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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明镜非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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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妾身为城主准备的一点奉供,还请城主千万笑纳。”钟灵毓走上前,卑恭地弯膝,双手呈上刺绣的礼单。

檀金却只是似笑非笑地瞥了那礼单一眼,既没有接过,也没有接话。

钟灵毓见状,深吸了一口气:“城主不要误会,这点薄礼只是作为妾身的一点心意,只要您按之前所说,能授妾身帮小蛮恢复男身的功法,妾身愿以……”她顿了顿,决绝道:“愿以整个君家的财富奉上。”

“听说君家那独门的‘绣锦针法’只有女子可习,他若恢复了男身,便无法传承绣锦针法,君子归死后,你们孤儿寡母占不住正统的身份,必然守不住这偌大的家业,与其让给君氏那些豺狗似的旁支,倒确实不如献给我,以寻一份庇护,”檀金笑着搀扶她起身,却忽然,又话音一转:“不过,君氏现在虽是由夫人在掌家——但说到底,君家还并不属于夫人吧?即便你那个丈夫再孱弱、将死……”

钟灵毓抬眸,近距离对上檀金那属于妖的异色眼睛,钟纨借着其中的倒影发现钟灵毓的身体正止不住地战栗着,最终,她却只是轻轻道:“是,我会让他马上……消失。”

……

“钟纨,钟纨!”宋文期用力推着钟纨的肩膀,钟纨这才从梦境里清醒了过来——讲台上的公冶先生还在为他们做着临别的赠言,宋文期惊讶地压低了声音,问她:“就这么会儿你怎么还睡着了?”

“我,我……”梦里的情形仍历历在目,钟纨恍惚道:“我不知道。”

“先生很欣慰看见你们所有人都能以优良的成绩通过了这次结业测评,”公冶先生微笑捻须道:“经过这近一年的课程,相信大家也都对修真的常识有了基本的了解,也对自己未来要走的‘仙道’有了更清晰的认识——这是一条注定要历经重重艰险、诱惑的‘道’,你们都是因为拥有不凡修仙资质才能够从凡界脱颖而出的普通人,走上这条‘道’后,更将彻底脱离凡俗的世界,掌握长生和不凡的力量,作为你们的启蒙之师,我由衷地希望——你们能记住自己此时问道的初心,始终不改本性的真淳,勤而不怠、百折不回,不迷失于任何繁扰、障碍,而能在这条通‘天’的大道上越走越远。”

晚课结束的钟声这时又从学宫那边遥遥传了过来,然而这一次,学生们却没有立马兴奋地一哄而散了,钟声响过,公冶先生结语:“已经听了这么久蓬莱的镇山钟声,相信你们心里也早就想真正成为仙宗门下的弟子了,那么先生也在此祝愿你们都能顺利通过明后两天的入宗考核——或许在未来的某天,这钟声,更将专为你们之中的某个人而鸣响。”

台下的众人都因这话,想起数月之前宣虞渡劫时那彻夜不歇的钟声,内心都不由激荡,不舍地同公冶先生答谢、告别后,便忍不住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起入宗考核的事项来,有了这一年的基础,第一环节的笔试大家便都不大担心,而更多将注意放在竞争对手和之后的试炼环节:

“这些天我已经看到许多派头十足的世家子弟抵达了,真是好多的人啊!”

“听说那些世家子的家族无不早就给他们这些继承人培养了许多伴读,试炼的过程又允许组队,到时候他们人多,我们肯定不占优势——不如我们也提前组队吧?”

正说着,就有人指着天上感叹:“哇哦——好大一艘云舟!”

兰因和钟纨、宋文期走在一起,闻言,也往天上看去,果然就见一艘将近城池大的云舟缓缓飞驶过来,几乎遮挡住了天日,而因是由冰雪垒砌而成,在日照下,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芒,缓缓地下降时,宋文期指着那船身上雕刻的云纹,惊讶道:“那是云中城的纹绘?”

钟纨也吃了一惊:“云中城不是玄冥治下?这次连玄冥宗都派人过来了?”

“这样的排场,来人身份肯定不低,”宋文期“嘿”了声:“说不定就是云中城姬城主那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宝贝小儿子,我记得他好像跟咱们宣宗主一样是冰灵根吧?”

兰因闻言,不安地抿了抿嘴唇。

然而,还没等他们惊叹完,就又听见一声响彻云天的唳鸣,在明艳的晚霞映照下,一艘由烈焰朱雀拉着的舆车转瞬便拍打着巨大的火翅滑翔而至,降落到了山门前,众人又不免叽叽喳喳地猜测起这舆车中人的身份,到后来,甚至讨论起了宣虞日后究竟会属意将谁收入门下,兰因听着他们口中那一个个人选,心绪越来越低落,终于选择默默离开了学馆。

“……其实,我倒觉得闻人师姐比这些人还要合适,”宋文期说着说着,却忽然发现兰因不见了,不由意外:“哎?兰因呢?”

