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里的人们都说他的女巫，可是他明明那么善良……怎么会害人？”

狄洛克坐在一片桦木稀疏的山坡上，旁边是安静地倾听的阿妮葵，从二人的角度，几乎可以俯瞰整个低矮的小镇夜色。

“我不相信……我觉得他一定还活着，他不该也不可能就那样死去。他应该享受正常人的生活，拥有正常人拥有的一切……朋友、家人、甚至是恋人。”

“他可以选择上什么样的学校接受怎样的教育，他可以自由交往朋友和恋爱……至少他应该有活着行走在这小镇路上的权利！”

阿妮葵侧目看去，狄洛克英俊的脸隐没在月色里。

少年越发宽阔厚实的肩膀，随着他说话的动作缓缓颤动着，犹如春日雨后树林里迅速拔节生长的草木。

这八年内，为了隐藏好自己仍然活着的真相，马丁神父很少让狄洛克来教堂。

他基本上每天都是在小镇边缘和其他镇子接壤的学校里待着，偶然放学回家。而阿妮葵则是以修女的身份从未真正靠近过狄洛克。

阿妮葵甚至都不知道狄洛克如今的模样，他会忍不住猜测，儿时最形影不离的伙伴如今是否忘却了自己，是否结交了新的更好的朋友。

他与新朋友相处的时候谈论到童年玩伴，玩到熟悉的玩具的时候，是否会在心里有那么一刻会想到自己？

于是这些年，似乎是为了欺骗自己，也或许是为了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阿妮葵便逼迫自己去想：

既然整个小镇里的人都希望自己死了，那不如我就以新的身份永远地活下去。阿妮葵这个名字，就让他随着当年生病死去的女巫一同埋入地底堕入地狱！

可是如果当一个伪装了很多年的死人，以为周围人都忘却了自己都希望自己去死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句不一样的话，他告诉你，他希望你活着。

不是单纯的活着，而是以你本该的身份活下去，如果你是女巫那就用女巫的身份活着，如果你是凡人就用凡人的身份活下去。

于是那天晚上，被月色笼罩的寂静桦树林内，所有人酒足饭饱熟睡在毯子上晒月。

而另一端的山坡上，少年与少年交换了自己隐藏了八年的秘密。

阿妮葵的心忽然开始狂跳，仿佛跟着对方开口的瞬间，自己便意识到接下来会听见什么禁忌却诱人的歌谣。

“其实……我喜欢他。我清楚我自己不是被所谓的巫术诱惑，因为我是在他消失的这八年内，我才终于明白自己的心。不是朋友和朋友之间……而是恋人那种，我想拥有他。”

狄洛克的睫毛颤抖着，似乎在和自己的内心坦白。

狄洛克和面前漂亮的“少女”端然静坐，倾听完自己的话后，对方沉默良久，仿佛下定决心般缓缓站起身。

他在月华下抬手撩开辫子褪去上衣，露出单薄而白皙漂亮的上半身和白皙纤细的脖颈。他注视着狄洛克的眼睛，声音细腻。

“……你没有猜错，我是阿妮葵，我并没有死。”

狄洛克跟着站起来，他的眼中阿妮葵修长曼妙的身躯仿佛一柄含苞待放的水仙花，轮廓鲜明毫发毕现。

仿佛这些年只能凭直觉幻想的珍宝一朝显现，令人如痴如醉。

他快步上前搂住阿妮葵，少年与少年相差无几的身形，仿佛是被湖面倒映出的影子。紧紧贴合在一起。

白决静静地望着他们，此刻周围无比平息安静的环境，就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末日寂静，处处隐藏着恐怖的杀机。

他直播中的观众纷纷发出感慨，人数越来越多。

【我靠！绝美爱情神仙CP~我真的哭死！少年与少年，青梅竹马养成系！】

【但是一想到这对CP会是be我就不敢往下看了，恨不得我钻进屏幕世界里替他们承担爱情的苦o(╥﹏╥)o】

【什么女巫不女巫的……要审判就审判我吧！要杀就杀我吧！你俩好好谈恋爱我来替你们抵挡一切！】

——

从那天开始，阿妮葵心中爱情的种子便仿佛破土而出，抽芽生枝，迅速在少年隐秘的胸腔里繁茂成一棵参天巨树。

每天完成祷告任务，他都会期待着夜晚的到来，因为只有晚上他才能离开偷偷离开教堂，来到桦树林里和狄洛克待在一起。

大多数时候，他们会选择什么也不做，只是坐在一起看星星，或者是看下方安静陷入梦境的小镇。狄洛克总会忍不住问，“你的梦想是什么？”

