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沃医生见福尔摩斯的面容僵了僵，便是问：“有什么问题吗，侦探？”

福尔摩斯摇摇头，问：“看来你的助手还没回来？奚灵山庄很大吗？”

“是很大。”席沃医生挠了挠头，将文件拿了一份出来，“我相信他只是去周围逛逛，到了中午自然就会回来。”他将文件摊开在书桌上，让福尔摩斯来看。

福尔摩斯皱了皱眉，思绪其实已经飘远了。他没有真的见过凯瑟琳碰见阳光的模样，实际上他甚至不知道阳光对她到底会造成什么伤害，是直接会死还是……

凯瑟琳没死，但是快了。贴着墙壁保持一个姿势紧绷着真的超级累，现在她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

完全无法动弹，稍稍动弹就会触碰到阳光。

她看向四周，试图找到一些可以救命是玩意。可惜，这仓库里只有一些园丁的剪子和水桶，连一块黑布都没。

所以要么有人来找她，要么她就得保持这个姿势一直到太阳下山。

见鬼。

耳朵的伤口还没愈合，或许是因为这两天没有去找乔纳森的缘故。凯瑟琳看着那晃动的门，想着自己如果当时躲的时候是躲在的那扇门后，或许还能揣上一脚。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福尔摩斯一边听着席沃医生的研究结论，一边观察着外面的太阳和风向。

如果凯瑟琳引开雷恩菲尔德，他们会去哪？白天庄园里的仆人比较多，也是打扫的时间，所以不太可能藏在主建筑里面，那么只有可能是外面的小房屋。比如仓库、马厩一类的地方。

今天风大，园丁不一定会去修建枝叶，马厩却不一定。

所以很有可能是在仓库。

能等吗？

按照现在太阳的朝向，如果天花板不漏光，那么凯瑟琳则是需要等待至少四个小时。

于是，福尔摩斯开口了，他对席沃道：“想出去走走吗？今天的阳光很好，顺便看看在路上能不能碰见你的助手。”

当然，他还是考虑到了席沃的自尊的。所以他在末了补一句：“我也有一些理论方面的问题想要请教你，只是在这个书房里说或许有点太压抑了。”

“你想要问什么？”席沃问。

“出去说吧。”

虽然席沃觉得这很奇怪，但因为福尔摩斯的说辞还算合理，他也就没有多想。只是，他没有忘记福尔摩斯在提到郊区那案子的眼神。他还是有些心虚，更是有些害怕。他其实是想要摆脱所有的。他没有想到只是为了婚礼，就让雷恩菲尔德出院惹了这么多事情。罪恶伴随着他，沉重到他只能靠着麻醉剂过活。

于是他没多说什么，只是带着福尔摩斯到了室外。

他们走到了奚灵山庄的空地之上，绕着建筑行走着。风有些大，但今天难得的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就连风吹在身上也是舒服的。可福尔摩斯越是感到太阳暖和，越是感到担心起来。

“你想问什么理论？”席沃问他。

“如果有个人一直被人控制，他对这个人恨之入骨甚至有逃避的心理，如果真的再次时隔多年遇见这人，他会怎么样？”

席沃愣了愣，他沉吟了一会，问：“他们是什么关系？是亲人还是伴侣？”

“两者有什么区别吗？”福尔摩斯询问，更是为了激起席沃的表达欲望。

“有很大的区别。”席沃道，“倘若是亲人，这种的控制关系或许会导致他的叛逆和自卑，但如果是伴侣……说不准，这得看对方是用的什么方式控制的。从我现在有的案例来看，会有两个极端。一是会无法摆脱重新爱上，二是两者之一必有一个毁灭的。这和本身的性别和性格都有关系，但这种关系无一例外都是畸形的不健康的。远离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那倘若不得不见呢？”他继续问。

“那就保护好他。”席沃回答,“不要让他被那人二次伤害，更是不要让他重新回到从前的境况。但是有时候，这种人回到社会，仍旧会被同类人吸引——很可笑，不是吗？”

“……十分感谢。”福尔摩斯顿了顿，随后点点头。因为他想起了凯瑟琳第一次见到他的模样——自己和那个人很像吗？

抛出目前没用的假设，他看了看四周，刚刚好在不远处看见了一间木屋，于是他稍稍动了动方向，引着席沃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凯瑟琳听到了脚步声，她已经坚持不住了。她发誓，如果待会进来的是什么园丁，自己一定会在瞬间藏在他的阴影里，咬上他一口。脚步声越来越近了，逐渐的她能分出这是两个人的脚步声。

“这是仓库？”福尔摩斯的声音简直就像是凯瑟琳掉进湖里最后的一根稻草，她没有出声，只是咬着牙继续坚持。可人就是这样，一旦感觉到了目标就在前头，就要开始松懈了。

在凯瑟琳即将要倒下的瞬间，福尔摩斯进来了。他的身躯在阳光的照射下投射出一条长长的影子，勾勒出他身材的轮廓。接着，他没多看，只是伸手将仓库的门关上了。

仓库回归了黑暗，凯瑟琳也终于脱离了这见鬼的险境。

自己或许就不应该和侦探一起出来，不应该和人牵扯上关系，更不应该和他成为朋友。

凯瑟琳坐在地上开始后悔，脚实在是疼，于是她脱了鞋开始揉脚。说起来也奇怪，按照道理，她应该已经是个死人，但死人却会脚疼，会有心跳，会累。她唯一的区别就是不需要吃食物，也不会感觉到困。

