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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鬼娑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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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天色竟已渐渐暗了下来,万宝肆内也掌上了灯。

这次为月上女庙筹募善款的义卖,灵毓夫人除去拿出一众亲制绣品外,还慷慨地捐赠出了不少私藏法宝,而比起观赏性占了大头的刺绣,当然还是这些灵器法宝更得修士的青睐。

“——下面是压轴拍品:鼠姑镜笔。”

“——六百中品灵石起价。”

随着唱价,一楼大厅光幕上的文字发生了变化:

“鼠姑镜笔,中品灵器。蘸朱砂,以神识沟通之,即可自行扶乩,为消耗品,可使用次数有限。”

“扶乩?请神吗?神道的法器可越来越少见了,”宁舍我略感兴趣,举牌道:“七百。”

然而,在他报出价的下一刻,下楼的地字一号雅间,当即有人推窗加价道:“八百中品灵石。”

宁舍我再举牌:“一千。”

下楼那人犹豫了一瞬,仍选择加价:“一千一。”

眼见价格即将翻倍,宁舍我蹙眉看向宁知之,宁知之明了他意在询问对手的身份,遂附到他耳边,极低声道:“公子,地字一号雅间里坐的,是两位来自昆仑仙宗的贵客,听其中的女子称呼,那男客似乎姓陆……”

宁舍我听得眉尖一挑,毫不犹豫地再举了牌,直接叫出封顶价:“一千五百。”

——一锤定音。

那地字一号的雅间随即便从内阖上了窗扇。

很快,有仆役将那鼠姑镜笔送了上来,宁舍我笑眯眯接过,众人也都围过去怂恿他当场做次试验。

宁舍我亦蠢蠢欲动,临握了笔,却迟疑道:“额……有什么问题可问?”

一群人便开始七嘴八舌地故意给他乱出起主意,正起哄到兴头时,钟砚却忽觉心头突然没来由地狠狠一跳,他下意识环顾四遭,既而不由惊疑:“怎么回事?这都个把时辰过去了——阿纨和兰因怎么还没回来?”

***

兰因那时方走进更衣室,便觉眼前忽然一黑,接着,就被兜头套进了个触感冰凉,而质地奇异柔软的青囊袋里,那囊袋浑散发着股熏人的腐臭味,兰因被熏得恍恍惚惚,想要挣扎,却发现越使劲挣动,那柔软的囊袋便会越发紧得裹向他,甚至渐渐勒覆住了他的口鼻。

在因呼吸不畅而彻底昏过去前,兰因听到有人说话,是个老迈的男声,缓慢,而平板得不包含一丁点感情:“阿大,外面还有一个,也一起逮着走吗?”

……

等到兰因再恢复意识时,他发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像虾米一样地蜷着,甸甸地坠在那青囊里,随之微微一摇一晃地摆动。

兰因缓了会儿神,意识到那劫了他的人显然是把囊袋负在了自己的背上,而正在缓慢地向后倒退着行走!

兰因不敢再轻易地挣动,便转而竖起耳朵,留意着外面的动静,他听到有重物在地上拖行着的声音,配和着两个男声一人一句地吊着嗓子唱:

“子时过咯,阴门大开诶~月亮下头,绕坟转三圈哟~撒抔新坟土咿~泼两碗黑狗血嘞~死人起驾,赶尸的开路哟~”

——周遭渐渐喧哗了起来,有风声极大,隔着青囊袋,兰因都能感到,有股难以描述的阴湿腥臭正在渗透进来,耳畔,许多絮絮的声音在若远若近地交谈,极细听,能捕捉到“鬼庙市”、“肉莲池”等依稀的字眼。兰因听见,那背着他的人还在一路同人打听着:“——劳驾,月上女庙往哪走?”

又倒行过好久一阵,那人忽然停下来,道:“到了,阿二,你去叫门。”

“咚”,“咚”,“咚”。

“开门!”

“——尸嬢嬢家的,来送货了!”

“吱呀——”,随着门敞开的声音,有个没听过的嗓音响起,阴恻恻地问:“尸祝宗的吗?”

“阿二”道:“你们找尸嬢嬢处理的尸,俺们奉嬢嬢命,负责给你们运送回来,请‘月上女’当面验了货,俺们也好回去给嬢嬢复命。”

那男声默了会儿,道:“月上女今夜大功即成,正修炼到了最关键的时刻,过会儿还要招待一位尊贵的客人。恐怕没空理会这琐事,”门又是吱呀一声,被大敞开了,那人道:“——你们先将它推进院里来吧。”

阿大和阿二便又开始推着那沉重的东西倒退着往里走。

随着他们的走动,兰因渐渐闻见了越发浓郁的腥恶臭味,许多荧荧的亮光甚至穿透了那层青囊,晃动在他的视野里,而那质地诡异的囊袋,渐渐又瑟瑟贴到了兰因身上,兰因下意识想躲,可这一回,那囊袋贴过来的力道却称得上温柔,兰因甚至觉着——它正挨着自己,轻轻地战栗!

