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山晚也算是初来乍到，新鲜劲儿还没过去。
这不，乘他那个便宜老爹上朝的时候，便躲着丫环下人在府内到处乱晃，说什么是熟悉新环境。
山晚越走越偏，穿过一处圆拱，入眼是大片的繁花与松竹。仔细瞧去，还有一座古朴的楼亭掩映其中。
她见那亭子上也没挂牌匾，问毛团儿：“这里是干嘛的？”
【虽然丞相美其名曰藏宝阁，但其实就是个破仓库，专门放没用的东西，你看他都懒得花钱精修。】
“走，进去瞄瞄。”穆山晚推开门扉，抖落下一身灰尘。
一眼扫过去，这小破屋里大都是一些断腿儿的桌椅、过节用剩的花灯，还有杂七杂八的叫小物件。
山晚不怕脏，竟刨出火石、九连环，以及原主儿时玩剩下的玩具。
“毛团儿，你看我找到了啥！”她激动不已，捧着一个泥塑和一辆玉制小车儿道，“如果我没认错的话，这是磨喝乐和鸠车！
我跟你说啊，这磨喝乐还能换装，就类似于我们那边的芭比娃娃！”
【认倒是没认错，只是这些玩意花些银子去街上买就得了，何苦在这捡垃圾？还稀奇成这样，当自己在考古呢？】毛团儿一脸嫌弃。
“明明我前两日都在街上，怎么没看见有人卖？”山晚不服道。
【磨喝乐是七夕节供奉的娃娃，七夕前后卖的比较多。至于鸠车，要么是你眼瞎没看到，要么就是你没走到卖玩具的街铺。】
山晚敷衍地应一声，此时，这家伙的注意早已到了别处。
斑驳的桌子，蒙尘的剑架，和剑架上干净锃亮的长剑。
像是阴暗屋宇中的夜明珠，以微弱却亮眼的光芒吸引着她，让她完全移不开眼。
仿佛无意识一般，穆山晚呆滞地走到桌前，就要取剑。
毛团儿见宿主直愣地盯着剑，只当她是对剑感兴趣，便随口科普道：【这是秋霜剑，穆氏传家宝，听说滴血认主，也不知是不是传闻。】
“血，滴血……”山晚反复呢喃着，继而魔怔地咬破手指，往剑柄上抹去。
【卧槽，宿主你干啥！】毛团儿反应过来想阻止，结果还是晚一步。
一道血光从剑中射出，围着山晚转上几群圈，附着在她的胳膊上，化成符咒模样的纹身。
随后长剑“嗡”地出鞘，竟不受控制地穿破亭子的木门，飞走了。
山晚这才回过神，一脸懵逼：“刚才……怎么了？”
【你他妈还有脸问？赶紧追啊！】毛团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从门上被剑砸出的洞洞里钻了出去。
她们一路追着剑，到了拂柳桥头，还未追上桥，一身着官服的衙役拉过她道：“刑部办案，闲人避退！”
“这位大哥，您也看到，我的剑飞了。”山晚指着是在人们头上一尺距离飞行的秋霜剑，“我就只追剑，绝不妨碍你们探案，还请大哥网开……”
话还未说完，却见秋霜剑飞到了桥对面，就是一个俯冲而下。
“不行，快停下！”山晚怕长剑突然落下会误伤他人，大叫着冲上桥。
那衙役的目光早被吸引到剑上，也并没再管她。
山晚急扑过去想抓住剑柄，却见一位劲装女子，先她之前，用双指夹住剑身。
女子眉眼俊郎，正是白云舒。
真是冤家路窄，没任务时都能碰到你。
山晚看白云舒不顺眼，不过好歹有人稳住了秋霜剑，她长吁口气，想要道谢。没想顺着剑身，竟发现剑尖之下，赫然躺着两个男人的尸体。
一瞥的时间，就瞧见两副尸体皆是血染长袍，左侧胸膛都有巴掌大小又黑又红的凹陷。这死状过于凄惨，以至于她根本不敢再看第二眼。
“那个，白云舒，”穆山晚声音稍微发抖，招呼云舒道，“我也不是有意打扰您断案的，要怪就怪这剑太有主见，到处乱窜。若是你现在把剑还我，我立马滚蛋。”
“剑还你可以。”白云舒扬腕，轻而易举地把长剑掷入挂在山晚腰间的剑鞘。
“只不过，人得留下。”她一挥手，两名衙役围上来，押住穆山晚。
“喂，你们这是随意关押良民！还有没有王法了？”山晚挣扎道。
白云舒道：“让我放你也简单，只要你帮我探这案子。”
“为什么？我又不是个侦探，带着我只会给你脱后腿，倒不如乘早把我给放了。”
“你那一剑打乱我探案思路，算是干涉官府办案，若扭到公堂上，就只有你入狱的份。要么跟我探案，要么坐牢，选一个。”
继而，她转身对手下道：“我已经检验完尸体，你们去帮方夫人为死者收尸。”
手下领命离去，白云舒瞄一眼山晚，踏上去往郊野的青石路：“考虑好了就跟上来。”
我擦，这么有自信本姑娘会选探案？那本姑娘偏不选！至于入狱嘛……咳咳……
最终，山晚还是乖乖地跟了上去：“我们这是要去哪？”
“泠霞洞。”
早在山晚之前，那两人的母亲，也就是方夫人，已来认过尸体。
从霜影浮动等到坠兔收光，这当母亲的牵挂儿子的安危，整夜未眠，没想等到的却是儿子横死的噩耗。
她一路踉跄赶到拂柳桥时，已是泪流满面，见到儿子尸体，更是扑上去嚎啕大哭。
白云舒耐心宽慰她一番，随后向她了解死者生前的情况。
夫人哭诉着，说是两个儿子不知从哪里听来拂柳桥对岸的郊区有一个神仙洞，唤作泠霞洞。