“仓库里有什么？”席沃问。

“没东西，我见门开着就随手关上了。风这么大，东西容易挂掉。”福尔摩斯又看了看四周，转移话题，“看来雷恩菲尔德不在这，可能还真的要等到午餐了。”

“我知道你其实目的不是这些。”席沃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四周没有人，你就不如把你真的目的告诉我吧！”

风更大了一些，险些把福尔摩斯的帽子刮跑。福尔摩斯伸出手干脆摘下了帽子，用胳膊夹在身上，随后另一只手忍不住拿出了自己的烟斗，背着风点燃了火柴，再点燃了烟斗中的烟丝。

在狂风之下，他吐出的烟雾甚至看不出来，白色在瞬间被吹散，只剩下隐约的烟草味。

“穆瑞小姐实际和我说了不少关于你们的事情。”福尔摩斯说道，“露西·威特那现在成了露西·席沃，你或许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了？”

“我得到了。”席沃道，“但是我知道她根本不在乎我。”

“你难道就不好奇雷恩菲尔德是怎么让她嫁给你的？”

烟草味熏得席沃咳嗽起来，咳得他脑袋疼起来，但也让他清醒了。他看向福尔摩斯那双沉静的双眸，问：“你知道？”席沃本以为自己在结婚后会轻松不少，但等到结婚后才发现，这只是个开始。他让露西冠了他的姓，却始终得不到她的爱。

“你知道雷恩菲尔德和郊区谋杀案有关系吗？”福尔摩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席沃的左手又开始抖了，不单单是因为药物成瘾，还因为他的焦虑症，他看着福尔摩斯，最后慢慢点了点头。但他又劝阻道：“你不会相信我的……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的。”

“你见过那具尸体吗，席沃医生？”福尔摩斯问他。

席沃愣住了，他不知道福尔摩斯什么意思。

“那具尸体明明只死了半天，却俨然是一副干尸的模样了。除此之外，还有那些奇怪的苍蝇，像是有人的智慧一般。”说到这，福尔摩斯又抽了一口，见到席沃发抖的手，便是将一只装着□□吗啡溶液的针管递给他，“你如果不想让你的妻子死于非命，彻底没了爱上你的可能，就请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比如雷恩菲尔德的档案，范海辛医生的结论。”

席沃惊讶他居然随身携带这种东西，却还是接下了。他甚至没有用皮筋捆住胳膊，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就着之前的针眼扎了进去。

对此，福尔摩斯只是眨了眨眼。

那只针管重新被福尔摩斯收了起来。席沃手不再抖了，但随着药物的逐渐生效，也只会神志不清。

“你觉得露西会死？”席沃问。

“不是觉得，是肯定——但是你可以救她。”

席沃沉默了。他看着天空，阳光刺眼无比，他却此刻很想直视它。阳光能驱散一切的黑暗，所有的东西在阳光之下都能暴露。但是人不能直视太阳，席沃强撑着克服眼睛的酸疼，在那一瞬间看见了那金黄的太阳。

随后，他低下头，视网膜之上留下了一块黑斑。

他眨了眨眼，看向福尔摩斯，此刻，福尔摩斯的面庞被黑斑覆盖，却仍旧给席沃一种值得信赖的感觉。最后，他点点头，道：“我全都告诉你，可你一定要救露西。”

爱情，又是爱情。福尔摩斯看着此刻席沃医生的模样，只觉得爱情这玩意真是可恶。

对，是可恶。

在他看来，爱情是影响大脑冷静的天敌，如果接触了爱情，那么福尔摩斯觉得等待自己的将是日渐生锈的脑子，和失效的判断力。

这太恐怖了。

这和他大学毕业后和麦克罗夫特一样去政府工作有什么区别？

但是他也因此产生了好奇，他和席沃继续朝前走，问：“这些值得吗？为了一个女人，豁出所有？”

“这你也应该问问穆瑞小姐，她本可以另外找个好人家忘了哈克，可她也没有这么做不是吗？”席沃或许是因为药物，他说话开始有些含糊而忘了隐瞒，“任何你愿意冒着各种风险去救的行为，都是一种感情。你冒险来参与这案子，或许是因为你对探案的热情，这都是一样的。”

突然，福尔摩斯的脚步突然顿住了。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木屋，不禁开始想：

倘若刚刚的一切被发现了会怎么样？

是可能失去席沃的坦白？还是会害死凯瑟琳？

刚刚的一切是冒险吗？

不，还是不一样的。

毕竟他是为了一条人命。

想通了的福尔摩斯回过头，继续和席沃并肩走。

阳光确实太刺眼了，太阳怎么还不下山……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凯瑟琳这种生死一线的场景就会想起我上一本的克莱尔……

对不起了闺女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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