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丹波有时候是相当羡慕原田的。
投手会羡慕捕手,而且两个人还不在同一个队伍里,听起来是件很奇怪的事情。当这个念头清晰地出现在脑海中时,连丹波自己也吓一跳,像抓到一只蟑螂那样赶紧把它丢掉。但夜深人静、他带着一身训练过度的酸痛望着天花板睡不着时,那个念头就会悄悄爬过来,蛇一般将他缠紧。
歉收年——这个嘲讽的称呼不知什么时候起成为挂在他们这一届学生脖子上的招牌,也成为一块巨石,压得每个人都抬不起头来。他知道自己内向,胆小,心态不稳,一遇到强敌水平直线下降,空有一副不错的骨头架子,不知道被前辈说了多少次。
真奇怪,明明是下定了决心要离开真中身边,尝试自己走出一条路。但每一次失败似乎都在告诉他,你不行,你担当不起重任,你就是个二流投手。
他羡慕一切心志坚定的人。不管是原田,阿哲,还是……御幸。有些人总是天生就拥有他没有的东西。
但那又如何?
现在的他是青道的1号投手,是即将带领队友进入甲子园的王牌。究竟这个称号是否名副其实,就用尚未结束的这场比赛来证明吧!
丹波稳下心神,冷下脸看着御幸的手套。原田似乎也感受到了场上的严肃气氛,不禁将球棒握得更紧。
“乓——”
一好一坏后的第三球被原田猜中,从仓持的手套边冲出去。紧接着成宫摆出短打将他的搭档送上二垒。打击位很快就迎来了稻实的另外一位重炮,六棒的山冈。
御幸有些担心地看着丹波的脸色,却看到对方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脸上已经没了之前那种慌张的神情。
——我内向、胆小、心态不稳、遇到强敌容易乱,所有的这一切都是我的弱点,我不否认。但正是看到了这些弱点,我才知道应该如何改进自己。至于要怎么做,这一次就姑且交给你指挥吧。
于半空交汇的视线传递过来这样的信息,御幸双眼一亮,不由得扯起嘴角。
——前辈都这么说了,那我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青道的投捕搭档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地点点头。两发落进好球带的内角直球将山冈逼到陌路,飞快的牵制将原田钉在二垒无法移动。
啧,御幸那个臭小子还是这么烦人。原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看向本垒的表情阴沉得像只乌鸦。偏偏还有个家伙在选手席边嚷嚷“雅桑可不要就这么轻易出局啊~”。
啊个屁!原田瞪了他一眼,重新在垒包边准备好随时起跑。
一个坏球,一个界外,球数已经到了两好一坏。御幸在心里琢磨两秒,果断给出了暗号。既然上次打出去的是直球,那这次就来一个指叉解决他!
飞速下坠的球没能如愿以偿地落进他的手套。半路意识到不对劲的山冈单膝下跪,以扭转上半身的姿势将球捞了起来。
左外野!
“降谷太远了快跑!!”
被伊佐敷提醒的降谷连忙朝前跑去,但已经来不及。白球从距离手套十几公分的地方坠落,又弹向左边。他迅速弯腰拾起,朝着伊佐敷指示的方向拼命砸过去。
“本垒!”
太高了!
御幸一跃而起,反身接住球的瞬间在半空中扭转了方向,落下时身边溅起一阵尘烟。冲下投手丘的丹波站在一旁,仍在思索的裁判过了好几秒才给出判决。
“安全上垒!”
稻实再下一分,僵持了一局后比分终于有了变化。
丹波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御幸起身拍拍他的肩,安慰说是自己没能引导好,被丹波坚定的拒绝。
“不,我的问题,我没能把球压低。”他摇了摇头说,“没事,就这么继续,我会好好配合你。”
从来没有过的坚毅表情让御幸也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向着丹波的背影大声回应。
“我会的,前辈!”
这次短暂的交谈效果不错,丹波看起来没有因为这一分受到动摇,接连让七八棒击出滚地球出局。第七局结束,比分暂时停在2-3,稻实领先一分。
“没事没事,大家表现都很好。”太田争分夺秒给队员鼓劲,“还有两局,大家抓紧机会,没问题的。”
片冈也在旁边点点头,“大家气势还在,不要松懈!不要放过每一个好打的球!”
八局上,两出局后轮到小凑亮介的第四个打席。他安静地站上前,朝裁判低头致意。
个子矮,力量不足,就算经过两年半的刻苦训练依旧没有长打能力,像在本就贫瘠的土地里投下一颗干瘪的种子,开出的花也萎靡,结出的果也瘦弱。
连他这样的人都能坐稳先发,歉收年这个带着嘲讽意味的称呼听起来还真没形容错。
他意味不明地扬起嘴角。
真丢脸啊,他的后辈们今天都打出几支安打了,他这个当前辈的倒是一点表现都没有,以后还要怎么在他们这群臭小子面前抬起头来。不过——
只要穿出内野防线就能制造安打!就算自己没有长打能力,自己后边那三位可都是能轰出全垒打的重炮!
