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决看着推开门径直朝自己走来的人，警惕地问，“你认识我？”

对方虽然年老却仍然身材高大，穿着厚实的黑衣披着层蓑衣，花白的长发和胡须将轮廓硬朗的脸包裹起来，只露出双深邃的眸眼。

杰洛裴赶紧拉过白决挡在他的身前，白决仰头望着他宽阔的后肩线条，心中腾起一股暖意，但很快被自己压制下去。

老者却是忽然转弯，坐到了床上开始脱掉自己脏兮兮的靴子，答非所问，“你们不是这里的人吧，天亮前赶紧离开吧。”

他的声音很沙哑，仿佛夹杂着粗粝的热砂，泛着被岁月经久蒸煮淘洗后的坚毅和释然。

他似乎完全忘了片刻前，他还对着白决喊出来那让人浮想联翩的，熟人之间才有的话语。

“老人家……”白决顾不上什么，他觉得对方肯定知道什么，便凑过去耐心地问，“我暂时还不能离开，我想请问您关于这里女巫的传闻是真的吗？”

老者脱鞋的手微颤，他保持着坐姿，叹了口气，“年纪轻轻的，为何不好好过日子，非要好奇心过于旺盛？有些事情有些东西，知道还不如不知道的好。”

白决仍然没有放弃，他走到老者面前蹲下来。老者盯着白决漆黑的眸子，恍惚间好像被两孔无底的深渊吸住。

他终于妥协，“至于女巫的传闻，我给不了你们想要的。但如果你们非要继续待在这……”

“白天方可出门，晚上不要出来。小镇北边的教堂最好不要靠近，这里的人都很讨厌外来者，所以他们都不愿住在我这附近。如果可以的话，不要和他们接触，也不要相信他们的话。特别是他们举办某些仪式的时候……不要靠近！”

“除此之外，整个小镇都被污染了，大部分东西都是不能食用的，你们……自己小心吧。我还是奉劝你们及时离开。”

老者说完，白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还想问为什么不能去教堂？因为白决的初始副本任务就是活着去教堂参加礼拜。

但老者忽然察觉什么，他跑到窗边掀开挡板看了一眼匆匆合上，“趁现在天亮毒雾散了，你们赶紧走。马上就会有人过来巡逻搜查外来者了！”

话音刚落，几人就听到外面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声，似乎有人从远处正在走近。白决和杰洛裴对视一眼，和老者告别后几人打开门。

白决走后，老者的木屋被几个举着猎|枪的男人闯入，他们脸色发黑仿佛有一团晦暗的光影郁结不散，显得人死气沉沉没有生机。

打开门后，他们仅是往里面瞥了几眼，看到没有其他人后便迅速离开。似乎这套动作已经重复了无数遍般熟练。

他们走后，老者从床底下翻出一个用绸布包裹起来的精致木匣，打开后，里面是一根白色的纤细指骨。

他用粗糙的手掌轻轻握住将其贴在脸庞，布满皱纹的眼角忽然湿润，声音哽咽，“你知道吗？刚才我见到几个年轻人了，其中有两人很像当初的你我。如今，他们似乎都比我们勇敢，可是当初的我们也没有怯弱过啊。”

“现在我真是老了，老到有时候不管做什么事情，忙着忙着就陷入了突如其来的幻想，想象如果你还在我身边的话，或许会责怪我如今的任性吧，可是……我真的好想你，哪怕是你时时刻刻都在厌恶我，我也不要你离开我……”

“你就一直怪我吧，那样……我就觉得你还记得我，你还能记得我……”

——

“变天了。”

白决看到整个小镇的景象完全变了，所有的黑色灰烬和猩红色藤蔓都消失了，周围的建筑物和树木都恢复了正常。头顶是温暖的太阳，一切都是生机盎然的模样。

几人小心避开地面上的障碍物，听着远处的脚步声往反方向跑，雾气散尽后这里的路十分清晰，众人很快便找到了一栋好像无人居住的楼房溜了进去。

这栋楼很高大，刚进入白决就看到每层都有无数个黑暗的小房间，仿佛是密密麻麻的黑盒子，藏匿着未知的鬼影。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里的环境有点眼熟？”安德华忽然开口，几人想了一下，杰洛裴回答，“像医院。”

