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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心魔如影(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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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因也情不自禁地对着宣虞笑起来,然而方等他落下帘子,欢快地朝宣虞小跑去两步,就忽然惊觉这屋内——宣虞的正对面,竟还坐着个盛装打扮的女子!

她穿一袭揉蓝衫子杏黄裙,裙边微露双鸳并。蝉鬓点翠压眉,胭脂淡点绛唇,越发衬得腮胜桃花,眼含媚柳,容色秾丽,而神态娇柔——是江朝颐!

就连她说话时,耳间的蝴蝶纹金银错花丝环也随着摇摇的,很有随她一同调皮嗔怪的情态:“我一听说还有这种事,便立刻将他们拿住交给了丹哥姑娘!却还是唯恐宗主误会,和我生出嫌隙,故而一听说您出关,便立马赶着来向您解释了!”她说着,手已柔柔地捉住了宣虞的一只手腕,将它拉向自己的胸口,仰着脸,而眼波柔媚流转道:“不论别人,宗主难道不明白……我的心意吗?——我可始终都是一心在向着你的。”

宣虞任由着她拉起自己的手,只是在快要贴上江朝颐的心口时,微微抬了手,像是意欲去抚摸江朝颐的脸颊,却在江朝颐已经微笑着歪头靠过去时,转为曲指擦过了她的云鬓,似笑非笑道:“你呀,一向是这样伶牙俐齿的。”

兰因这时已经完全看呆住了。

江朝颐就着歪头的动作眨了眨眼睛:“你不喜欢吗?”她在宣虞欲要收回手的时候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肘,微微起身,将一直藏在袖中的手绣如意香囊系在了上面,渥丹似的唇紧贴着宣虞的面颊,呵气如兰地用气声吐字道:“我知道你的野心——当年辛夷可以帮你的,我也可以。”

宣虞闻言,因她靠近而微敛的眼睫颤了颤,倏忽抬眼看她,江朝颐像是极满意他的反应,红唇勾起个近乎完美的弧度,按着宣虞的手缓缓站了起来:“——无虞,你可要好好考虑我的话。”

接着,她又像没看到兰因那样,施施然起身走了。而等江朝颐一离开,兰因便马上跑了过来,他闻见宣虞身上沾了女子娇媚的胭脂味,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下意识扒紧了宣虞的手臂,紧张地问:“你要娶她吗?”

宣虞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问:“这是谁说的?”

“鹦哥之前告诉我的,”兰因因为格外不安,非常老实地就将元凶给交代了出来:“她说朝颐长老一看就很不好伺候,如果日后当真嫁给宗主、搬来雪居,我们俩的日子必然都不能好过,说不定,还要双双被从这里赶出去。”

兰因边说,扒着宣虞的力道更紧了,又执着地问:“所以你真要娶她吗?”

“我不喜欢太聪明的,”宣虞拂开他的手,也随手把江朝颐系在他手肘间的香囊拽了下来,丢到案上,又抬手扣了扣旁边,兰因昨天落下的课业:“这是你写的吗?”

兰因还在困惑地思索着宣虞方才的回答,闻言,过了半晌,才迟钝地回过神来:“啊……”兰因踮着脚看了一眼最上头那页纸上的字:“——这是我借来的文期师兄的功课,先生让我们以一位魔修为鉴完成文章,我不太会写,就借了文期师兄和钟纨的功课来看。”

宣虞定定看着他,他的瞳孔黑得像兰因梦里那个黑色的漩涡,教兰因的心神不由自主便被吸了进去,对视了好一会儿,宣虞才轻声问:“那你自己的呢?”

“我写的是苏……那个苏…祗婆,”兰因赶紧从书包里翻出了自己的文章,又为自己连一个名字都记不住而感到羞愧,一边补救似的解释:“我还没有写完呢!”一边又悄悄地将另张纸塞到了那文章的下面。

宣虞果然在翻动时看见了他藏在下面的东西,便抬眼看向他。

就见兰因正眼睛亮亮地闪烁着,有点害羞,有点期待,又有点骄傲地给宣虞展示:“——这次随堂测试,我全部都答对了呢!”

***

江朝颐回到她坐落在紫翠丹房深处的居所时,江朝彻正大剌剌候坐在她正厅的黄花梨木椅上,江朝颐皱眉瞥了一眼那只正卧在他脚下,痛苦抱头翻滚着的公貔貅,厌憎地道:“别把发情的畜生带到我这儿来!”

