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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并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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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新年,该来的终于来了。

瑾瑶开始频频害喜,刚养出些肉来的小脸迅速地瘦了回去,小肚子却一天天地隆出温柔的弧度。

她一开始只是以为自已病了,后来听说有宝宝了都会这样,就哭着闹着说不想要宝宝了。若是换作楚扬从前的脾气,必定要气得掀了桌子,但他如今已经对她足够了解,只得哄她说,待宝宝长大些就好了。

幸好,随着小腹的隆起,母性的本能逐渐占了上风。她不但绝口不提“不要宝宝”,只要跟她说是“对宝宝好”,无论什么她都会乖乖照做。

本朝提倡节俭,虽不至于以法令杜绝奢靡,但楚扬毕竟是楚姓的亲王,便免不了以身作则。纵然恨不得将龙肝凤髓都捧到瑾瑶面前,只盼她能多吃上一口,但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现实情况不允许他太过铺张。

他只得重金聘了几个根底清白的厨子,每日里变着法儿地用寻常的食材调试着各种口味。饶是如此,沛王宠妃的故事仍是被添油加醋地传得绘声绘色。

一来二往的,话就传到了永初帝耳中。

这日下朝后,皇帝将楚扬叫到了乾安殿,关上门就是一通训斥。

“胡闹!你这样下去就离昏聩不远了!”

楚扬却不以为然地反问道:“臣弟怕自家儿子饿着,哪里昏聩了?”抢在永初帝开口之前又笑道:“何况,有皇兄盯着,弟弟我又能昏聩到哪里去?”

无视楚扬的嬉皮笑脸,永初帝一脸严肃道:“你年纪不小了,还未立正妃,你过于宠爱萧氏,哪家主母肯将女儿嫁给你?”

楚扬得意地说:“我是当今皇上唯一的胞弟,超品的亲王,如今谣言消散,又因着宠妾一事落上了识情知趣的名儿,哪个主母舍得错过?”

永初帝被他的厚颜无耻惊到了,指着他,一时语塞。

楚扬这才收了笑,正色道:“皇兄实在多虑,我楚氏如今坐掌天下权,即便我在‘孤寡克妻’的名声上再多个荒淫好色的名声出来,哼……”嗤笑一声,讥诮道:“那些人还是会巴巴地送着女儿上门。”

“孤寡克妻”四个字成功地让永初帝收了气,转而劝起了弟弟:“既知今时不同往日,就不必太执着于过去。犯不着跟自己怄气,替萧氏做了筏子。”

楚扬不以为然,“萧姓如今就是个赏心悦目的摆设,宗族势力连那没落士族都不如,萧姓嫡脉用民间的话说就是‘绝户’。左右臣弟只是一个亲王,萧氏给臣弟生再多的孩子,坐大的也是楚氏宗族。”

永初帝沉默了。

楚扬一看皇帝的神色,便知此箭又射在了靶心上,于是趁热打铁道:“为着我大齐万世昌隆,臣弟的爵位自是能者袭之,至于儿子是谁生的,又有什么关系?总归都姓楚。如今天下,再高贵还能贵过我楚姓去?”

这话说得在理,永初帝点点头,面色稍霁,“忠毅侯赵禁遗孤之事已了,我楚氏对赵氏孤女也算仁至义尽了,你的正妃之位,可有属意?前些日子,皇姑母和贵妃还同朕提起过此事。”

楚扬摇摇头,坚定地说:“天下未定,无以为家。”

“巧言令色!”永初帝斥道。神情语气中却不见恼意。

楚扬正色道:“臣弟年幼时便认为,大丈夫当驱逐戎狄,建功立业。”

永初帝感慨道:“是啊,那时候父亲问我们想做什么,你说,想做个将军。父亲又问你知不知道如何做一名将军,你便答道披坚执锐、身先士卒。那时,你才七岁。”语气中满是怀念。

楚扬执军礼,郑重道:“子纯矢志不改,愿为大齐开疆辟土,助皇兄一统天下!”

永初帝十分动容,上前几步,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业未成,实为父亲所憾。如今你我兄弟同心,承父遗志,光扬楚氏。你亦已将为人父,不断血脉传承。朕心中甚慰啊!”

**

结束了兄友弟恭的君臣交心,楚扬兴致勃勃地打道回府。

一走入后花园,就远远地看见瑾瑶躺在小竹林旁的摇椅上,对着肚子说话,鼓鼓胀胀的小肚子覆在碧玉色的石榴裙底下,十分惹眼。

似乎在跟着腹中孩儿共同成长一般,她眉眼间的青涩完全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灵动的绽放,仿佛一朵玉兰终于撑开了花苞,言谈举止中也少了些许稚气,一颦一笑都透着母性的柔和。

得了丫环的提醒,她抬眼看向楚扬,在她们的搀扶下小心地站起,笑着向他张开手臂。

楚扬忽然就觉得,二十几年的等待,似乎都是为了这一刻。

他带着笑,快步朝她走去。

丫环们识趣地退下,远远站着等传唤。

楚扬将瑾瑶扶回摇椅,单膝跪在一旁,轻抚着她的肚子问:“方才在同他讲什么?”

瑾瑶指向一旁的书简,“在念书给他听。”

楚扬瞥了一眼,是开蒙用的《千字文》,便又问:“他有闹你么?”

瑾瑶笑着摇头,一脸温柔,“他可乖啦!”

楚扬心下踏实了不少,于是也笑道:“玉儿的宝宝当然是像玉儿一样乖巧可人的。”

瑾瑶补充道:“还要像七郎一样聪明又好看。”

这不就是爱屋及乌了么?