只要向洞里的神仙祈福，便可有求必应，唯一奇怪的一点是这神仙白天睡觉晚上活动，都说只有晚上去祈福，才会应验。
两兄弟也没多想，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前去祈福，结果却惨死桥头。
“你说这泠霞洞里，住的真是神仙？”山晚听完，问道，“这昼伏夜出的习性，不觉得更像蝙蝠，猫头鹰一类嘛？”
话音刚落，她腰间的秋霜剑微微震动，竟从剑鞘中亮出一半的剑刃。
“卧槽，你这破剑能不能老实点！亏我手没搁在腰间，不然胳膊就被你划断了。”山晚差点吓破胆，后怕地凶那秋霜剑。
“别吵，秋霜剑遇妖气会暴走，附近有妖。”白云舒说完，食指和中指点在眉心，口里恋恋有词。
没多久，长剑莫名退回剑鞘，云舒摇着头垂下手：“还是让那妖给逃了，方圆十里没探到妖的身影。”
“没抓到妖，捣了他的老巢也不错。那边的洞口，就是泠霞洞吧？”山晚指向一处树木交错，藤蔓攀绕的地方。
两人拨开草木，进了山洞。洞口低矮，洞内却宽阔不少，若不是洞里湿气太重，说不定还挺宜居。
她们一路向洞内查看，却在快到洞底时，发现一座石雕佛龛，其内并排供奉着从未见过的两尊大佛。
佛前放的，也并不是香烛供品，而是衣物饰品，甚至还有一小缕头发。
云舒随手拾起一块玉佩：“这些都是普通的物件，既没染上妖气，也没什么邪气，为什么会被扔在这妖洞里。”
“有没有可能，是留下来做纪念的？”山晚捂着鼻子，“比如说杀掉一人，就取下那人身上的一样东西，当做战利品？”
“这么多杂七杂八的物品，要杀多少人才行？若是按你所说，京城早没人了。”云舒把玉佩扔回原处，“不过以防万一，我出了山洞，还得去方家府上询问一下方夫人，看她那两个儿子身上是否有缺失什么东西。”
“哦，话说你不嫌难闻吗？”山晚道，“一股子酸臭味，我都要熏晕了。”
云舒左右嗅嗅：“我怎么没闻到？”
“只能说你鼻子聋了，咋们快出去，我在这里真是一刻也待不下去。”山晚催促道。
“等等，”云舒叫住山晚，“我想起那两人身上缺的是啥了，是心脏！”
心脏？难道……我当时瞥见的空洞，竟然是掏出心脏留下的伤口？
穆山晚正暗自心惊，白云舒已提剑拨开那堆杂物，竟见咕噜滚出两颗拳头大小的血红的东西来。
山晚今天见了方家少爷怖人的死状，还没缓过劲儿来，现又见了血，胃里的东西止不住上涌，只想呕吐。
她拉了白云舒就往洞口走：“那妖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今天没遇到，下次再来也不迟。
“还有他应该晚上比较活跃，你要是真着急，就晚上在此守着。只这事儿太考验心跳，我就不奉陪了。”
云舒坚决道：“不行，这案子你必须陪我一起查。以后我要干什么事先跟你说一声，你觉得该回避的就回避，尽量不去吓着你。
“实在不成，破案后我给你一天时间，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只要不是犯法的事就行。”
山晚咧开嘴角，满意地笑道：“后面这个条件倒是挺让人心动，但是我得先看到你的诚意。那就，今晚晚饭你请喽。”
“你不是想吐吗？还有心情吃饭？”云舒轻瞥她一眼。
“那是在洞里，现在都出了山洞，当然不一样了！”
“行是行，但我出来没带多少铜钱，就只能请你吃碧瓦巷的馄饨。”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走到山腰，见一素衣妇人正蹲身采摘菌菇，这妇人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
柳叶眉、杏眼、鹅蛋脸，双眸含笑，瓠犀微露，温柔端庄。
“娘！”白云舒见了妇人的容颜，快跑过去握住她的手，哽咽道，“您……您没死？”
“傻孩子，说的什么话？娘这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吗？”妇人佯怒，轻拍一下云舒的脑袋，“你这是咒娘呢？”
“不是，娘……我……”
“好啦，娘知道舒儿是许久未见到娘，太过激动。”妇人轻笑一声，“跟娘回去吧，咋们舒儿不是最喜欢喝菇汤吗，娘采了些菌菇，回去了给你熬汤喝。”
“好，娘这篮子我来提吧。”白云舒嘴角漾起笑意，低头去卸下妇人臂弯装菌菇的篮子。
“舒儿的发簪歪了，娘帮你重新挽一下头发。”妇人说着，就要取下云舒头上的簪子。
突然听到一男子的吼声：“白云舒，快离开那人来爹这里，她不是你娘！”
“娘，发簪……”云舒并未理会她爹的话语，而是捧着妇人握住簪子的手，一簪刺入自己的喉咙。
登时鲜血喷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