“方才在你说得兴致最高的时候悄悄走了,”钟纨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明明知道他也想拜宗主为师,这几个月更是终日为此废寝忘食地发奋,还当着他的面说这些。”

宋文期挠了挠头:“好吧,我忘记了,不过说实话,兰因就算真能达成所愿,也必然是因为宗主念着与辛夷仙子从前的情分——兰因他现在才刚刚引气吧?资质也是很普通的三灵根,要达到筑基恐怕都得再花上十几年以上,和我说的那些人比,根本就没竞争力嘛……他要是能早点认清,也省得以后还要难过了。”

兰因回到霁山雪居时,天色已彻底沉了,靛青的夜幕低垂,只留一线灰白衔在山间。

今夜月明星稀,雪居里仍安静得过分,兰因趴在案前,怔怔望着窗外的圆月,发了会儿呆——施钩玄曾说,宣虞所练功法“冰心”到了第六层“寒蝉”,便有了七重向死而生的奇效,会使他在身体极度虚弱时,自动陷入假死的状态,如著一层蝉衣,以减缓生命体征的流逝,而以接下来每月盈虚为一次蝉蜕之期,需要在期间源源不断吸取阴寒之气,才能帮助完成“蝉蜕”。

“他的经脉早已在重新生长了,”在经历一个又一个月圆夜过去,宣虞却迟迟没有醒来后,施钩玄对兰因解释:“难以苏醒,是因为他体内优昙婆罗毒性太深,所以当时为了拔毒必须自爆全部的经脉——如果不是他修了这门特殊的功法,这样的伤势早必死无疑,但也因所伤太重,‘蝉衣’结得过厚,连这寒冰洞天里的阴寒之气都供给不足了,为使他早日苏醒,我得动身下海去为他寻千年以上的冰蟾回来。”

然而施钩玄这一走,就是将近两月未归,宣虞也仍旧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今天又是月圆了,兰因上了灯,心绪不宁地翻开书本,本想温习功课,为考试做最后的准备,却怎么也平静不下自己烦乱的心思,下意识地,他打开了《东海志》,等兰因回过神时,他已习惯性地索引到了【冰蟾】。

光幕在他面前升起,一只通体月白的巨大蟾蜍随即出现在了兰因眼前,就连一旁的介绍,兰因都早熟悉得甚至可以背诵下来了:

冰蟾:又名月妖,六级妖魅,生于冰寒海底,乃圆月之夜月华照水所化,血脉蕴含月阴之力,极善变幻……

那“变幻”两字本身便极扭曲,看得久了,兰因只觉冰蟾的图示也开始扭曲,竟渐渐真幻化成了一轮圆月!

兰因使劲地瞪着那月亮,想要看清它到底的模样,眼睛都睁得酸涩了也不敢眨动,这时,却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轻笑。

兰因身体一僵,这才发觉,周遭又变成了他识海内的模样——这里亦正是月圆之夜,明月从盛大的海潮间升起,驱散了海雾,将一切都照得通明。

而那“心魔”,依旧坐在海边的礁石上,正歪头打量着兰因。

兰因警惕道:“你笑什么?——你又想做什么?”

“心魔”嗤道:“你来这里找我,却问我想做什么。”

兰因不安地咬唇,“心魔”看见他这神情,若有所悟:“我明白了,你是想要问我——你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

兰因心里一突:“我自己想要做什么,为什么反倒要问你?”

“心魔”懒懒地支颐看着他:“你不是早就知道我就是你,还同我装什么傻?”

“你是我的心魔,当然会这样蛊惑我。”兰因在一瞬的惊慌过后,很快便使自己镇定了下来。

“魔,”“心魔”哼了声,并没有像上次被叫破身份时那样暴怒,而只是像失去了所有情绪似的低低道:“原来不只无论我怎样做,世人都因我的出身以魔看我,连我自己,也早就这样想。”

兰因不知怎地,心尖因这话狠狠一颤,回过神来,不由暗忖:这魔当真极会蛊惑人心,绝不能再受他言语的影响,最好现在就离开——可兰因还是忍不住地问:“可你之前不是还说,你是妖吗?”

“心魔”像是极清楚兰因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再度笑起来:“我当然是妖,因为——你是妖啊!嗯?”见兰因神色顿时一变,“心魔”愉悦地哼出个鼻音,弯起眉眼:“你不相信吗?——你可以马上去验证看看啊。”

海风吹起他的长发,月照下,他那慑人心魄的容貌充满妖魅才有的邪异,吐出的每一个字也如妖魅一般蛊惑着兰因:“月圆之夜,你的力量会极大地增强,可以让我短暂帮你打开施钩玄设在寒冰洞天门口的禁制,你可以到那里去试试——用你的血,能不能唤醒他。”

兰因惊喘着,从梦里惊醒了过来,下意识捂着心口,那里本该剧烈的惴动却被镜面隔绝了,兰因怔了怔,取出揣在心口的花镜,借着那镜面的反射,皱眉打量自己的模样——镜子里的面容轮廓较几个月前更清晰了,虽仍稚嫩,却也越来越像……他识海里那“心魔”的样子。