忽然,那指挥着阿大阿二的人开口道:“就停在这里吧,”接着,就听见他突然警惕地尖声:“——你们背上的人皮尸囊怎么一直在动?”

兰因打了个哆嗦,下一刻,他就被砰地一声摔到了地上,阿大边解尸囊,边陪着笑道:“俺们在尸嬢嬢那儿,听说了月上女练得功法需要童子,来的路上,就顺道逮了俩过来,希望月上女收了俺们供奉,能好说点话,别为难俺们两个送货底。”

尸囊褪下的一刹,兰因终于也看清了四遭的景象——他现在置身之处,竟确是月上女庙的正殿前!

而院落里,那原本应该盛开满牡丹花的地方,并不见花丛,而是置放着一盏盏足人高的巨型琉璃酥油灯缸,每一座灯缸里都浮沉着一具几乎已经看不出模样的孩尸,都被仔细解剖、处理过,已毫无毛发,四肢被剥了皮、剔了骨、放完血,变得极纤细,衬得没了眼珠和牙齿的头极大,头顶被开了颅,从颅顶里供出灯花,烧着不断沁出的尸油,那形态就像是、就像是一株株极异形的牡丹!

——成百上千盏这样的长明尸油灯簇簇地燃烧,将整个寺庙照得通明。而这尸灯林间,停着一具巨大的黑棺。两个全身黑紫的僵尸就蹲在棺材前,解开尸囊,将早已吓傻的兰因和正悠悠转醒过来的钟纨分别掐着脖子提出来,展示给对面,一个不足四尺高的黑衣矮人看。

这矮人脸上戴着一枚纯黑的般若面具,看见兰因和钟纨,愣了下,忽然桀桀怪笑起来。

钟纨这时也彻底清醒了过来,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抬起目光时,下意识就越过了矮人,望见了他背后的佛殿。

只见那随风飘扬的巨幅月上女绣像下,跪着个人,正指掌合什地念诵着佛经。

而那白日里看上去云鬓香腮的菩萨绣像,此时在千百尸油灯的照映下,竟说不出的狰狞,钟纨一看之下,霍然变色——那菩萨绣鬘上的装饰,又哪是白天看见的什么璎珞、珍珠、金箔?

——分明是无数小孩的眼珠、牙齿和碎骨头、指甲盖!

钟纨蓦地尖叫出声!

跪在绣像前的人被惊叫声打扰了念诵,微偏过头,语气沉沉:“维摩之地,不容污秽女身。”

——这“月上女”的声音,分明是个男人!

矮人嘻嘻笑道:“自然,我这就教人把她送去肉莲池,不过,这之前,”他转向被周遭景象吓得不自觉发着抖的兰因,即便被面具遮挡,也仿佛能清楚看到他目光中正闪烁着的恶意:“还是先把这讨厌的该死小孩点了天灯。”

***

“在发现他俩失踪后,我们便烧了钟纨随身的香囊,又用追踪符一路跟到了这里,但符灰化成的脚印到了这牡丹丛后便断了,”施天白语速极快地解释:“我们几个用了各种方法,将这月上女庙里里外外都翻了个遍,甚至把脚印中断这一块的牡丹花都连根拔了出来,也找不见任何人和密道,实在没办法,只得传讯回千佛寺求助……”

见闻讯赶来的人只有施钩玄,而未见宣虞,施天白多少悄悄松了口气,但作为在施钩玄面前一力担保把兰因带出了千佛禅寺的人,面对施钩玄,施天白也颇觉气短,此时一见他,便抢着报告。

施钩玄没空搭理他那些小心思,皱眉打量着四遭,视线最后落在一片狼籍的牡丹花地:“没找见任何人?”

“是,”迟迟找不到妹妹下落,钟砚显然十分焦虑:“据看寺的小沙弥说,这里晚间向来是不对外开放的,也不存在任何暗门密道,阿纨他们若真被人劫了,怎么会被藏到这里来?可如果不是被人劫走,他们两个又一声不吭地到这里来做什么?但脚印指引的路线就是一步步从万宝肆后院到此地啊——难道我们追踪的环节便出错了?”

