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头马上，君子温润如玉，徐瑶笑眯了眼，指着骑着棕色马的男子，“那个便是孙钰。”

苏莜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一个男子眉毛浓密，丹凤眼微微上挑，身上散发着浓浓的书生文雅，看向这边的目光含着温柔缱绻。

她凑过去呀，用胳膊肘拐了徐瑶一下，“怪不得天天被你挂在嘴边，原是个玉面郎君，看这眼神望断秋水，痴情的很呢！”

徐瑶笑着拧了她一把，“你看他旁边，可还记得他是谁？”

刚才被她拧出了软肉，痒得她笑了两声，弯着眼睛，朝着那边看去赫然看见一个清俊出尘的男子，不是李宸，又是谁？

不过苏莜没出声，省得反过来被表姐嘲笑。

见她没说话，徐瑶以为她记不得了，“那是李宸，原先他父亲是江阴的通判，如今调到淮南西路去了，任职泸州的通判，模样俊俏吧？”

李宸气质出尘，犹如谪仙人着实是出众，不过苏莜见过更出众的男子，脑海中浮现清冷矜贵的傅蛰模样，她摇摇头，唾了一口自己胡思乱想。

徐瑶小声说道：“我跟你说，李宸读书文才样样出众，被咱们外公多次夸赞，是咱们江阴有名的才子，他如今还未说亲，再加上你们俩小时候的渊源，你可得抓紧些！”

小时候的渊源，这一下子把苏莜说懵了，她疑惑的看向徐瑶，“咱们小时候都在一起玩过？小屁孩们一起上山爬树摘果子，要说渊源，实在谈不上。”

见她丝毫记不得，徐瑶咬着耳朵说的，“你忘了，你小时候可是为了一篮子枇杷果，把自己都许出去了，说是要给人家当媳妇。”

什么？

她小时候还做过这么丢脸的事，苏莜不相信，说她贪吃贪玩都认了，但为了一篮子枇杷果子，居然要上赶着给人当媳妇儿？

见她一脸不可置信，徐瑶笑得乐不可支“这事儿可不是我胡诌的，不信你去问问大哥。”

李宸目光落在她身上，见俩人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而苏莜眼睛瞪圆，一副受惊的模样，活脱脱一个被吓呆了的小兔子，格外呆萌。

孙钰拉着马笼头，棕色的马不耐烦地蹬了两下，他瞥了一眼仰着头的李宸，意味深长的说：“光远看顶什么用，总得凑近了才行。咱们去登门拜访。”

李宸收回目光，淡淡瞥了他一眼，拉着马笼头，沿着墙根儿朝着正门走去。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孙钰与李宸来到高台上，众人见了礼一一坐定，徐墨继续煮茶点茶。

苏莜原本还不觉得，可想到小时丢人的事，坐得有些不自在，趁着众人在品茶，谈论陆羽的茶经，她偷偷的溜到了栏杆旁，凭栏远眺。

天阔山高，鸟儿时不时飞掠而过，煮茶的茶香氤氲开来，苏莜尴尬的情绪慢慢平复，反正从小到大厚脸皮惯了，她就装傻，谁能奈他何？

心里一阵子嘀咕，总算把自己安抚好，垂头看向远处的街道。

虽然徐府地处偏僻，但附近卖花的，挑着担卖鱼的，算卦的，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群，甚是热闹。

突然苏莜听到一声女子惊恐的尖叫，接着就是求饶的哭喊，她寻声望去，看见一个男子正提着扫帚朝着女子狠狠打去，女子抱头躲闪，可耐不住拿扫帚跟长了眼似的，一下一下打在她身上。

喝茶的人听到这边的动静，纷纷走了过来，询问发生什么。

苏莜指着下面的民宅：“这男的打老婆。”

她看见院门大敞着，路人时不时过去张望，连邻居都打开房门探头，可就没有一个人上去阻拦。

徐瑶解释：“那边是新搬来的住户，说是从楚州来的，当家的叫周溜，刚开始这周溜打人时，邻居还出手阻拦，可人家说这女子行为不检点，爱跟四周的人勾勾搭搭，人才从楚州搬了过来，这话一出谁还敢阻拦？”

虽然时下民风开放，女子外出经商游玩，倒也寻常，可若是身为妇人行为不检，难免被人轻慢。

那边打得凶狠，一旁的旁观男人没有敢上去拉架的，生怕被人误解。而一旁的妇人，犹豫想要上前，可听见周溜嘴里的话，又止住了脚步。

“叫你四处勾搭，你是不是又攀上了附近的郎君，跟人眼中暗送秋波，说不得魂儿都被你勾走了，在楚州你都拆散了四五家了，来到江阴还敢这样，看我不打死你。”

苏莜看着那女子凄婉哀求的模样，并不像那些四处勾搭媚态横生的做派，想要下去阻拦，却被徐瑶拉住胳膊，“一个没成亲的小娘子，人家两口子打架也是你能掺和的事儿，若是被祖父知道，少不了一顿板子。”

周围人一片唏嘘，女子哀嚎的声音越来越小，瑟瑟发抖缩在墙角，扫帚打在在身上，鲜血晕染了衣裳。

再怎么说都是一条人命，苏莜不再犹豫，提着裙子跑下高台，匆匆地跑出徐府，朝着周溜家跑去。

“别是把人给打死了吧？”