“梦想？”阿妮葵仰着头看向天空，认真地思索着，然后告诉他。

“我希望攒够钱，然后带着母亲离开这里，不必再用现在这幅模样示人，我想去外面上大学，最好能够和你一起。你呢？”

狄洛克也跟着想了想，忽然低下头，情绪有点低落地答。

“我想当医生，我想用科学来证明同性之间的爱情不是病，更不是灵魂堕落的表现。可是……父亲想让我留在教堂里以后做他的接替者。”

今夜二人的话格外少，似乎坦白了自己心境的少年，却发现了更加严峻的现实问题，并非是他们自己，而是小镇里挥之不去的阴霾。

人们因落后无知而对女巫的恐惧，以及对同性恋的厌恶。

他们不止一次地听说过小镇里有过一些偏执的家长，将自己的儿子或女儿带到教堂内让马丁神父驱魔，说他们的灵魂似乎堕落了，竟然会爱上和自己性别一样的男孩女孩。

而那些孩子被送到教堂的时候，几乎已经不成人形了，身上各处都是奇怪的淤青和烧伤，仿佛在来教堂之前便已然受过别的特殊治疗。

“尤尔图医院里精神科的威尔医生最擅长治疗这种疾病，我们也是心急如焚只能将孩子送去，几周后孩子出院后看似恢复了，但却又出现了别的精神状况，连正常吃饭睡觉都做不到了。”

孩子们的父母总是这套几乎一模一样的说辞，阿妮葵总是默默站在马丁神父背后，看着那些浑身是伤精神错乱的少年少女。

他心中涌起巨大的恐惧，仿佛潮水般淹没自己。

那些可怜的孩子再被马丁神父单独用圣水挥洒后，又被阿妮葵单独进行了心理辅导，他总是忍不住和这些无辜的年轻人多说一些话，想让他们振作起来，可基本都是无用功。

他们似乎感觉不到肉|体的疼痛，灵魂也麻木已久。

“阿葵修女……您说人死了是会上天堂还是下地狱？”他曾经便在单独辅导一名少女的时候，被她忽然询问。

她在开口之前一直是眼睛一眨不眨，动也不动地痴呆着，仿佛是一句行尸走肉，般任由神父和他怎么对待都毫无反应。

据他父亲说，她爱上了每周上门给她辅导写作的女老师，一名在塔尼亚大学读文学的毕业生。

“这简直是骇人听闻令人作呕，一个大城市著名大学毕业的女老师居然会诱惑自己的学生，让她一起跟着灵魂堕落！”

“如果不是当年的那个女巫已经死了，我甚至怀疑她是当年的女巫幻化的，这让人毛骨悚然的魅惑力……”

这是女孩父亲的话，气冲冲对着阿妮葵骂完这些话，他便拉着自己掩面而泣的妻子离开了这间心理辅导室。

阿妮葵合上手中的经书，捏着十字架的指尖不断颤抖，他努力保持平静地说，“只要你努力活着，每天开开心心地，不做坏事，那便会死后上天堂。”

“为什么呢？我也想快快乐乐地活着，可是我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做，仅仅只是爱上了一位和我同样性别的优秀女性……难道我就堕落了吗？这不公平！”

“如果是这样的话，阿葵修女……我宁愿我死后入地狱，毕竟我现在所处的地方我生长的小镇，便已经是个可怖的地狱！”

说完这句话后，这名虚弱憔悴的少女便再也没有给过他多余的反应。

后来三天后，她被父母接回家。阿妮葵从狄洛克那听说，她当晚便在家中上吊自杀了。而其他人，也不是疯了便是自残或无数次尝试自杀。

后来的某天晚上，阿妮葵见到狄洛克的第一句话便是问他，“你说……我在教堂里修行八年，能够洗净我身上作为女巫的罪孽吗？”

“如果我身上没有女巫的血脉，如果我是个正常的人……人们发现你我相爱，两个本该拥有无限美好夸赞在身的少年。他们会先吊死我……还是先净化你我堕落的灵魂？”

狄洛克出神地看着阿妮葵猩红色的双眼，透过这眼睛仿佛瞥见了，自己与他注定堕落毁灭的未来。

此时此刻，阿妮葵漂亮的脸上闪烁着近乎癫狂的笑意，月光下的单薄少年仿佛真正化作了长着羊角的魅惑双性巫师。

作者有话要说：无论何种爱情，都是应该被赞美和支持的。

祝福全世界的所有情侣，你们应该得到所有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