她袖口随即一动,一直环钏一样攀在她臂间的一只五彩斑斓的毒蛇便探头出来,冷眼注视着那只火貔貅,嘶嘶地吐着信。

“这不是球球揣了崽,我不敢再让皮皮和她单独呆在一块儿,才随行带着他嘛!”江朝彻嬉笑着踢了火貔貅的肚子一脚:“听见没有,再让六姐看见你这发情的蠢样儿,小心她放蛇咬断你的子孙根——到时候我可救不了你。”

那火貔貅很有灵性,闻言,立时抱头翻身老实地蹲好,连粗重的喘息声都被强行压抑了下来。

“怎么样?”江朝彻懒懒靠在椅背上,笑嘻嘻地问:“你的宣宗主怎么说?他相信不是我们派那刺客刺杀他的了吗?”

江朝颐道:“本来就不是江家,”她忽然看向江朝彻,美眸凛然:“还是——大哥当真瞒着我做了这种安排?”

江朝彻笑吟吟道:“别担心,大哥虽然一直嫌宣无虞不够听话,但我觉得,他也不会做这么蠢的事——一个筑基后期,就算是嵇平明的徒弟,得了他的真传,想杀宣无虞,那也是天方夜谭。”

“但经那刺客供出的线人,确实是我从江家带来的老人,甚至月来坊也在中州境内——虽然我一直极其厌恶那地方,但也知道,江家确实与之关系匪浅,”江朝颐冷冷道:“所以如果不是大哥的安排,那这真正的幕后主使的目的必然是让宣无虞和江氏彻底离心。可惜为了自证清白,我马上便将人原原本本地交了出去,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审问,光凭猜测,实在难以锁定那人到底是谁。”

江朝彻若有所思:“所以宣无虞对此事到底是什么态度?”

江朝颐好笑:“你是第一天认识他吗?他那样的人,怎么会把心迹表露出来?又怎么会因为我的三言两语改变看法?”

“那六姐还去找他做什么?”江朝彻明知故问道:“哦——我知道了!我可是听说有人在七夕那天亲手绣了只如意的香囊,原来是要等他出关再送出去——如意啊,如意……其实我一直不明白,六姐你干嘛要浪费这精力,去捂热一块少说有千年的寒冰块儿?大哥当初给你选了那么多婚后准保会对你如狼似虎的夫婿,你却一个也看不上——”

见江朝颐冷睨过来,那只缠绕着她手臂的毒蛇也张开嘴露出了獠牙,江朝彻立马举手:“哎哎哎——我嘴贱,知道错了!你是嫌那些男人都龌龊恶心嘛!”

“切——先不说与宣无虞合作,我们便能够掌控整个蓬莱,”江朝颐稍酌了一口茶,不答反问:“你知道最初我是怎么注意到宣无虞这个人的吗?”

她放下茶盏,嘴角也随着回忆起了盈盈的浅笑:“我们刚来蓬莱的那会儿,我心里一度很不平衡——因为无论辛夷出现在哪儿,所有人的目光,都会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身上,我那时在家受宠惯了,哪受得了这种委屈?年轻气盛时,不知为此难受了多少回——直到我突然意外地发觉,宣虞这位和她几乎朝夕相伴的师兄,对她却没有任何特殊——他即便在看向她时,眼底也是冷漠的。甚至后来他们订婚、成亲,他眼里也依然没对她产生半点感情。”

“你不觉得这很有趣嘛?——所有人都以为宣无虞是那被负之人,但其实,辛夷却也从来都没有得到过他的心。”

“你想驯服他,”江朝彻摩娑着下巴,感兴趣地看着那只正在江朝颐掌心扭曲着身体献媚的蛇宠,道:“所以不管大哥怎么考量,反正我是支持你的,因为我也很想看看宣无虞这条美人蛇被你拔掉毒牙,玩弄于手心时——会是个什么模样。”

***

因为宣虞第一次在检查自己功课时,夸奖了句“好”,兰因整晚都雀跃得跑来跑去。

宣虞一眼没注意到他,兰因便又不见了踪影,过了会儿,却见他打了桶水进来,那桶又重又深,教他搬得非常吃力,脸上热腾腾地全是汗,等放到宣虞脚边时,宣虞总算明白了他想干嘛,却不由皱眉道:“你不需要做这些。”