他这么想着,在纠缠八球后成功选到一颗偏甜的直球,刷地一下从三游间的空隙里钻出去。站上一垒的垒包后,他朝下一位击球员勾了勾手。
可不能让后辈们把今天的风头全部抢走,好歹也要表现一下呀。
收到队友信息后的伊佐敷“腾”地一下站起来,周身似乎燃起红色的火焰。
“来吧来吧都大干一场吧!”他在场边大吼一声,气势汹汹地站上打击位。身边的原田偏过头,看着他的侧脸谨慎地思考。
“砰——”
“砰——”
“砰——”
每一个落进好球带的球都不放过,努力去寻找最合适的击球点。两好两坏后又击出一个界外,摆明了要和投手纠缠到底。
前面的三个打席全都无功而返,现在也该清醒一下了。这场比赛可不能只让后辈扛着。他深呼吸一口气,重新抬起球棒。
歉收年——外界这样不屑地称呼他们这一届学生,明里暗里似乎在表达就凭他们这样的苗子根本无法进入甲子园,而事实看起来也正如外界所料。第一年他们倒在八强,第二年他们在半决赛失利。然后是第三年的现在。
两年半的训练不算长也不算短,好歹是撑过来了。虽然自己在队里担任清场击球员,但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个好击球员。到底怎么样才能上垒,怎么样才能创造机会,怎么样把攻势延续到下一个击球员手上,每一次击球他都在认认真真思考这些问题。
况且他身后,还有一个不管自己怎么努力都无法超越的选手。他要做的就是拼命上垒,把打击位交给他们的主炮。
第六球!
伊佐敷手臂青筋暴起,硬生生将球棒停在半路。稻实投捕所决定的第六个球在他面前飞快下坠,落进原田的手套里。
“坏球!”
他悄悄松了口气。
如果是变速球的话,他可就真没辙了。
原田瞄了一眼他的脸色,暗自皱一下眉。第七球,稻实投捕选择投出四坏,主动让他上垒。
“干得漂亮!”
“伊佐敷好眼力!”
“一二垒有人了!!”
场边的欢呼一浪高过一浪,《宇宙战舰大和号》的曲调响彻整个球场。二人出局,一二垒有人,顺序轮到青道的主炮,一垒手结城哲也。
结城在啦啦队适时切换的应援曲簇拥下走上打击位,将球棒扛在肩膀上。王牌与四棒的第四次交锋,只要一发长打就能逆转比分。稻实的社长林田似乎也注意到场上的紧张气氛,站在国友旁询问是否需要传令。
“不,应该用不着,”国友紧紧盯着场上的投手,“他们很清楚现在的情况,已经在自主行动了。”
结城笔直地站着,望着成宫不知道在想什么。原田瞄了他一眼,谨慎地下了暗号。
虽然前三次打席都顺利解决了他,但这家伙可不会就这样丧失斗志,小心一点,投到这里来。
第一球,躲过结城全力挥棒的指叉。
第二球,投偏的滑球,结城没有动作。
也许是感受到了青道的压力,稻实的投捕看起来比之前的打席小心许多,迟迟没有给出暗号。看台上也在议论纷纷。
“这种情况,就算是成宫也会觉得压力很大吧?”大和田看着不断摇头的投手说道,“毕竟结城也是全国级别的打者。”
峰富士在旁边点点头。“说到底没有哪种球是一定打不出去的,投手和打者之间一定程度上也是种心理博弈,就看哪边能更胜一筹了。”
第一第二轮击球都灵活运用变速球将结城三振,第三轮则是完美捕捉到了直球,幸好卡尔罗斯的精彩防守接住了。第四轮的现在,还应该用变速球吗?
成宫抬起手,奋力投出的球擦过结城的球棒,结结实实砸在后方的拦网上。
第三球,全力以赴的直球,大屏幕上的计速器显示出148的字样,引起现场的一篇欢腾。
“成宫前辈刷新自己的最高球速了!!”
“居然还这么有力气吗!!”
“那家伙是个体力怪物吧!!?”
“对方已经无路可退了!”
“没关系!时机很准!”
“阿哲!!看准了就打!!”
双方的应援不相上下,喊得声嘶力竭。场上的选手同样不甘示弱,于半空交汇的视线碰撞处滋啦滋啦的火花。
第四球,界外。第五球,界外。面对稻实的王牌,青道的主炮依旧紧追不放。原田看着结城的侧脸,有些犹豫。
成宫的直球无可挑剔,但投了这么多对方也渐渐跟上来。要想发挥它的最大威力就得靠球速差。但是成宫的变速球还不够成熟,一旦投多就会上漂,反而会给对方机会。
他暗自皱起眉。要赌一把吗?
面前的投手看起来倒是轻松得多,战意满满的脸上写满了不服就干的表情。
怎么,雅桑不会想退缩了吧?为了在甲子园度过这样的难关,我们不是练习过千百回了吗?干掉他,这场比赛就是我们赢了!
原田点点头。确实,现在不是纠结球数的时候。他狠下心,打出变速球的暗号。
只要能压低就是无人能及的魔球。来,陪你赌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