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单给我看看。”蒋炅儿跟随服务员来到结账台，她接过账单，密密麻麻全是每桌的点菜，酒水等费用。
蒋炅儿拿起前台的计算器，啪嘀啪嘀一通按，精算后的酒水费用是四千五，她和汪女士一口没喝，扣除，又减掉了一些额外加单，只剩余每桌的基本菜钱。
这个数额再除以今晚的人数，不对，两个小孩当一人吧，她心地善良可不能赶尽杀绝了，得出平均每人的饭钱后，再乘以二。
很好，她和汪女士只需要交三百四十元。
年轻人孝敬老人是应该的，所以蒋炅儿大方地交了四百元。
“这位小姐，您这是？”
“哦，刚才那位大婶没对你说吗？”蒋炅儿理所当然说道，“我们AA。”
“可是您这样，不合规矩……”
“不合谁的规矩？剩余的钱你进去找他们要就行了，里头这么多人呢，还怕他们跑了？”
说完蒋炅儿无视服务员为难的脸色，给汪女士打电话，说是结账了，让她出来，准备回家去。
“但刚才，厅里的客人说了是让您结账。”服务员快要哭出来了，“您别为难我了。”
“我没有为难你，我结了我和我妈那份，剩余的，就是里面那群妖魔鬼怪的责任，他们要是不给，你可以找你们主管，可以报警，随便你们折腾。”
蒋炅儿收起手机，“就这样吧，你也别为难我了，这酒楼不是我预约的，菜也不是我点的，酒水更与我无关，但将近一万八的单却让我一个人全给，你觉得合理吗？”
服务员又要说什么，蒋炅儿瞪了她一眼，示意她闭嘴，转朝出来的汪女士说道，“走了。”
“账结了吗？”
“结了。”
“一共花了多少钱，今晚的花费不少吧。”
“当然不少。”蒋炅儿讥讽笑道。
多得能翻起一场狂风巨浪。
开车离开酒楼，蒋炅儿正盘算着那一家子什么时候会发现，汪女士的手机响了。
终于来了，早猜到这群人会直接联系汪女士，而不是来找她。
蒋炅儿冷笑，听着汪女士接通电话。
电话刚接通，大舅母气急败坏的声音马上从话筒那头传来，“小姑妹，你们竟然走了？还留下这么大的烂摊子。”
“大嫂，怎么了？”汪女士不明所以。
“你们还有脸问我怎么了，还不是因为你们母女干的好事！”大舅母咄咄逼人，“结账只结自己那份，怎么，是真的打算分家了？小姑妹，你一个外嫁女，回娘家拜祭阿母老爷，却纵容阿炅做这些事，你是在挑衅两个大哥吗？你安的什么心啊？”
什么叫胡说八道倒打一耙，这就是了。蒋炅儿撇嘴啧了一声，天天扯狗屁的分家，牛头不搭马嘴，只会用外嫁女来PUA她妈，把她妈当冤大头使。
汪女士无端受到指责，人是懵的，一听便猜是蒋炅儿惹出来的祸，忙抬头问道，“蒋炅儿，你又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做了件人事而已。”蒋炅儿自言自语，“只是没想到某些人脸皮都不要了，居然敢来质问我。”
说着，蒋炅儿把车停在路边，让汪女士开扩音，她今天倒要看看这一家人没脸没皮到什么程度！
“阿炅，你结账只结自己那份？说出来不贻笑大方？”大舅中气十足，这道隔着话筒的骂声，竟能在车厢里荡起回音。
贻笑大方？一群没文化没素质的可笑人居然会用成语，花光肚子里的墨水了吧。蒋炅儿掀起眼皮，不耐烦反问，“有问题吗？不用找零了，多余的钱算我送的。”
话筒那头吵吵嚷嚷，估计是大舅气得开骂，但被人拦下来了，紧接着是表哥阿宏的声音，“阿炅，你这样对长辈说话很没有礼貌。”
“别给我扯什么长辈，‘爱幼’没做到，还指望别人‘尊老’？”蒋炅儿撕开他假惺惺的表皮，“我在我们族辈分最高，来到你们汪家反成了狗孙。表哥，我们同一辈，你不过就大我几岁，既然该结的账你没结，那不该搀和的事你就别插手！”
蒋炅儿话刚说完，话筒那头还没传来声音，汪女士先骂起来了，“炅，表哥只是好意提醒你，别没礼貌！”