“打死人可是要以命偿命。”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的说道，周溜这才觉得情况不对，心理胆怯，他上前推了两把，女子直直瘫软在地上。

半晌没动静，周溜啐了一口，仍旧低低骂到：“四处招惹男人的贱胚子！”

看见女子脸上身上的一道道划痕，苏莜蹿过去，一把推开周溜，她伸出食指试了试鼻息，气若游丝。

她掠过人群，朝着后面走过来的徐家表哥说道：“表哥，快去请大夫。”

不知道人伤在哪里，不敢随意挪动，苏莜只在一旁护着，见周溜绿豆大的眼睛，滴溜溜转转，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余光瞥见他慢慢走近，苏莜质问道：“你干什么？”

周溜是混子出身，平时游手好闲，南来北往见过的人也不少，可从来没见过这么清丽娇俏的女子，连楚州的花魁都不及她的一分。

“小姑娘，你救错人了，她不是好东西。你别被这贱胚子迷惑了，我才是可怜的受害者，哎，我堂堂一个男人，怎能忍受这等屈辱……”

嘴上说着软话，周溜心里打着盘算，手不老实的探去。

可一个高大的身影拦在他身前，眸光冷冷看着他，看这男子穿着打扮华贵，气质出尘，想必是官宦之家子弟。

“看什么！”言语中带着威胁，李宸垂眸看着他，眼中带着寒意。

惹不起，周溜不敢再撩拨，但也不甘心，嘴里嘟囔说道：“小的不过是教训家里的妻子，清官难断家务事，还请这位公子莫要插手。”

见他不知悔改，转而无赖反咬一口，苏莜说道：“若是她没事，是你的家务事，若是有好歹，那便是官府的事了。”

李宸不再理会他，对着小厮说，“去把江阴的衙役请过来，就说这边闹出人命来了。”

一旁的周溜听见这话，吓得脸色惨白，一屁股坐在地上，“哪有什么人命，这婆娘好好的。”说着朝那边踹了一脚。

人都这样了，冷不防被踹了一脚，疼的蜷缩着，苏莜狠狠瞪了周溜一眼，这人着实可恶。

“你们说是从楚州来，可说话带着北方的口音，外地而来，谁知道你们的根底，还有你说她四处拈花惹草，可有证据？”

四周的邻居听了这句话，这纷纷才想起来，这家妇人鲜少出门，出门买个菜，裹的严严实实，从不跟人搭话。

从未见她勾三搭四的。

见周围邻居的反应，苏莜了然，“横竖全凭你一张嘴，生生毁了她的名声，任由你随意拿捏打骂。我看是得找官府好好查查，这么糟践人，说不得是拐子拐来的。”

“你怎么说话的，你才是拐子！”

周溜一向横行惯了，又被人戳到痛处，顿时恼羞成怒，挽着袖子要冲上，却被李宸捏住了手腕，狠狠推了出去。

“你看看，这不就是做贼心虚，”苏莜眼看着官差过来，指着周溜说道：“这边有个打架斗殴的，把人打得奄奄一息，现在还要打我跟李公子，你们快管管。”

衙役来得快，路上就把事情打听清楚，原本是两口子闹矛盾，不干他们衙门的事儿，不过这是李公子亲自报的案，那就另当别论。

衙役大张旗鼓来了，也算给足了面子。

“禀告官爷，我就是跟自家妻子打架，手下得重了些，实在算不上案子。”周溜点头哈腰，拿出银子打点，却被扔在一旁。

“先验了伤再说！”衙役看不上他，男人打老婆，没出息的孬种。

这时大夫请过来拎着药箱，从人群里钻出来，他诊诊脉，掀开女子的眼皮看了看，“都是些外伤，人并无大碍。”

看着一动也不动，满身伤口趴在地上的女子，苏莜质疑，“那她怎么会昏过去呢？”

大夫摸了摸胡须：“许是长期饥饿，身子虚弱，大惊大悲之下，才会昏厥不醒。”

这话音一落，引得周围人喧哗起来，竟然是被饿晕的，天天挨饿挨打，这女子当真可怜。

领头的衙役偷偷地凑到李宸跟前，“您看这，人就受了些皮外伤，押回大牢，顶多就是挨十个板子。”

平白折腾一趟不说，女子告丈夫，无论有无罪行，总要在牢狱里走一遭，这女子往后日子怕是更艰难。

李宸从小在衙门长大，自然懂得里面的门门道道，不过这趟请衙役来，还是出于威慑。

他给领头的递了个眼色，那人瞬间心领神会，一群人提着刀围住周溜，大声的呵斥吓唬，周溜看着明晃晃的刀子，吓得差点尿了裤子。

“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打人了。”

而一旁的女子缓缓苏醒，苏莜把她扶起来，递了一碗红糖水喂着她喝下，小声说道，“你若是有冤屈，可趁此机会，说出来！”

那个女子目光转了一圈，等视线落在周溜身上，不禁打了个寒战，慌乱摇着头说，“我没事，我没事，不过是打碎了碗，都是我做的不好。”

苏莜担忧，声音越来越低：“你不用怕他，我们给你做主，他是不是常虐待你？”

那个女子头摇的像拨浪鼓，只是说她错了，丝毫不提周溜的罪行。

苦主不喊冤，他们这群人反倒像多管闲事，不过经过这一刀吓唬，希望周溜能收敛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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