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崇生怒目横眉的模样，让吴漾一时失去开口的力量。

而在吴漾为自己说话的间隙，周宴逐渐恢复了理智。

“你别管。”

他将吴漾拉至身后，声音里带着点儿哑。

旋即他觑向刘崇生，短暂的落魄并未抹去他眼中清傲：“说吧，你想怎么样？”

刘崇生眼底掠过嘲弄：“当然是让你那个狐狸精妈妈，给我妈跪下道歉！”

周宴扯了一下嘴角：“你觉得可能吗？”

“那我就不确定，刚刚你们看的视频，会不会闹得人尽皆知了……”

吴漾小声啐了声“卑鄙”，刘崇生却朝她阴鸷看来，破罐子破摔，道：“在你心里我本就不怎么样，那我还装什么呢？”

话毕，他威胁：“周宴，给你三天时间，让你妈到我们家来，不然，后果自负！”

刘崇生离开后。

吴漾还呆愣着在想，是不是自己把事情弄得更糟。

左颊忽感一丝冰凉触痛。

她回神，才反应过来，是周宴的指骨，触碰到了她脸上的伤。

周宴凝视她被碎片伤及红肿的脸颊，墨眉紧皱：“去医务室处理一下？”

吴漾仰头回望，指了指他的嘴角：“行，正好你脸上也挂了彩。”

周宴蓦然就不想去了，他自己都忘了他也有伤。

但是吴漾得上药，没办法，硬着头皮一起来到医务室。

护士讶然周宴嘴角的伤，又瞅了瞅吴漾。

奇怪的眼神，好像是他们俩刚互殴过。

吴漾想解释，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索性随旁人去了。

两人上完药，坐在医务室休息间，并未急着回高三楼。

吴漾艰涩启口，轻声承诺：“你放心，我会保守秘密。”

周宴知她说的是什么，自嘲低笑，暗藏凄苦。

对他严格要求、教他自律自持的那个人，自己竟在这种狗血烂事上栽跟头！

真是给他三观带来极大的震撼！

要说不丢脸不羞恼，怎么可能呢……

他勉力让自己状态轻松一点，看起来不那么糟糕：“刚谢谢你为我说话。”

吴漾也难以想象自己会在跟她毫无关系的事情上，勇敢站在周宴这一边。

事后想起来，都懊恼自己冲动。

她心虚解释：“上次你也替我解围，就当还了人情了。”

周宴又怎么会看不到她的局促。

他抬手，越过中间一个空位的距离，揉乱吴漾披散下来及肩的秀发。

吴漾瞪他一眼。

本就不想挨他坐那么近的，他却二话不说，又来招惹她了。

哪像刚遭遇“大事”的人啊？

她忍不住疑惑：“刘崇生说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周宴掩盖眸底沉郁，朝她微笑：“我会处理，你好好准备期末考试。”

吴漾瞅着他嘴畔梨涡，总觉得他表现得过于镇定了。

但，这毕竟是他的家事，要是再瞎问，反倒逾越同学之间的关系。

于是，吴漾乖乖闭了嘴，不再多提。

午休结束铃响后，吴漾准备回教室，周宴打算回家。

两人在升旗广场附近道别。

吴漾没有多留，只安慰了一句“挺住”，便朝高三教学楼走去。

待她离开，周宴伪装的轻松，瞬间被浓厚的阴郁和戾气替代。

一双棕眸，冷得骇人。

出校门上了私家车，周宴让司机等在车外。

他进了车后座，从冬季校服口袋拿出手机，拨通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号码。

他的号码名字备注是，周觅循。

很多时候，这个手机号，就像是摆设。

一年四季，基本打不通。

爷爷周云峰有事情跟父亲周觅循联系，打不通的时候，只能派集团总秘发邮件。

回复时长，离谱的时候，间隔一两月。

往往重要到亟需解决的事情，等他爸回邮，爷爷早已让他妈妈给办成了。

而今天，很难得，周宴听到了久违的声音。

那端周觅循笑着喊儿子的名字，问他是不是放寒假了，要不要一起去澳洲找陨石。

周宴气不打一处来，忍住没砸手机的冲动，怒道：“你老婆都跟别人跑了，你还踏马的找陨石！明天，你必须滚回来！要是不回，我就把你那堆破石头全都扔江里。”

周觅循被周宴这怒吼给震惊到。

过了两秒，他才说：“我回，我连夜回……乖儿子，你可千万别冲动……”

周宴冷笑：“所以，石头比我妈还有我，重要多了，对吧。”

周觅循难得说一句体己话：“你们都很重要。”

“屁！”隐忍了多年，周宴彻底爆发，“一年到尾见不到你一次，你跟死了有什么区别？我妈经常说她丧偶式育儿，现在好了，我快成年了，她去给别人当小三，你开心了吗？”

周觅循在那端沉默以对。

良久……

“孩子，一切等我回来在说。”

