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里，海白市的天气一直很好，端的是晴空万里。

因此，萧南烟也并非时时刻刻都留在江启臣身边。

他在拼了老命地四处搜集那三件东西的信息。

某天，他被一块块玉石绕的头晕眼花离开地下黑市以后，才惊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居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下了好一阵的大雨了。

妈的！

天气预报说不准就不准了！

江启臣心智退化的时候，怕雷，易惊，需要好声安抚。

往回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萧南烟急了。

就算今天周末，江启臣应该是好好在家里待着，却还是没法叫人放心，他一个大跨步冲到车前面，顾不上狂风骤雨，刚一拉开车门，手机就震动了。

他瞳孔一缩，坐进车子的同时就点了接听。

“喂，”是高若愚的声音，呼哧带喘好像跑了好几公里似的。

“来、来、来我家，你家江总跑我家来了，赶紧过——你把菜刀给我放下！那不是小孩子玩的知道吗！放下！”

而同一时刻，高若愚家里简直称得上是人仰马翻。

他租住的这间公寓本就不大，当时图便宜，琢磨着反正就一个人住，不需要多大的面积，凑合住着就行了。

一室一厅，五十多平，家具也都简简单单。

虽然东西不多也不贵重，平日里却依旧收拾得整整齐齐，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种不修边幅似的。

然而现在，室内一片狼藉。

高若愚一脚踢飞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仍在地上的抱枕，又踩上一个相框，硌得他脚丫子一软，直接跪在了江启臣面前，好家伙，明晃晃的刀尖擦着自己鼻子就那么过去了，惊得他头发丝都炸了起来。

好在他反应快，这才保住了鼻子。

罪魁祸首就蹲在旁边。

高若愚黑着脸一把夺过菜刀。

他刚一用力，江祖宗就感觉到疼似的立马松了手，晃悠了两下，重心不稳，踉踉跄跄就跌坐在地上，红着眼眶望了过来，一滴泪珠悬在眼尾，要掉不掉，颤颤巍巍。

他身上这件睡衣还是高若愚的，两只兔耳悬在睡衣帽上，往下耷拉着。

“……你凶我。”

还挺会倒打一耙的。

“哎你别哭，”高若愚有点手足无措，慌里慌张的拿手揩去江启臣的眼泪。

晶莹的，圆润的泪珠，烫得他几度想缩回手。

他也没想到，下雨的时候会看见这幅模样的江启臣——满身是泥，跌跌撞撞的出现在自己家门口，惶惑无助，领带要掉不掉的系在衬衫上，哆哆嗦嗦等着人抱住他似的。

当初在别墅一别以后，江启臣似乎对高若愚就没了兴趣。

即便高若愚后来又去了别墅区，想见见江启臣——毕竟在公司里两人也没有什么交集——却被萧南烟冷漠无情地给扔了出来，理由如下。

“江总说了，他觉得你长得有碍观瞻，不怎么想见你了。”

高若愚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

他学小提琴那会，正是最风华正茂，甚至有些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的时候。

平日里拽着个二五八万的脸，被人当做不易近人的小王子。

当然了，情书也跟雪花似的往他书包里飞。可高若愚连看都没看一眼，都给扔了。

后来上大学的时候去学了医，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机缘巧合，他的性格逐渐开朗起来，也称得上是眉清目秀的少年郎，白袍一穿，在医院里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小姑娘。

后来家里出了事，他转行去学法，用一种两败俱伤的方式打赢了那场官司，最后拿着剩余的积蓄去各地冒险，说成人话，其实是去找死。

只是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

也是这种想法让他在雪崩发生的时候并没有逃，差点长眠雪山。

得救以后，他神志模糊地看着漫天的繁星，终于饶过了自己。

也就是这会儿，是他折腾累了最不修边幅，不求上进的时候。

随随便便找了一家公司，也没想着可以入职。入职以后就老实本分地收敛了一身的光芒，隐没在小角落里，平时听个相声溜个鸟，和公园的大爷下下象棋，就这么过完一辈子就得了。

但是不管他怎么四六不着调，都没人在容貌上攻击过他。

甚至连他在海白市定居以后，留胡子留长发那阵子，还有人夸他有文艺范，非要给他来一组街拍。

而自从江启臣的魂魄出现，高若愚就收起了那副样子，剪了头发，剃了胡子。

更何况他现在知道江启臣活着，还居然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更是对自己的穿衣打扮、言行举止、工作方式都上了心。

怎么说也是端正英俊的一张脸，肌肤洁净，头发闪亮，健健康康。

怎么说也是一个能在法律和医学之间来回切换的俊俏小生。

可为什么到了江启臣那里，就这么不受待见了呢！

最后还是萧南烟顺嘴提了个建议：“我再怎么问寂空他都不回我了，要不你去试试，反正你找东西的速度也赶不上我，不如专门去盯着寂空那边。”

于是，两个人分头进行，一边寻找那三件东西，一边得空了就去寺庙里蹲点。

高若愚每次去找寂空之前，他都要去总裁办公室敲个门，在被萧南烟揍之前赶紧刷一波存在感，也颇有几分死皮赖脸的架势。

他知道寂空油盐不进，于是换了个法子，穿得花枝招展，凤凰展翅似的往庙前面一杵，鬼话连篇就是不走。

次数多了，几乎常去的香客都知道这寺庙前时不时就会出现的一个英俊的男人，扯着嗓子要求见住持，二百五的行为由他来做，偏偏还有几分说不出来的贵气。

好像流落在外的大少爷为生活所迫，不得不街头行艺似的。

刚开始住持没见着，狂蜂浪蝶倒是吸引了无数，直接增加了寺庙的香火钱。

到最后，寂空受不得庙外的喧嚣，终于同意见了他。

可任凭高若愚旁敲侧击，寂空丝毫不再谈血月那夜的事情，被问得多了，寂空也只是摇摇头。

“那如果没有别的办法，找到那几件物品以后，魂魄回归会对江启臣有什么影响吗？”

寂空转动佛珠的动作停了下来。

“会记起前世今生。”

他说到这的时候，静静地看了高若愚半晌，才继续开口：“你可愿？”

“……这和我的意愿……有关系？”

“有关。”

再多的话，就不能说了。

无法，高若愚只得从寂空那里回来，哪成想刚回来没多久，外面就迅速积聚了大片大片的阴云，没一会电闪雷鸣，狂风骤雨倾泻而下。

他当时盯着窗台上的水雾，一个念头浮起来，又陷下去，再浮起来，又陷下去。

就在这时，门被人敲响了，还有一声带着颤的“高若愚”。

下雨了。

江启臣，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