楚扬重重亲了瑾瑶一口,“我的好玉儿!”心里暗赞自已英明,让她怀个孩儿果然是没错的。

这孩子一来,她也似生出了玲珑心思一般,说出来的话俱是他爱听的。前几日是她生辰,让她报礼物,她只说要他,旁的都不要。听得他心里似喝了蜜,愈发地想要宠她。

瑾瑶已经学会了回应,楚扬一亲,她也跟着亲回去。

一来二往,血气方刚又空旷许久的沛王殿下渐渐有些把持不住,忙敛了心神,贴着她的肚子,借着听胎动平复情绪。

其实孩子早些日子就会动了,只是瑾瑶不太懂得该如何表达,就对楚扬说感觉肚子里怪怪的。

楚扬也是初为人父,难免理论和实践有所脱节,便以为是害喜附带的其他反应。

直到有一天晚上,他自已趴着听到了小鱼吐泡泡,兴奋地从床榻上跳了起来,听她又说“肚子里怪怪的”,才恍然大悟。

楚扬听了一会儿,有些失望,便问瑾瑶:“他今天有动过么?”

瑾瑶点点头,“动过好几回。”

楚扬悻悻道:“专挑我不在的时候动。”

瑾瑶示意他将自已抱起来,揽着他的脖颈甜甜地说:“那你就一直在,一直在就能听到了。”

亲了他一下,又坚定地补上一句:“七郎要一直在。”

楚扬回以一吻,“嗯,七郎会一直在玉儿身边的。”

许是因为两人之间有了血脉的联系,瑾瑶自有孕后就一日比一日粘他,而这也正是他盼望着的。

世人说她痴傻,可在他心中,她就像一个误入尘世的仙子,干净纯粹。

如今,“仙子”正为他孕育着孩儿。再过几个月,他们就将迎来第一个孩子。往后,他们还会有许多许多的孩子。他这样想着,心中充满了喜悦和感动。

这日晚膳,瑾瑶一人吃下两海碗羊肉面,犹嫌不够似的,还要第三碗。吃完没多久,又喊饿,巴巴地着着楚扬说要吃熏肉夹饼子,还要配上腌生姜和腌酸笋。

楚扬知道这时候若是不遂了她的愿,她定能闹上一夜,便又着人去做。

瑾瑶吃得欢畅,徐嬷嬷在一旁却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酉时刚过,瑾瑶就睡下了,楚扬也开始处理府中事务。

府中没有正牌主母,瑾瑶又不是个能当家主事的,琐事一概交由徐嬷嬷打理。好在沛王府上人口简单,楚扬又不喜应酬,人情往来极少,需要处理的大项杂务倒也不多。

他的面前摆着一摞单据文书,他也不急着看,先叫来了徐嬷嬷问话。

徐嬷嬷忧心忡忡地说:“王爷的孩儿自是随了王爷,威武雄壮。但夫人这一胎也确是长得太快了些,只恐生的时候要吃些苦了。”

楚扬想到了平城公主。

他这个侄女的身量较瑾瑶高大许多,据说仍是遇上了难产,永初帝遣了好几个御医方将她从鬼门关救了回来,之后的调养更是颇费了一番周折。

他心头一紧,即刻传人去请方太医。

自瑾瑶被诊出了喜脉后,方太医几乎成了她的专属大夫。

一番望闻问切下来,竟有些意料之外的惊喜。深知沛王殿下对此胎的看重,方太医也不敢托大,便建议多传唤几位太医来细细论断。

瑾瑶睡得沉,太医们训练有素,门外行礼,隔帘把脉,出门回话,动作和言语都是极轻的,并未将她吵醒。

楚扬在灯下凝视着她的睡颜,嘴角扬起幸福的弧度,眼中的宠溺几欲溢出。

他慢慢掀开薄衾,小心地解开她的寝衣,带着膜拜的虔诚,捧着他的血脉孕育之处,俯身吻下。

当夜,他做了一个离奇的梦。

梦中的瑾瑶云鬓高绾,衣袂飘飘。

她立于瑶池之畔,遥遥地递出一茎并蒂红莲,转眼就送到他面前。他伸手接过,刚欲牵她,她身后突然迸出万丈霞光,似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隔离在外。

他大声呼喊着她的名,挥剑破开屏障,手中的红莲却突然变成一团火焰,瞬间将他包裹其中,她也在霞光的掩映下渐渐淡出了他的视野。

在绝望的心悸中,楚扬猛地睁开了眼。

借着月光,他紧忙看向身侧,瑾瑶还在。

但他犹不放心,赤足下床掌了灯,急急地将她摇醒,对上她那双惺忪懵懂的眼睛,像是急欲确认什么似的,紧紧地抱住了她。

“玉儿,不要离开我!”

瑾瑶被他惊散了两分睡意,下意识地推搡着他,口齿不清地喃呢:“你压到我肚子了。”

楚扬忙松开她,看着她似嗔似恼的神情,慢慢冷静下来。

这才是他的玉儿,会嗔会恼会撒娇,不似那梦中的女子,矜贵清高,目下无尘。

他忽然就想多听她说些话,于是将她的手轻轻按置在她的肚腹之上,兴奋地说:“玉儿,这里,竟有两个孩儿呢。”

瑾瑶努力抬了抬眼皮,昏昏沉沉地点点头,“嗯,两个。”

楚扬却不管这些,他此时急欲与她分享,便又问:“一次有了两个孩儿,你欢喜么?”

瑾瑶打了个呵欠,闭上眼,含糊地喃呢:“像你就欢喜。”

楚扬又想再说些什么,见她已昏昏睡去,只得熄了灯,拥着她,兀自激动着,半宿未眠。

作者有话要说:你对我微微笑着,不说话,而我觉得,为了这一刻,我已经等待了很久。——泰戈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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