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人……恭候多时啊。”狐妖咧开嘴角，仿佛想要掩盖掉脸上因疼痛而扭曲的表情，“我知道我必死无疑，但……嗬呃，能不能……给我留个轮回？”

白云舒看向地上躺着的面色红润，看上去仅仅是睡着了的男子，以及他身边按阵法摆放的四颗心脏：“杀人，禁术，随便一个理由都能让你魂飞魄散，你居然有脸提转世？”

“来世绝对不会了。白大人心地善良……求大人网开一面？”狐妖咬着牙，努力咽下□□，一脸微笑。

“呵，不知悔改的东西。”白云舒猛地掷出匕首，怒喝道。

那匕首刺入掉落的心脏，凭着惯性掉落在最后一个阵脚的前方。

原来狐妖本就知道白云舒不可能心软，求饶只是为取出心脏而拖时间，他所有的目的都是完成阵法，复活书生。

只可惜云舒早把他的小动作看着眼里，他还未把心脏扔到阵脚处时，这家伙已经准备好了匕首。

一掷出匕首，白云舒立马挺剑刺向狐妖。

后者还在为阵法未能成功而痛苦，反应慢半拍，来不及躲闪，任由长剑贯穿胸膛，血花飞溅。

“妖就是妖，心脏没了还能活。”云舒嫌弃道。

妖怪的生命力会顽强很多，一招很难毙命，何况云舒的灵力有些透□□一剑就是疼了点儿，伤害并不大。

云舒凝聚灵力意欲再刺，突然猛烈眩晕感传来。她知是灵力耗尽，短时间内很难再刺出第二剑，不得不临时收手，休息一阵。

山晚看出她的异样：“白云舒，你身体还没好，别逞强。要不……”

穆山晚想替狐妖求情。

她曾向捻香楼的姑娘们打听过死者，说是一个两个都是死有余辜，不值得同情。

现又见狐妖报完仇后，宁可取下自己的心脏补上空缺，也没见他去杀害无辜的人。

怎么说呢，杀人偿命是应该的，他确实难逃一死，但也不至于不让他不能转世吧。

“还是别……”山晚还没说出口，声音便弱了下去。

她看着眼前的白云舒，那是一个她完全陌生的人，虽然那天去泠霞洞找她时也见过，但再见依旧觉得不寒而栗。

眼神充斥着仇恨，宛若见血发狂的野兽，仿佛下一秒就能把人撕成碎片。

穆山晚所接触的她，虽然表情冰冷，可眼神始终温柔。

就连蹙眉发狠话的时候，她的双眸中也没有透露凶光，所以山晚一直觉得她从未真正生过气。

可现在，看着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女子，山晚有些害怕，神色黯淡地认怂：“没事儿，你继续……”

另一边，云舒正寻思自己灵力干涸，要怎么除掉狐妖。见话多的穆山晚反常地把话关在心里，虽有些惊讶，却也没追问。

可她思来想去，除了歇息片刻也没别的办法，便暗自感叹秋霜剑要是能用就好了。

这么想着，竟不觉问狐妖道：“你为什么能隐藏妖气？”

问完又觉得自己好傻，跟一个妖怪废话什么：“算了，你不回答也行，当我啥都没说。”

狐妖喘了口气，回答道：“小时候……遇到过一个很强大的妖……”

山野林泉边，树影婆娑，瀑布如飞练倾泻。一个强悍的人盘坐石上，怀抱五彩水晶，正在练功。

小孩探头探脑地从山石边冒出，看着他把水晶融入体内，满眼好奇。

飞鸟归巢，落日熔金，不知过了多久，那人双手间的光辉逐渐黯淡，练功结束。

一睁开眼，看见了小孩：“来来，算你个小屁孩运气好，本尊今天心情不错。”

他摊开手，手中躺着一块水晶碎片：“这个给你，回去串个绳儿戴着，除妖师就抓不到你。”

“你……怎么知道我是妖？”小孩缩在石头后面，噘嘴道，“我明明把耳朵和尾巴都收起来了。”

“因为我是妖，也是除妖师？”那人爽朗一笑，把水晶碎片放在石头上，“我走啦，小屁孩儿，后会无期！”

小孩见男子走远，才钻出来拾起水晶碎片。虽不知道这玩意有啥用，但觉着好看，便也听话地戴上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碎片……能抹掉身上的妖气……”

白云舒听罢，蹲身扒拉开狐妖的衣领，果真见他戴一块水晶，伸手想把水晶扯下来。

别摘啊！一摘水晶秋霜剑就会暴走，这家伙直接就噶了！

山晚在心里呐喊，一把住云舒的胳膊。

不对，这家伙好像本来就是除妖的……

意识到自己多管闲事了，穆山晚硬着头皮，勉强笑道：“那个，白云舒啊，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说我帮忙抓妖，你就无条件满足我一个愿望？”

“记得。”

