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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密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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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历天监七年,惊蜇未至,皇城上空已是雷声隆隆。

风雨飘摇的北梁,似一棵被蛀空了心的古木,在电闪雷鸣中,摇摇欲坠。

承天门前,护军将军董理周身沐血,以长枪奋力格住数名进攻的匪军,面对迎面劈来的长刀,再无闪避之力。

电光石火间,刀锋已至眼前。

下一瞬,长刀却突然偏了方向,生生砍在他的肩上。

闪电划破夜空,映出持刀匪军震惊的脸和太阳穴上的箭杆。

董理一声大喝,将格住的匪军掀翻在地,顺着箭矢射来的方向看去,正迎上一群疾驰而来的黑甲兵士。

冲在前面的将军头戴鬼脸面甲,手持重剑,如猛虎,似蛟龙,所过之处断臂横飞,脏器遍地,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雨水混着血水,溅在鬼脸面甲上,宛如地狱走出的修罗。

黑甲军很快便控制了局势。

鬼面修罗——楚扬迎着董小将军复杂而绝望的目光,径直走到他的身前,声音低沉平直,不辨喜怒:

“两年前,突厥集结精锐突袭彭城要隘,董老将军苦守六十九日,屡向朝廷求援,直至以身殉城,不见一兵一粮。他不忍城中百姓无辜饿死,曾令将士们分发军粮赈民,反被昏君斥责轻重不知、治军不利。”

他的音量不大,穿透力却极强,厚重的声线仿佛让听者的胸腔都跟着震颤。

董理此时已被卸了武器,却仍是站着的。他的腰杆挺得笔直,双拳也握得死紧,在楚扬刻意停顿的间隙,嘴唇微微颤抖了几下,终究只回应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楚扬早料到他会是这番反应,只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楚家屡谏无果,终以大义为先,无诏而出,辗转驰援,只来得及救下你的三弟。事急从权,大业为先,我们并未告知于你。”

董理的双目猛然放大,腰背崩得更直,周身却不可控制地微微颤动了起来。

楚扬手一扬,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亦或者说没有给他思考的机会,一口气说完了早已准备好的话。他的语速非常快,透着不容违逆的强势。

“楚某虽惜才,却也不屑挟恩求报、强人所难,只是,王...朝腐朽,你董家的忠直孤勇委实不应错付给窃国的昏君。董老将军的骸骨,已被我们好生收殓,我的人会护你至存骨之处与令弟会合,之后何去何从,你自行定夺吧。”

言罢,他便留下四名黑甲兵,率着余下兵士头也不回地踏入了承天门,直奔长生宫而去。

**

长生宫的构造似一个“鼎”字,前后左右几殿与正常宫室无异,推开主殿的玉门,就是另一番天地。

首先入眼的,是一个巨大的丹炉。

内侍和宫女以丹炉为中心,歪七扭八地倒了一地,个个面容安详,挂着诡异的笑。

炉中已无烟火,衬得大殿更加冷肃萧索。

殿的深处帷帐重重,香烟渺渺,尽头是九百九十九盏长明灯拱围的王座。

萧琰身着法衣,手执拂尘,端正而坐,形若谪仙。

看到标志性的鬼脸面甲,这位仙风道骨的皇帝只微微失了一下神,便恢复了睥睨天下的君王之态:“楚家小儿,这就是你父亲教的面君礼仪么?”

楚扬不语,抬手止住蠢蠢欲动的亲卫,踏上三九玉阶,一步一步拾阶而上。

殿内寂寂,只听得他的脚步声,如送葬队伍的鼓点,一下下,一声声,铿锵有力,直击人心。

他持剑抵上萧琰的脖颈,声色俱厉:“玉玺何在?”

萧琰漠然直视前方,薄唇开阖,声音平稳:“以下犯上,罪无可恕。”

楚扬向下压了压剑柄,盯着萧琰脖颈上渗出的血线,一字一句道:“我不会问第三次,玉玺何在?”

萧琰微抬下颌,目中带芒,神情倨傲:“君权天授,弑君之人,天必谴之。”

楚扬冷笑一声,单手摘下面甲,露出真容。

半面英朗,肤色微褐,不似寻常将士那般黝黑;半面妖异,从眉弓到颧骨覆满刺青。

“那你可要看清了,记好了,弑君者是何许模样。”

萧琰神情剧变,难以置信地盯着刺青。

“你怎会与……”

话未说完,鲜血就自他的脖颈喷涌而出。他张大了嘴,蠕动了几下嘴唇,捂着喉咙,瞪大双眼,沉默地倒在了王座上。

楚扬戴回面甲,把萧琰的尸体踢下王座,便转身朝丹炉走去。

萧琰死到临头尚不忘焚香供灯,丹炉中却无烟无火,这不正常。

他叫精通机关之术的左卫队长陈开上前,一番探索便找到了机巧关键。

齿轮转动的声音响起,一个一人高的“花苞”自炉中缓缓升起,莲花似的慢慢绽开,露出中间蜷身抱匣的宫装少女。

少女姿容绝艳,陈开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和颈脉,冲楚扬惋惜地摇了摇头,又自她手中抽出玉匣,小心地打开,捧到楚扬面前。

