竞的弟弟，他算是很省心的。后来他果然顺顺利利地考上了，而且生物专业在他们学校收分挺高的。李鸣远听他轻描淡写地说起高考，心里咯噔一下。他自己读书是很刻苦的类型，高三那一年每天只睡四个小时，却比起打游戏、追男生的蒋茸只多考了十几分。

蒋茸看出来李鸣远忽然情绪低落起来，但是他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

李鸣远知道这是自己的自卑感作祟，忍不住想要逃离蒋茸这样一帆风顺的人，他好不容易堆砌的勇气太容易被击溃了。

后来蒋茸再讲到高中的荒唐事，李鸣远就不怎么搭话了，表情称得上冷淡。

（6）

天气渐渐冷了起来，但是蒋茸不怕冷，他穿裤子还露出脚踝，有时候甚至露出半截细长的跟腱，看着还挺性感。对于穿搭，蒋茸是有自己的心得的，天气对他影响不大。

到了一年一度的LPL季后赛，他请李鸣远和几个同学去看比赛，于是跟他弟弟要了几张比赛的门票。

一开始李鸣远说没时间不想去看，蒋茸便说那就算了，他也不去了。可是票是他的，其他几个人怎么好意思白拿他的票，给钱的话又嫌贵。李鸣远看穿了其他人的纠结，不想扫兴，只能改口自己也去。

那天去看比赛的人特别多，人头攒动。他们挤进去场馆的时候才明白为什么现在这些选手能动不动就值上千万的转会费，确实是受万人瞩目。周晓安特别兴奋地说这辈子他还是第一次到现场看比赛，他玩英雄联盟也有七八年了，高中就很沉迷，对这些职业选手如数家珍。

当周晓安说到今天比赛上场的一个打野的时候那喜欢的神情溢于言表，蒋茸微微皱起眉头。

他没和这几个人说他弟就是其中一个选手，这些票都是他弟送的。而周晓安大夸特夸的这个打野就是他弟弟蒋策。

蒋策在的那个俱乐部是他们富二代圈子里的一个90后老大哥买的战队，他刚出道的时候还被人嘲讽是“关系户”。没想到才打了一年，蒋策在LPL也是能排得上号的选手了，粉丝也多了起来。原本不准备发微信的，但是看在这一排连坐的绝佳好位置的面子上，蒋茸还是掏出手机给蒋策发了一条微信：好好打，别丢人[嘿哈][嘿哈][嘿哈]

蒋策应该正在休息室等待上场，所以秒回了微信：你别咒我我就能打世界冠军！

蒋茸翻了个白眼，跟他弟说话真的很难超过三行。

现场看比赛是很容易被带动情绪的，尤其今天的比赛还很跌宕起伏，打满五场。

没过两秒，对方好像心电感应一样忽然扭头就和蒋茸的目光对上了。

“怎么了？”在场馆里他们说话声音低了些。

“没事。”

“你不看比赛看我干什么？”

蒋茸薄薄的眼皮一抖，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想了，可是这简直跟闲撩没区别的话从李鸣远的嘴里说出来又带上了一股刚正不阿的气息。蒋茸牙齿和嘴皮都打架了，隔了半天才说，“我看你后面那个小姐姐。”

“哪个？”李鸣远还较真地扭头，在身后四处扫射，似乎要找出来。

“好看的那个呗。”蒋茸硬着头皮乱扯。

“哦。”

蒋茸正准备再找个话题转移一下尴尬，忽然大屏幕上出现了团战，没两秒就爆发了人头，大家的注意力被比赛抢走，蒋茸稍微松了口气。

李鸣远虽然一开始说不想来，但是来了之后明显玩得还是很开心的。这让蒋茸觉得自己这个安排真是不错，就没有几个男生是不喜欢竞技的。

其实最近一段时间他和李鸣远的关系看起来并没有特别大的变化，他能感觉到李鸣远总会暗示他自己是直男。这样有事没事地来一下，让蒋茸天天都睡不好觉。他甚至想直接找李鸣远表白，告诉他即使是直男他也要追。可是他害怕对方追问他一句——你喜欢我什么？