“虽然我不知道有什么区别，但貌似直接杀死，他会不能转世？”山晚道，“我的愿望是让他进入轮回，你能答应吗？”

“你……”云舒不可思议地盯着穆山晚，那表情，气得恨不得一口把山晚给吞了。

“呃……”山晚食指挠了两下脸颊，畏缩道，“我啥都没说，你随意。”

“行吧，我答应。”云舒长叹口气收回长剑，走向院子里种的木兰，折断一截枝丫。随后静心捻诀，枝丫竟变成一支毛笔。

她接着取下腰间的折扇撑开扇骨，提笔蘸取狐妖的鲜血：“名字。”

“玉有辉。”

白云舒刚在绸缎扇面上写完狐妖的名字，扇面便泛起金光，而狐妖的身体也逐渐变得透明，就像是魂魄钻入了扇面一般。

最后一 缕魂魄消失，恍然闻得狐妖的声音：“多谢两位大人成全，此恩小人来世必报。”

缥缈且空灵，仿佛隔着一个时空。

“回去找你的那帮手下把墨屿淮安葬了，那几颗心脏也还回去。”山晚见扇子的光芒暗下去，转去关心别的事儿。

可她话音刚落，便听到咚的一声，转头见白云舒晕了过去，扇子摔落在地。

山晚慌忙去扶起她，没想一阵刺目的光亮传来。随后，扇子竟悬浮在两人身前，那扇面中出现出一幕幕逼真的画面。

一只白色的小狐狸受猎人追捕，不幸背部中箭。

为了逃出猎人的魔爪，这家伙虽痛得近乎晕厥，也只得撑着半条命没命地逃跑。

不知道逃了多久，也不知道那猎人有没有追上来，明明还应该继续奔跑……

可它实在太累了，一个步子没迈稳，直接滚下山腰，眼前登时漆黑一片。

过了好久，当它再次醒来时，入眼的是人类的脸庞。

小狐狸炸了毛儿，它本想一爪子挥向那人的手，可一抬爪，伤口被扯得生疼。

它呜咽一声，爪子上的力道也减少许多，变成了轻拍在那人的胳膊上。

那人拿开它的爪子，安放好道：“小家伙别乱动，我刚帮你把伤口包扎好，别又裂开了。”

屋子中弥漫着草药味，清爽中有些许苦涩。那人的声线略显稚嫩，带着天生的沙沙声，仿佛也是草药味的，竟抚平了小狐狸的不安。

“你也晕了一天多，饿了吧？你们狐狸一般都吃啥？兔子？老鼠？”那人轻笑着自言自语，起身走了出去，“可惜，这些我也逮不着，今天就只能先委屈你喝些稀粥了。”

就这样小狐狸受伤的这段时间一直待在那人的家里，每天的伙食几乎都是白米饭，再配几片青菜。

那人貌似是知道一直这样下去，小家伙就要严重营养不良了，时不时会给它送只活着的老鼠或兔子。

只是每次带肉回来，他的手上都有深浅不一的划痕。

小狐狸只要见他手上添了新伤，都凑过去为他舔舐伤口，可他却总是傻笑着说不疼。

两三个月过去，小狐狸也差不多了解了那人。

它知道他十三岁，名叫墨屿淮，还是个少年郎；它知道他经常上山采药材上街去卖，也是采药时遇见了重伤的自己，然后好心把自己带回家；它知道他饱读诗书，只为一朝金榜题名，为国效力；它知道……

最重要的是，它也知道，自己纵使受伤痊愈，也并不想离开他。于是，郊野与村庄间的路上，经常可以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穿梭。

它会从林子里给他带些野果，他也把它当亲人般对待。

少年的草屋前种了颗白玉兰，花开时满树粲然。大朵的花瓣洁白如雪，冰雕玉琢，竟与狐狸的毛发一般颜色。

墨屿淮看着躺卧花间的小狐狸，不觉吟诵道：“‘绰约新妆玉有辉，素娥千队雪成围。’

小狐狸，你名字就叫玉有辉好了。”

赏过满园春色，也看过千山暮雪。这么一晃就是好几年，少年已长大成人，虽身板依旧瘦弱，但个子倒也窜的挺高。

“小狐狸，院子里的常春藤长势太好，都长到邻家去了，咋们去修剪修剪。”

屿淮说着，拿起修枝剪走到院墙边，踮脚去够翻墙的枝叶，却一个没站稳，向后仰去。

他本以为会重摔在地，没想突然被环住了腰部，倒在一人怀里。

抬眸，见一白发男子正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那男子的脑袋上面还长着两只狐狸耳朵。

这是，狐狸成精了。

至于后来嘛，就是书生并未嫌弃狐狸是妖，他们日久生情，狐狸在玉兰树下表了白，书生欣然接受咯。

白蝶翩跹，夹杂着丁点幽香。两人于花下十指相扣，脉搏跳动地交融着，音符击打出常春藤的旋律，诠释着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