“我没礼貌？我就是对这家人太有礼貌了！”蒋炅儿被汪女士骂，忍了一天的憋屈气临界极限，扯着嗓子就要开撕，“是他们提议到外面吃，凭什么到头来要我结账？”
吼完又对着手机话筒嚷：“你们姓汪的说！说出一个能让我反驳不出的理由来，今晚这一万八我啃了！”
“一万八？”汪女士咂舌，她猜今晚的账肯定不便宜，预测估计要七八千，但没想到这么贵，直接翻倍有余了，“今晚居然吃了一万八？”
“这酒楼消费出了名的高，光是酒水都点了四千五，能便宜吗？”蒋炅儿哼声，对着手机继续嚷，“今晚的客人，全是你们的亲戚亲家朋友，我家就我和我妈，你们别想把主意打到我们身上！”
大舅听着也来气，“都是一家人，分什么谁家亲戚谁家朋友，阿炅，你今晚太不懂事了，现在闹得这么难看，你打算怎样收场？”
“该收场的不是我，而是你们，既然不分谁家亲戚，那我马上喊够八桌亲戚来再吃个一万八，你们来结账？”
“阿炅，你这些话真是一句比一句难听。”大舅母重施故技又给汪女士施压，“小姑妹，你一年就回来两次，请娘家人吃顿饭都舍不得？这钱就这么藏着掖着？你让老母老爷子泉下有知，该多难过啊。”
“我……”汪女士拧眉，几乎要心软。蒋炅儿见状，马上回呛，“是啊，外公外婆泉下有知，肯定看不过眼你们合起来欺负我妈，说不定还会回来找你们！快到清明了，到处阴雨蒙蒙的，可得谨言慎行，免得遭了报应。”
“还有！”未等大舅母怒骂出声，蒋炅儿已抢着话先开口，“我外公外婆每年的分红不少，留下的那间屋子收的也是月租金，这笔钱足够支付今晚的账单了，实在不愿意出，那去警察局自首吧，就说你们汪家人厚颜无耻吃霸王餐。”
“反了天！”话筒传来二舅的声音，似乎气得厉害，带着扑腾的杂音，“天上雷公地下舅公！谁允许你一个外嫁女的种这样顶嘴！”
一堆吸血鬼！蒋炅儿数万句优美词汇无声喷涌而出，直接按了挂线。
吵杂声戛然而止，车厢陷入死寂。
清明前后的夜带着阴冷的凉意，汪女士坐在后车座，低头看着渐渐暗下去的屏幕，哭出了声。
哭泣声带着委屈，格外凄楚。蒋炅儿心里窒闷，鼻腔不由发酸，眼眶更是涨热得厉害，但没有心软。
“妈，算了。”蒋炅儿忍着鼻酸发动车子，“我们忍让的事够多了，自从外公外婆和我爸走了以后，两个大舅做的事你都看在眼里，如果他们真把你当一家人，也不会总用外嫁女这个词来贬低你。”
“你自己算算每年‘借’给他们的钱，再想想他们这些年对你的态度，值得吗？”
汪女士没作声，不知道多久后，才沙哑着声要求停车，说要下车缓缓气。
蒋炅儿停车了。
她坐在驾驶位，看着汪女士微弓着背走下车子，看着汪女士蹲坐在路边的花坛，捂住脸。
蒋炅儿心如刀割。
她揉了揉眼睛，也跟着下车，才发现自己刚好开到了‘冰玉堂’附近，那栋熟悉的建筑就在不远处，被树影遮挡，掩埋了白日的鲜明。
蒋炅儿眸色寂寂，走到汪女士身旁，轻唤：“妈。”
汪女士抹掉眼角的泪，摇了摇头。
清明前夕，空气带着阴冷的潮气，连石地板都是湿的，蒋炅儿想扶起她，汪女士摆手示意不用。
“这么多年，说不心寒是假的。”
汪女士手机上的提示红点忽闪忽暗，或许是消息，又或许是未接来电，但汪女士没有理会，垂着疲眸，虚虚地看着脚下的石板路，“可断了这层亲戚关系，你怎么办啊，我不能陪你到老，你不结婚，只有一个人，以后要是遇着事，没有人能帮你……”
蒋炅儿叹气，这群人不害她都烧香拜佛了，还指望他们帮自己？
“妈，别杞人忧天了，如果真遇着事，我也不会求他们。”蒋炅儿郁闷说道，“而且我不结婚，不代表我会一个人啊。”
汪女士抬起头来。
那探究疑惑的眼神，让蒋炅儿心里猛地一咯噔。
说漏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