他自问也不是个只看脸什么都不顾的人，可是他真的也说不上来除了外表以外，他又有多么了解、喜欢李鸣远的性格。

要说以前看上Kasai或者那个声音好听的陪玩，更多还是对方像大哥哥一样照顾自己，提供了情绪价值，所以他很喜欢，甚至产生了依赖。那对若即若离的李鸣远呢？这没头没脑的感情仿佛飘在海里的一条船，丝毫没有方向感和安全感。

所以蒋茸的心一直是慌的，喜欢的情绪跑得太快了，快得他自己都按不住自己乱跳的心脏。

他知道自己是盲目的。但是这并不让他得意或者愉快，毕竟他曾经就因为类似的盲目吃过亏，如今仍旧心有余悸。

最后蒋策的战队没打赢，被对方让二追三，看起来可怜兮兮地退场了。

蒋茸难得生出一种疼爱弟弟的情绪，于是给对方转了几万块钱，还发语音说：“输一场不可怕，一直输才可怕。出去好好和队友放松一下吧！”。

蒋策看到微信气得鼻子都歪了，不但没有收转账，还倒喷：“你可别再给我发消息了！衰神！老子下一场就能赢！”

蒋茸皱眉，搞不懂他弟怎么就不能理解自己的好意呢？！蒋茸回了一个“Loser[鄙视]”成功让蒋策气得拉黑他了。

散场之后他们一路挤出场馆，蒋茸只顾着和蒋策发消息，走着走着发现没见到李鸣远他们几个，走散了。他在门口那一排半米高的不锈钢墩子周围转了转，最后找了一根站上去张望，只能看到一堆脑袋，没有发现熟悉的人。最后蒋茸拿出手机给李鸣远打了个电话。

说来也挺奇妙，他们认识两个月了，这才第一次打电话。

李鸣远接得很快，张口就说：“我们一扭头你人就没了，正找你呢。”

“我刚刚还跟着你们走呢，从出口出来就看不到人了。你们现在在哪儿，我去找你们？”

“C口出来往停车场走那条路。”

蒋茸环顾了一圈，没找到C口，“哎……我找不到……”口气中无意识地透出一股柔软的无助。

“你在哪儿呢？我去找你。”

“我就站在门口刚出来那一排拦车的铁墩子那儿。”

“行，你等我。”说完李鸣远就挂了电话。他挤开向他涌来的人群，逆着人流往出口挤。很快，就看到了站在不锈钢墩子上的蒋茸，那颗头特别引人注目，头发被风吹得偏向一边，外套也鼓了起来。

李鸣远想要喊他一声，可是太吵了，只能先挤过去。

等他走到蒋茸面前，对方赶紧从上面跳下来，扑通一声落地，差点没站稳。李鸣远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捞起了他的胳臂。

“慢点！”

“我没事。”蒋茸先是尴尬地缩回了胳臂，回头又有点后悔，恨不得再摔个跟头让李鸣远背着他。

“走吧，我让他们先去停车场汇合了。”

蒋茸点点头，刚想和李鸣远并排走，忽然旁边的人推了他一下，他踉跄着歪了一下身子，脑子里还一闪而过“心想事成来得这么快”的奇怪弹幕。在蒋茸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李鸣远侧身一转，忽然伸手揽着蒋茸的肩膀把人往自己身前一带。

蒋茸这么大一个男生，原本是不容易被人推来带去的，何奈身后的人三番四次地撞过来。两个不同战队的粉丝就在他和李鸣远身边拉开了真人PK，他差点就被卷进去。

还好人群听见争吵和喷脏自觉后退，空出一个圈来看热闹。

蒋茸不想看热闹，可惜被人流堵住了。

李鸣远放开蒋茸的肩膀，两人靠得很近，随着人浪几乎贴在一起，李鸣远闻到了蒋茸身上淡淡的烟草蜂蜜味，他原本想说什么，可被这味道一冲，脑子就空了，嘴巴也张不开了。

那两个上头的粉丝最终没能打起来，只是互相推了几下，说了几句脏话，就被各自的朋友拉住了。

蒋茸还听见他们骂脏话里面带着蒋策的名字，一时间有点无语和生气。虽然今天蒋策他们输了比赛，但是也不算是跪着输的，打得还成。

他刚想加入骂战，就感觉到胳臂再次被人拉住了。

“走这边。”

无心看热闹的李鸣远找到一个人群缺口，想要赶紧拉了蒋茸挤出这一团旋涡。蒋茸感觉手腕子都被拉得发热了，也顾不得几个粉丝怎么骂他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