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修决定先熟悉一下这个地方的地形,出了房间,看了一眼自己的门牌号:203
他记住房牌号后就准备走楼梯下去,楼梯在自己房间左边,几步路就能过去。
此时走廊上没人,只是没走几步就停住了。
夏修皱眉看向自己房间对门的房号:202和205。
这栋楼很宽,走廊两侧都建有房间,房门是清一色的白漆木门,门板在距离地面大概一米五设有一块大玻璃,好方便医生随时观察病人。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乱七八糟的门牌号。
可能是为了病人隐私,走廊两侧房间并不是对称的,而是相互交错,同一侧房间的间隔很大。
夏修所在的这一侧只有两个房间,中间隔着一道楼梯。夏修走过去瞄了一眼:207。
207对面是206和208。
夏修的目光从208依次数过去,分别是206,205,202。
而自己这一侧的房间号则只有207和203。
这是什么奇怪的布局?
明明只有六个房间,却没有从201开始按顺序安排房间号。
难道有什么特殊寓意?
想半天想不明白,但是一直站在别的病人房门前又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夏修准备下一楼找找线索。
刚走出一步,忽然听到“砰”的一声轻响。
他循声扭头,就见207号房间玻璃门上紧紧贴着一张浮肿惨白的脸,没有原样的五官挤在玻璃上,显得诡异恐怖。
这张脸还大张着嘴,肿胀的嘴皮努力开合,念念有词。
夏修并没有被吓到,他波澜不惊地看着这张脸,辨认出对方似乎在说“快跑。”
他拔腿就跑。
平时疏于锻炼的身体全凭一股信念支撑着,在他一口气跑到一片小树林里后终于不堪重负,狼狈地停下来换气。
夏修边喘气边回头看自己来时的路,有点搞不懂这个病院的设计理念。
他从一楼下来后顺着宽阔又长满杂草的柏油路跑了一段,随后眼前就出现一堵高出天际的墙,墙里嵌着两个黑漆漆的幽深长廊,相隔很远。
身后传来嘶吼和奔跑的声音,夏修不能确定是病房里那个人追了出来,还是医生要抓他回去,但不管怎么说,这地方肯定有古怪,要是能一鼓作气跑出这儿岂不是最好!
夏修果断跑进了靠右的长廊。
事实证明赌徒心理不能有,凭直觉跑完一段没有光线的长廊后,夏修眼前豁然出现了一片小树林。
小树林不是说林子范围小,而是周围的树很小,大约只有一人高,不仅小还都很扭曲,树皮很粗糙,交错拥挤地生长在这儿。
夏修眼看这片林子一望无际,树影祟祟还缠绕着淡淡的薄雾,顿时放弃了寻找病院出口逃跑的念头,准备原路返回。
余光一闪,一个黑影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一动不动。
夏修警觉地看去,发现好像是个人。
但夏修秉持着不作不死的理念,并不打算过去。开玩笑,万一是个尸体,乐子可就大了。
但那黑影忽然动了!
夏修只敢随便想想,虽然他胆子大,但并不意味着他就不怕死。
于是他提气撒腿就跑。
“等等......”嘶哑,干涸,像漏风破锣的声音。隐隐约约顺着风无力地飘进夏修耳朵里。
夏修慢下脚步惊讶地看去,发现那个黑影伸出只手,正朝他这边努力探出。
他好像动不了。
他在求救!
得出这个结论,夏修又折返回去,走到离这人五、六步远的距离停下。
远远地看着黑影——应该是黑人,黑色的人。
这人浑身上下像是被用陈年污垢刷了一遍,衣服辨别不出原本的颜色,脸上沾满黑色不明固渍,分辨不出年龄。
他低垂着头,脖子上捆着一根粗麻绳,从树上吊下来,限制着他的行动。
难怪他动不了!
“等等......”这人还在断断续续地念叨,显然神志不清。
夏修看着他向自己伸出手,不敢贸然上前,于是试探向左走了两步。
这人却不为所动,仍旧固执地朝着正前方探出手。
夏修啧啧称奇,奈何摸遍全身,也无法从宽大的病号服里摸出任何东西。
没有食物和水,他也不知道这人还能在这儿撑多久。
没办法,他只能去找医生来帮忙。
夏修扭头飞快向来时的长廊走去......等等,长廊呢?