白决观察了下四周，发现一楼的大厅格外开阔得几乎有点浪费，但是左右两边都是狭长的走道，走道的分割都是两扇厚实的防火门，天花板是网格状的，上面镶嵌了密集的灯泡。

最主要的是空气里微弱的消毒水味，让人鼻尖发酸。确实像是医院的构造。

不知怎么的，这里的氛围让白决感到莫名的不安。

除了从小经常生病来医院扎针吃药，所以白决讨厌医院外，他还嗅到了一丝异常。这里的建筑看起来没有毁坏，但是有一股烧焦的糊味。

白决看了看周围没人，但还是带着几人躲到了楼梯拐角，他从旁边消防柜里拿起一把轻便的斧子站在墙壁前。

丝丽雅一脸惊讶地问，“你要干什么？”

白决没有理会她，而是举起斧头，用锋利的刃口按住墙皮使劲一挖。没有发出一声动静，但是一大块白色墙皮被刮了起来。

白决撕掉墙皮后，露出了下层一大片深黑色的里在，仿佛是绷带下腥臭丑陋的烂疮。

“怎么会这样？”几人惊讶道。

白决将斧头仍然紧握在手，解释道，“这个小镇白天晚上应该是不一样的，晚上是烧毁后的废墟模样，但是白天便会恢复如初。所以，晚上比白天更危险。”

几人听后脸色发白皆不敢说话，直到丝丽雅开始小声哭泣起来，嘴里呜咽地道，“那我们……会不会永远都离不开这里的？就跟故事里被诅咒的居民一样，被女巫的亡魂永远困在这里直到老死？”

闻后安德华和塔吉娜也开始被这股恐慌感染，表情痛苦浑身发抖，唯有杰洛裴表情茫然地看向白决。

他似乎一直都是如此，不知所措的时候就用无辜的眸眼望着白决，像在无声地征询他的意见。

白决他那么聪明那么睿智，总是能够一次又一次地带领自己摆脱困境，他战无不胜，他无所不能。杰洛裴习惯了依靠和信任他。

幼鹿害怕老虎害怕狮子，厌恶阴险歹毒的蟒蛇，甚至会讨厌叮咬自己的蚊虫，却会在溪边饮水时，对正在清洗身上猎物血迹的猎人产生兴趣，甚至想要靠近。

即使未知，仍然好奇。

就像杰洛裴一年前，第无数次在监狱里，因为自己太傻被其他囚犯合伙欺负，而所有狱警熟视无睹的时候。

他从地面上抬起鲜血淋漓的脸庞，看到白决被数名警察声势浩大地押送进来时，对方扎着漂亮的的马尾。

白决在看见杰洛裴的瞬间，白皙俊秀的脸上忽然扬起笑容，像是发现了新玩具的孩子。

“喂，大高个！要不要我帮你杀掉他们？”

待其他看热闹的囚犯被警察驱散，白决单手插兜立于自己面前，他身形瘦小浑身却光芒无垠，笑得危险而又迷人，用另一只纤细修长的手挑起他的下巴。

杰洛裴尴尬茫然地从地上站起来，有点不知所措地俯视着面前这个好看的少年，只以为他是在取笑自己，“不……不用了吧……会加刑期的。”

“你是什么刑期？”对方仍然笑意正浓地盯着自己，杰洛裴被他看的不好意思，低着头说，“死刑……”

“那正好，我和你一样，杀了他们我们也不亏。”

白决忽然往前凑近，踮起脚朝他眨眨眼，动作像个稚气未脱的孩童，“与其痛苦而无聊地煎熬等死，不如将该死的人一起拉入坟墓。”

那时的杰洛裴看见白决干净纯澈的瞳仁上，两对纤长浓密的睫毛仿佛破茧的蝴蝶，席卷着狂风暴雨和雷电，于一年前振翅而起，而今天终于降落在自己胸前。

“杰洛裴……”

忽然白决的声音将自己从回忆里唤醒，他看见现实中白决凑到自己耳边，压低声音，“你能告诉我，我当初……具体是因为什么而入狱吗？”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攻已经出场了，不过肯定是马甲啦~（超小声）

伏笔较多，所以前面节奏稍慢，多多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