周觅循撂下这句话，便挂断了通话。

周宴紧握手机，手背因大力筋络凸起，眼角因怒意绯红，沾染着若有似无的雾气。

他抬手准备砸掉它，最终，他闭上眼睛，如泄气的皮球，仰倒在真皮后座靠背里。

挺住。

没什么过不去的。

-

明天就是期末考。

自从前两日周宴回家后，吴漾便没有再见过他。

吴漾委托于梦珍去隔壁7班打听刘崇生的情况。

刘崇生同样以“准备留学材料”为理由，跟他们班主任请了假。

第一学期最后一天晚自习，怎么都没办法沉下心来学习。

吴漾看向过道旁边空置的座位，长叹了口气。

隔着周宴位置的许晞宁，恰好捕捉到吴漾望着好友桌面发愣的表情。

他嗖地挪到周宴座位上，摇头晃脑颂道：“一日不见君，如隔三秋兮。少女怀春时，怨女望夫归。”

吴漾微怔，意识到他在念什么，抬脚朝他椅子踹去。

许晞宁贱嗖嗖笑起来：“本人一步成诗，是不是很有才啊？”

吴漾嗔怒：“对，当代淫才非你莫属！”

许晞宁继续逗笑：“小仙女你别害羞啊，我看你刚刚确实是在思——春——”

吴漾知道许晞宁最喜欢开没营养的玩笑，越搭理他越来劲。

她背过身拿起书，不想再跟他多话。

许晞宁还坐在周宴的位置上，支手杵着脑袋，眼底透着放荡不羁的兴味：“小仙女，别生气啊……你要真想我家宴哥了，我可以替你联系！”

吴漾心思一动。

她怎么没想到许晞宁呢？

但转念又一想，他嘴巴没把门，经常跑火车，料定周宴不可能告诉他那点儿私事。

许晞宁肯定不知情。

只是，她确实需要一个男生，帮她联系一下周宴。

就像上次她奶奶过世，周宴让于梦珍打电话给她一样。

至少换个合适的人去关心，不会显得很唐突。

下晚自习后，吴漾还是厚着脸皮喊住了许晞宁。

许晞宁一脸得逞，跟着吴漾到了人少的操场。

他拿出手机时，还不忘洋洋得意咳嗽两声，神情夸张：“我这就打了啊！注意，这是你求我打的啊！”

吴漾只差没把白眼翻到天上去：“你赶紧吧！待会儿就打铃了！”

要是可以，她真想一脚把他踹到月球去。

许晞宁拨通了周宴的手机号码。

嘟了两声，明明已经通了，结果刚通，就被挂断。

“靠！”许晞宁没想到是这个结果，他安抚吴漾，“我再打一个，我就不信了。”

然后，无事发生。

吴漾说：“要不我来吧？”

许晞宁装B失败，也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他把手机递给她。

吴漾再度打过去，总算是通了。

不过那端直接暴躁开骂：“你丫是不是有病？非得这时候——”

“是我，吴漾。”

旋即，对方语气来了180°大转弯。

隐约带笑：“这么晚不回寝，找我有事？”

吴漾开门见山：“你还好吗？”

周宴沉默了一会儿，深吸口气，笑道：“能挺住，别担心。”

吴漾忍不住反驳：“我没担心，就是作为对手，提醒一下，明天就是期末考试了，别迟到。”

周宴欲言又止。

最后轻轻“嗯”了声。

短暂的沉默过后。

周宴嘱咐：“明天你稳住心态，好好考。”

吴漾想起了他先前给自己写的鼓励纸条。

——高考考的不仅仅是知识，更是心态。

那次他帮自己查漏补缺，她说过请他吃饭，一直还未兑现。

吴漾问：“考完以后，有时间聚餐吗？”

周宴默了两秒：“行，我会来找你。”

不多时，预备铃响。

吴漾挂断电话，将手机递还给许晞宁。

许晞宁原本想逗她来着，可吴漾根本不给他机会，他刚开口，她就飞一般的跑了。

许晞宁戏精上身，掂着手机学周宴说话。

暴怒：“你丫是不是有病？”

温柔：“这么晚不回寝，找我有事？”

学完，狂摸手臂鸡皮疙瘩：“啧啧，真是色迷心窍！耽于美色！见色忘友！”

-

这次期末考试，南雅高中拉着区里的另一所市重点江藤三中联考。

吴漾没在本校考试。

等两天考完之后，她回南雅才得知，语、数、外、理综，周宴悉数缺考。

学校陆续传出一些不好的谣言。

吴漾收拾行李的间隙，拜托于梦珍帮忙，给周宴发Q消息约他吃饭。

消息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于梦珍倒是不怕，她给周宴频繁打电话，没接通。

期末考试过后，就是寒假。

如果今天见不到周宴，基本就要等到开学。

可是同学都陆续回家，吴漾没有理由再托于梦珍联系。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衍生出了“买手机”的需求。

但仅仅只是想了一下，她便将此扼杀在摇篮里。

即便联系上了，又能怎么样呢？

那是他的家事，跟她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