他转个身的功夫,来时的入口已经消失不见,记忆中的出口方向已经被弯弯曲曲的树木取代,与周围环境完美融合,似乎一直都这样,所谓的长廊不过是夏修的幻觉。
“完了。”夏修扭头瞪着这个脏兮兮的人:“这下好了,咱俩都要被困在这儿了。”
他也没指望能得到回应,这时那人发出“嗬嗬”声,眼见呼吸困难就要失去最后的意识,夏修直接折返回来,踩着弯曲的树木爬到树顶,将捆绑在男子脖子上的粗麻绳费力解下。
刚解开绳结,那男子没了支撑,直直地向前栽倒——
夏修眼疾手快地拽住麻绳,却不料惯性如此大,直接将他也从树上扯了下去。
“扑通”
“扑通”
两个人影先后倒在地上,夏修被摔的眼冒金星,缓过劲后赶紧爬起身查看这人的情况:脸色乌黑,脖子还好有一层厚厚的污垢阻挡,没被绳子勒的太狠。但是缺水严重,神志不清,应该也使不上多大的力气。
也就是说这人现在没有攻击意图,就算有也对他造不成太大伤害。
夏修略微放下心,起身绕着周围转了一圈,然后又坐在地上,一筹莫展。
那人倒在地上后就一动不动,除了胸脯还有微弱的起伏外,和一具尸体并无太大差别。
天色渐渐阴沉,林子里不知何时起了雾,树枝弯弯曲曲隐在雾里,远远看去像影影绰绰的扭曲鬼手,张牙舞爪,不怀好意。
今天遇到的怪事多到让夏修快要麻木了,他也没有坐下来思考诸如这人是谁,为什么会被吊在这里,长廊又为什么消失不见以及更早些时候楼里的人为什么要对他说“快跑”的兴致了。
他现在又累又困,只想好好睡一觉。
但林子里不见日光,阴冷潮湿,他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病服。
周围虽然全是树但他一没徒手劈柴的本事,二没生火的工具。
考虑再三,夏修也不讲究那么多了,他坐在附近唯一的活物——那个一动不动浑身泥垢的人身边,距离他大概两步远的位置,把自己蜷成一个球躺下。
林子里的雾越来越重。
即便这样躺着,夏修还是被冻的浑身发抖。他又朝着那团活物挪了挪,大概距离一步远。
他有点后悔了,就算病院里的医生和病人都让他感到不舒服,但起码还有干净暖和的床可以睡。
而因为自己一时莽撞,导致他现在只能在这阴冷的林子里挨冻,和一个不明身份的人相互依偎取暖——也可能是他单方面依偎。
不过回想起来,在这儿也不错,起码不用见到那个口口声声说他是精神病人的医生。
夏修知道自己不是病人,但如果一个医生经常暗示他“你有病”,没准没病也要有病了。
今天早上遇到的乔医生总让夏修感到很不舒服,尽管他看起来很俊朗温柔,但他潜意识里对这个温柔的医生却很排斥。
还有他推眼镜的样子也很令人讨厌。
夏修思想一滞。
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会讨厌乔医生推眼镜呢?
明明他做这个动作时看起来很优雅,那双手也很修长优雅。
夏修半睡半梦间忽然想到,这双手握着手术刀肯定也很优雅。
那如果是这双手握着手术刀捅穿了他的胸口呢?也会优雅吗?
如果之前的“梦”不是梦,而是乔医生真的刺穿了他的胸口呢?
那他让自己吃药,还不让自己外出,甚至说他是精神病人,到底有什么阴谋?
夏修猛地睁眼!
“啊!”
眼前正对着一双泛着红血丝的眼,夏修浑身汗毛都快炸了,不由惊呼一声。
“……”
之前躺着一动不动的男人醒了,不知道保持这个姿势看了多久。
夏修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人终于睁开了眼睛,使整张黑乎乎的脸上终于有了两点纯净的白色,欣喜道:“你醒了!”
这人也不再是之前神志不清的模样,而是镇定地直视夏修,眼里是没有遮掩的纯净。
夏修感觉他的眼睛让人很舒服。
这人低沉地“嗯”了一声。
夏修松了口气,道:“你还记得你为什么会被吊在这儿吗?这片林子到底是什么地方?”
男人张了张口,嘶哑道:“嗯,记,记得。”
夏修听着他如漏风的破锣般的嗓子,无奈道:“算了,你还是省点力气吧,先别说话了。”
男人点点头,随即慢慢站起,将自己脖子上套着的一截麻绳取下放在地上。
然后走到一棵相对细点的树旁,伸手握住树顶的枝杈一掰,取下两节如小臂长短的树棍,随后走过来递给夏修一节。
夏修拿着这根棍茫然,就见男人拿起自己手里那根往嘴里灌了一口。
他也有样学样的灌了口,入口就是一大股清凉微苦的汁液,恰到好处地缓解了昏昏欲睡的困意。
夏修尝了口就不再喝了,他静静地看着男人几大口喝完自己手里那根,擦了擦嘴。
难怪!
夏修想。
难怪他能一直坚持到今天,看来就是凭着喝这些树木的汁液才得以在被困不知多久的情况下活下来。
男人似乎渴极了,多天未进食进水,只凭几口汁液无异于杯水车薪。
夏修将自己手里的那根递给他:“你喝我的吧。”
男人却摇摇头,淡淡道:“多喝,有毒,一天最多,一根。”
经过汁液的缓解,男人的破锣嗓子终于不再漏风,只是仍旧破。
夏修靠在树边坐下,道:“那就说说吧,你是怎么被困在这儿的。”
屁股还没坐稳,旋即被一只手大力拉起,夏修抬头,居然从男人黑乎乎的脸上看出了紧张。
他的声音也是紧张的:
“这些树,会,吃人。他们,吊起我的脖子。”
夏修听到之后并未表现出太多意外——他今天经历的怪事已经够多了,不差一个树会吃人。
男人却以为他不信,急切道:“真的!你,离他们,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