兰因烦躁地扣了镜子,他深知这一切应该只是“心魔”的手段,包括那些他蛊惑自己的话……那些话……兰因心神一动,“心魔”那优美的声音便又海浪似的在他耳畔回响起来:

“月圆之夜,你的力量会极大地增强,可以让我短暂帮你打开施钩玄设在寒冰洞天门口的禁制,你可以到那里去试试——用你的血,能不能唤醒他……”

“能不能唤醒他……”

“唤醒他……”

兰因握着花镜的手不自觉紧了,突然,他站起了身,转身便往外跑。凛冬的寒风恍惚又将兰因带回了宣虞渡劫的那个夜晚,兰因不由跑得越来越急切。

直到了寒冰洞天的洞口,兰因才急喘着停了下来,看着设在那里的禁止,兰因却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借着稀薄的月色,冰洞的壁面倒映出了兰因此时的面容——显得苍白而游疑。

四下极为静谧,只有微许的虫声响在草间,兰因在这一刻已经想明白,他原本就不该到这里来,他不该听心魔任何话,但是,但是……

兰因迟疑着,很缓慢地伸出了手,只是试一试,他想。

银白的月光洒在他的手上——这只手随即就这样毫无障碍地穿越了施钩玄所设的禁制。

兰因的呼吸几乎停了,心却砰砰跳地像快要破胸而出——他向前跨了一步,整个人便进入到了这被封闭数月的寒冰洞天中!

或许是兰因很久都忘了呼吸,因此头脑竟感觉到种窒息似的眩晕,但他的身体却先于自己的意识,只顾飞快地往前跑着——穿越了重重迷宫般的黑暗隧洞,终于到达了若水湖的冰底。

那些灿白的星星似的光点仍璀璨地闪烁在冰层间,照映出宣虞毫无所觉地躺在冰下的形容,肌肤几乎已像融化进冰里一样惨白了,兰因的身体一直在因为巨大的情绪波动而无意识地惊颤着,哆哆嗦嗦地隔着冰面抚上宣虞的脸时,那种颤抖却渐渐奇异地停止了。

“怎么用我的血唤醒他?”他在心里轻轻问。

然而很久过去,都没有等到回声。兰因咬了咬下唇,几乎没有犹豫地,将在路间随手捡到的冰锥对准了自己手心——用力一划,血瞬间从伤口涌出,兰因将手心盖在冰面上,那仿佛在抚摸着宣虞的位置,催动灵力,使其逐渐渗入冰层……

他说不清现在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连伤口处的疼痛都在惊涛骇浪般翻滚的忐忑和骇异下显得麻木,我是妖吗?兰因心间颤颤地想:我怎么会是妖?!

伤口很快被冰冻住,兰因抖着手用冰锥对准了自己的小臂,再次划开一道伤口,更多的血随即渗入冰层,无数血滴在若水漩涡的裹挟下鱼一样地周回流转,渐渐地,仿佛构成了一轮落入水中的血月——宣虞身上结着的冰随即竟然果真开始融化了,而几滴血洇过他毫无血色的嘴唇,宛如搽过了几点胭脂红。

宣虞覆满雪的眼睫似乎为此轻轻地颤了颤。

兰因一惊,几乎是跳将起来,慌忙便往外跑,直穿过了洞口的结界,又跑出好远,才敢逐渐慢下脚步。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臂间的伤口,那一刻,无法言说的甜蜜和痛苦一齐涌上心间,无数复杂的情绪潮水似的澎湃,终只汇成一句:

“他醒了。”兰因呢喃,而后抿唇,不自觉地,垂眼微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附彩蛋一则:

小兰因要去参加考试了,给大家试阅下笔试难度:

单项选择题:

小兰因究竟是什么物种?

A,东方故事里黛玉妹妹型仙草

B,西式童话里的小美人鱼公主

C,“心魔”暗示的青蛙(oh no蟾蜍王子

D,妖妖灵(即以上全不是于是作者即兴想出来的选项

多说一下卷题,在“碧海青天夜夜心”和“沧海月明珠有泪”中稍犹豫,决定选择前者,一来更贴感情线——那种一点点春宵似的朦胧呈现的暧昧线,二来也关乎本文的初心:阿娘是最早确立的核心人物之一,一个嫦娥似的“奔女”,她吞下“不死药”去追赶了自己的月亮——那么她是否会后悔,至少有一刻会后悔于“窃药”,后悔于背叛了自己那个“完美情人”似的“丈夫”?这卷我们也会随主角接近“嫦娥”的故事,这个问题,也将由她的儿子在未来一遍遍询问和思索,那么他在问的——又究竟是“嫦娥”的意愿…还是代入了当初“嫦娥”角色的…自己?不过这部分内容真正明确发生在这卷中间以后位置,感情线已经非常明晰了的,而我们的故事还是要先从七岁捡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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