兰因很惊讶,小心观察着宣虞的神情,搞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不高兴,遂小声地辩解:“施长老说,你练的那种功法会让身体非常痛苦,而思邈道人的‘续命汤’可以缓解,我便学了这方子,而且我已经学会了炼药,可以从花境里直接提取到相应的药性。”

见宣虞的神色随着自己的解释渐渐缓和,兰因开心地从怀里取出镜子,运动灵力和神识探入,一味味药性随即被他剥离取出,落入了那桶水中,水随即变色沸腾,兰因收起镜子,蹲到宣虞脚边,就要伸手脱下宣虞的罗袜,却在手触到宣虞脚腕的那刻,被宣虞一下扣住了肩膀。

宣虞所用的力气并不大,按住他动作的手甚至还在微不可察地战栗,脸色也在隐隐发白,兰因对他的反应有些不明所以,以为他是不自在,便道:“钟纨说,她就是这样给神秀居士侍汤问药的。”

宣虞低头,不知是为他这话里的含义,还是为他此时蹲在自己脚边,所真挚仰视的神情,微微地怔住了,本来就没用多少力气的手放松,亵衣的裤腿便也被兰因卷了起来,而后他整个足胫就都泡进了药汤里。

兰因蹲在桶边,哗啦啦地往上撩着水,还红扑扑的脸上露出很甜的笑,见宣虞一直抿着嘴唇看自己,大概还有些拘谨,兰因有点不好意思地也脱掉了鞋袜,踩进了桶里,手支在宣虞膝盖上,开始一下下地用自己的脚丫撩水,有时候不小心踩到宣虞的脚,兰因就会抬起头,笑弯着眼睛看他,渐渐地,宣虞的神情似乎变得柔和了。

宣虞虽已出关,中秋当日,却是闭门谢客,完全摆出不问宗内任何事务的模样,因此雪居里前所未有地静好,兰因却变得三心二意起来,温习功课时,也没了定力,一会儿便剥几颗葡萄吃,一面吃着,还一面偷眼往宣虞那边瞧。

丹哥正在给宣虞回禀他闭关这些时日里,蓬莱宗内外所发生的一应大小事:“……还有,据仙盟先遣往西洲的一批修士传来的消息,整个西洲境皆已沦陷,沦为提桓治下的魔域,而这些人现已全部死亡,没一个能活着回来——他们甚至都没能进入广严城,在这批人里,还有两名乃是薛潜长老的亲传弟子。”

“这种任务,仙盟不一向都是派那些没根基又想搏功名的散修前去送命的吗?他是主动让自己弟子去的吧?”宣虞懒散地靠在榻上,转着扳指,语气漠然,带着淡淡的嘲讽:“这么急着立功啊。”

丹哥道:“薛潜长老刚还派人来请您一起参与商量仙盟下一步的行动。”

宣虞百无聊赖道:“我没兴趣,教他自己去折腾吧——你去告诉他,我马上便又要再行闭关了,已经答应他的东西,不用担心我收回去。”

兰因听到这话,再顾不上吃,马上小跑过来:“你这么快又要去闭关?”

宣虞拿起帕子示意他擦手,不答反问:“听说你这些日子,一直在学我的字?学得怎么样了?”宣虞抬抬下巴,“你现在写给我看看。”

兰因写了几个,交给宣虞看时,不禁有些赧然,他自觉写得很糟——而实际上,宣虞的字虽体格清妙,浑厚而灵动,却不是初学字体的小孩子合适临摹的。

宣虞自是知道这点,却微妙地没有点出,而是握住了兰因的手,带他把着笔,耐心教着他每一种笔势的行运,他的手纤细而凉,兰因从手到整个身体都因这姿势被他无所不在的气息包裹,整个人恍恍惚惚的,直到宣虞停了笔,兰因才发现,宣虞把着他的手写的乃是这样几句: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兰因怔怔地念:“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词相对浅显,兰因唯最后一句看不大懂,转过脑袋问宣虞:“婵娟是什么?”

“婵娟就是月亮,也是嫦娥,”宣虞看着兰因:“曾经有那样的一个美人,是古天帝后羿的妻子,却偷走了原本属于丈夫的不死药,奔月成仙,从此就居住在那广寒的月亮上面了。但也从此,她那即将为此丢掉长久生命的丈夫,就只能夜夜望着月亮,忍受着煎熬。中秋,就是一个纪念嫦娥的节日。”

兰因吃惊,也不解:“那她为什么要偷走他的药?”

宣虞却是笑了,抚摸上兰因的脸颊,低低地道:“那当然是因为——她早就想离开这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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