楚扬取出玉玺,迅速验看了,将之收入腰侧囊中。

他上前端详了一下少女的尸体,微微挑了下眉,又重新走向王座。

萧琰的血分成几股,长长短短地凝在玉阶上。

楚扬观察了几息,挥剑划落一截帷帐,俯下身,在最短的那股血上抹了几下。

玉阶上现出寸许红痕,细微而笔直。

“陈开。”

“在。”

“找机关,开密道。”

“唯。”

片刻之后,齿轮声再起,玉阶向一侧滑开,露出一个约莫两人宽的黝黑入口。

“丁奇。”

“在。”

“殿外埋伏,勿阻人入殿。听哨行事。”

“唯。”

陈开看着密道,谨慎地说:“内里恐有蹊跷,不若由属下先行探路?”

楚扬摇摇头,一步向前,坚定地走下密道。

活着的萧琰他尚且不惧,又怎会忌惮一个死人在生前搞出的伎俩?

管那通道后面是什么魑魅魍魉,他只需遇佛杀佛,遇魔杀魔便是。

**

通道很短,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走到了出口。

出口仍是一扇玉门,门上的凹槽样式奇特,又透着几分熟悉。

楚扬打量了片刻,取出玉玺,倒插入槽,果然严丝合缝。

众人眼中涌上了兴奋,楚扬的神情也多了几分深沉。

玉玺为钥,门后究竟藏着怎样的珍宝或……陷阱?

玉门缓缓移开,入眼竟是另一个“主殿”。

殿内冷清,原本摆放丹炉的位置上,是一尊仙鹤踩玄龟的玉雕。

殿的尽头亦是王座。

围拱着王座的,是三株巨大的“莲花”,红、白、青三色依次对应着太清、玉清和上清三位圣人。

王座上平躺着一人。

远看去,法衣洁白,乌发及踝。

陈开大声喝问道:“尔乃何人?”

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殿内,王座上的人纹丝不动,回答他的只有静寂。

陈开警惕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对楚扬郑重道:“此地处处透着诡异。”

楚扬微微点头表示认可,示意亲卫们排出包抄护卫的阵式,自己则握紧了剑,走向王座。

待走得近了些,他便看清了红莲实为光珠拼就,白莲和青莲则是整玉雕成。

再近些,他又看清了王座上的人。

那是一名少女,乌发雪肤,美貌惊人。

怀着几分自己都说不清的紧张和期待,楚扬小心翼翼地探向少女的人中。

只差寸余,少女便睁开了双眸。

她的眼,清澈似小鹿又迷离如烟霞。

四目相对的瞬间,楚扬脑中似有一道闪电划过。

他举手止住急欲上前的亲卫,摘下修罗面甲,以从未有过的温柔声线问道:“你是何人?”

少女愕然睁大了双眸,眼中的混沌迷茫却也散去了些。

她抬手抚上楚扬覆满刺青的脸,广袖滑至肘窝,露出玉藕上的一点嫣红。

楚扬周身猛然一震,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一时间竟忘了动作。

齐刷刷的甲叶声让他回了神。

他回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眼睛却仍牢牢盯着少女。

少女对周遭的一切一无所觉,直勾勾盯着楚扬的脸,缓缓吐出两个音节:“清……清?”

声音悦耳,似清泉,流入他的心房。

楚扬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竭力温柔和缓地说道:“我不是清清。我叫楚扬,陇西楚家的楚扬。告诉我,你是何人?”

少女失望地叹了口气,收回了手。

柔软的触感消失,他亦自她的失望中感到了莫名的失落。

少女自顾自地坐起,踡腿抱膝,忽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楚扬,又突兀地绽出一个甜甜的笑。

楚扬尚未自晃眼的笑容中回过神来,就听她说道:“我是天上的仙子呀。”语气真诚,笑意暖暖。

天仙姿容,孩童心性,又衣着萧琰同款法衣,这应该才是传闻中的玉华公主萧瑾瑶——萧启托孤信中的“幼妹”,外头那个宫装女子,果然只是个幌子。

他彼时就有些狐疑,以玉华公主的“特殊性”,萧琰怎会让她着宫装,尤其又是在如此重要的时刻。

萧启的嫡次子名讳中正有个“清”字,论及辈份,萧瑾瑶算是萧清的姑母,叫他“清清”合情合理。

果然是将他错认了,还好对方是萧清。楚扬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他俯身蹲在王座前,又觉得不方便,索性单膝跪地,从善如流地问:“敢问仙子怎么称呼?”

少女一派天真地说:“‘玉儿’,我叫‘玉儿’。”

楚扬唤了一声“玉儿”,又毫无忌讳地问:“你可还记得萧启、萧清?”

瑾瑶怔了怔,微微颦眉,似是努力回想着什么,几息后才问道:“启哥哥和清儿去哪儿了?”

楚扬避重就轻地回道:“他们让我来寻你。”

怕她不信,正欲掏出信物,旋即又想起行前未做此种准备,只得以商量的口吻问道:“你可愿随我离开此处?”