施钩玄冷冷道:“还有一种可能——这里本身存在另一个与此间重叠的‘界’。”

众人一愣,施天白嘴比脑子更快:“那怎么办?”说完,他见施钩玄明显不快的脸色,忙讪讪闭了嘴。

施钩玄虽烦透了这群没本事还爱惹事的小崽子,但瞥了眼钟砚惶惶的神情,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了句:“在黄昏‘逢魔时’打开——这界多半属阴邪,我们没有媒介、指引,恐怕很难正常进入,除非,能找到界壁的位置,直接破壁而入。”

宁舍我在这找来月上女庙的一路都在不断尝试用他新得来的那管鼠姑镜笔询问兰因两人的下落,然而一路都没能问出任何结果,这会儿,他心随念转,只是不报希望地一试,却不料,那管笔竟随着提问徐徐地动了起来。

朱砂在空中慢慢幻化出歪扭潦草的字迹,浑像沿着镜子滴落下的血迹,宁舍我辨认了半天,才认出那是个反写着的“绣”字。

他一怔,接着激动高呼:“问出来了!”

施钩玄被吵得愈发不耐烦:“忽然鬼叫什么?”

宁舍我急忙解释:“这笔可以用来扶乩——刚刚我用意念问它这里的‘界壁’在哪,它回答说‘绣’!——这地方最显眼的绣品不就是……”

施钩玄也随着他的手指眯眼看向正殿中悬挂的那幅“月上女”双面绣像,他快步走过去,皱眉仔细审视那慈霭微笑的菩萨像——在月下,她的皮肤泛着一种美丽的月白光泽。

施钩玄伸手抚摸上那绣面,触感当即令他一怔,随即,十三道银针自他的袖管里飞出,同时扎入了绣像的十三鬼穴!

“——啊!”那绣像上的菩萨竟然猛地惊叫挣扎了起来!

***

“……若有女人,为女百恶之所逼恼,极生厌离,愿舍女身。闻我名已,一切皆得转女成男,具丈夫相,乃至证得无上菩提……”*

“月上女”合掌垂目跪于绣像下,喃喃念诵着经辞。忽然,十三道银针从他头顶的绣像中破刺而出,刹时,就将那缀满小孩眼睛、牙齿、指甲、骨头的诡异绣像撕裂做了碎片!

“——啊!”“月上女”大叫了声,行功到关键时刻被人从外打断,他刹时癫狂而起,无状地摆舞着四肢!

而施钩玄的身形旋即从那绣像后飞跃出来,数道悬丝银针在半空回舞如流光飞雪,直取向空门大开的“月上女”周身各处死穴!

——界壁轰然被他撞出了个窟窿。

施天白、钟砚等人一下就看见了“界”那边的情形——施钩玄的法器“游丝悬针”已布得同蛛网一样,瞬间便将“月上女”扎成了浑身血窟窿的血人,而“月上女”背后不远处,一个僵尸还按着死命挣扎的钟纨,另个僵尸则在同个头戴般若面具的矮人一起掐着兰因的脖子,就要把他塞进尸油灯罐里去!

他们都吓了一跳,七手八脚地冲了过去,使剑、使符、使火药…迅速解救了兰因和钟纨。

兰因捂着自己被掐青的脖子,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大瞪着眼,惊魂不定地浑身惊颤着。

那两个低等僵尸见势不对,仓皇便想要逃,却被施天白甩出两道符,定身在了原地。而那矮人脸上的面具更是被闻人语一剑砍成了两半——面具碎裂,剑也在他面上霍然划开一道极深的大口,血刷地喷射了出来。

看清他面容的一瞬,钟砚惊声叫道:“小蛮?!——怎么会是你?”

君小蛮捂着伤口,阴狠地瞪着他。

钟纨也是一惊,旋即猛地想到了什么,一下推开了欲要搀扶自己的哥哥,往大殿跑去。

大殿里,施钩玄已收了针,那“月上女”倒在血泊里,早全无生气。钟纨跑过来,胡乱地用袖子擦着他的脸,然而等真正看清了他遗容时,钟纨也整个人定在了当场:“——姑、姑母?”

此间的“界”在“月上女”死去的一刻开始寂灭,界中的景象飞快地涣散。外界渐渐亮起的天光随即照了进来。

夜与昼交错的一刹那,有微微的风荡过庭前种满牡丹的寂静佛堂,在那婆娑摇摆的牡丹花丛间,不知何时,显现出了一道淡淡的人影。转瞬,又与那界中的全部景象一同,消失不见。

这人影从出现到消失,就只有这短短的一瞬,除去施钩玄猛地觉察到什么,猝然朝那方向看了过去外,其余人皆未发现异样。而施钩玄的身体在方才那一瞬前所未有地紧绷,直到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他才无声地松下口气,大步朝着庭心的牡丹亭走去。

那亭间的石桌上焚着栴檀,白烟袅袅,一卷经书被供在香炉边,散发着淡淡的荧光,施钩玄拿起来,只见上有题曰:《月上女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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