话一出口,自己先是一愣。为什么要问她呢?她有选择么?

瑾瑶却似信了,又问:“那仙君呢?仙君也要一起么?”

楚扬摇摇头,“他已经不在了”,又撇撇嘴,轻蔑而憎恶地补充道:“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瑾瑶立时红了眼框,“他飞升了么?他不要玉儿了么?”

楚扬心头一紧,“我要你”三个字便脱口而出,说完,心中竟涌上几分惴惴。

瑾瑶闻言先是一愣,继而展颜一笑,愉快地说:“好呀。”

**

梁灵帝萧琰荒唐乖戾,一生致力于求仙问道,却毫无悲悯之心。

他在位的七年间,天灾不断,人祸迭起,梁朝的人口从四千万生生降到了两千五百万。举目神州,饿殍遍野,易子相食屡见不鲜。

萧琰倒行逆施,民变四起,陇西楚家借着一次驱逐突厥、收复城邦的契机,打出“匡扶正统”的旗号,认文昭太子的嫡孙萧清为主,一路东进,逼其退位。

南边的安王萧放自觉时机成熟,便趁进京勤王之机,推出了威烈帝的遗腹子萧宣,也打出“匡扶正统”的旗号,与楚家分庭抗礼。

太子萧泰代帝亲征,折于城外四十里的落雁坡。大司马秦业接掌保皇军,与萧放血战二十余日,混战之中,被寇匪钻了空子。

这群由山匪、流寇、苦役和南赵流民组成的匪军,有如脱缰的野马,在皇城中大肆淫掠屠戮。他们一个一个府邸杀下来,将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士族们踩于脚下,肆意凌..虐。

他们自屠杀中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自信,又自血腥的自信中汲取了无穷的力量。“权力”的错觉令他们错乱癫狂,肆意妄为。事后清点下来,京都上雍城中罹难者逾八万人,其中竟有半数折于乱匪之手。

待萧放率兵攻入长生宫时,萧琰已经身首异处。

疯狂的流寇把他的躯干塞入炼丹炉,把他的头颅挂于长生宫的檐角。他的眼珠被挖出,悬于眼框,看着大厦倾塌,山河易主。

萧放壮志勃勃地赶往大明宫寻玉玺,却在路上遭遇了变故。

楚扬腰挂鬼脸面甲,手捧玉玺,立于宫门之前。黑甲兵披坚执锐,自三面有序行来,陇西队伍尾随其后。

一名柴火兵打扮的少年自万军之中走出,展开双臂,任楚执为他披上龙袍。

少年迎风而立,羸弱风流之姿尽显世家风华。陇西阵营的将士们随楚执、楚扬齐齐拜倒,高呼“万岁”。

一片短暂的哗动后,萧放大军竟分出了两派阵营,逾半数将士亦随陇西阵营匍匐跪倒。

这少年,正是荣王萧启的嫡次子、文昭太子的皇孙萧清。

文昭太子即位前夜薨于心疾,威烈帝持梁明帝遗诏登基,将文昭太子的独子萧启封为荣王,待之甚厚。

威烈帝突发疾病,无子而终,萧琰依兄终弟及的古训即位后,萧启毫无意外地被扣上了谋逆的罪名。陇西楚家倾举族之力巧施布局,偷梁换柱救下了萧清,伪作族子抚养。

萧放离成功仅一步之遥,不甘就此功亏一篑,欲借“正统”之争绝地反击。

不料楚执竟于阵前取出了威烈帝的日志残页,诵读于众。

威烈帝于日志中坦言,其身难有子嗣,故将萧瑾瑶视为天赐,珍之爱之。其又言,荣王萧启有仁君之相,堪继大统。其再言,萧宣之母疑似南赵细作,置其于身侧仅为引蛇出洞,从未幸之。

日志为威烈帝独创之字体所书,与当世用字相比,字形差异颇大,看惯了奏折红批的王公贵人们却是极为熟悉的。更不论页页宫中用纸上的先皇帝私印,均宣告了所书内容的真实。再联想到萧瑾瑶之后,威烈帝所出仅萧宣一人,更是由不得人不信了。

如此,萧放不但没能如愿“摄政”,反落下个混淆先帝血脉、谋逆叛国的罪名。

萧清甫一登基,便追封了父亲、嫡母和祖母等一干人,又将梁灵帝萧琰一脉统统划归为谋朝篡位的逆臣之列,最后还破格将楚家兄弟封作异姓王。

做完这些事,他就放政于楚执,隐于深宫,再不上朝。

他沉瘵婴身,在位双月便油尽灯枯,终年不满十七,未尽血脉传承。薨天前,以楚执“明达政事,众望有归”为由,欲效法尧舜,禅让皇位。

楚执再三推拒,直至萧清搬出了“安定社稷,济扶苍生”的大义,才诚惶诚恐地受了天命。

萧清驾崩后,楚执亲为他加了“孝章”的谥号,又在群臣的建议下改国号为齐,改元永初,大赦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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