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
蓝湛看到蓝涣才慢慢平复了心情,用符咒收拾起了碎纸抓在手里。
蓝涣很好奇想问一下刚才的事,但看见蓝湛的样子,又忍下没问,嗯了一声。
“二公子”金光瑶往前一步行了个礼
蓝湛点点头,往门外走出去
蓝涣看着自家弟弟的背影,想到刚才进门的惨状,又重新挂起了笑模样
两人进了密室,金光瑶拿起一本曲谱,
蓝涣答道,
“这是曲谱,我与忘机都修一些琴技,所以曲谱就多了些。”
然后转身走到另一面,拿起一本剑谱递给金光瑶
“这是剑法,古来玄门多数修剑道,简单些,琴技极费精神和灵力,你现在根基不太稳,先以剑道立身也可。”
金光瑶之前以蓝涣的通行玉令进入过许多次密室,但这时也就装着不甚熟悉的模样附合着
蓝涣看着认真研习的金光瑶,措了措词,问道,
“今日听学,魏公子提到,可以以怨气化道为人所用,你觉得呢?”
金光瑶翻看着剑道书籍,随口答道,
“未尝不可。”
“嗯?”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金光瑶笑了笑,认真地看向蓝涣,
“阎王笔外有孤魂,杏林针下无完身,若使用得当,也算一场修行。”
蓝涣就是怕进步神速的青山也有这样的心魔,怕误入岐途,结果一问,果然如此,虽然听说也有些道理,但
“此非正道,容易乱人心性,且必为天道不容。”
金光瑶看着蓝涣的焦急神情,失笑道,
“宗主不必担心我入岐途,此法虽妙,却不能练——若身居奇技,便如功高震主,必受绞杀。”
就如魏婴
其实哪里是他傲慢的错呢?
温氏那些老弱妇儒哪里对玄门算个威胁?
不过是觊觎阴虎符的力量,心照不宣地进行一场声势浩大的抢劫和灭口罢了
呵,正道?
活下来的才是正道。
蓝涣闻言才算松了口气,
青山作为自己带入门的弟子,能有天赋和学习的态度他是欣慰的,但古来天才都心高,所以基本没有什么好下场,现下青山虽然知礼懂礼,但若无稳重良善的心性,步之前那些人的后尘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两人又找了其他书来看,一开始还只是为青山解惑,后来从剑道讨论到了宗门到了音律,慢慢地,金光瑶的话也多了起来
蓝涣惊叹于金光瑶的锋利见解和惊人的胆略惺惺相惜,几乎要引为了知己
金光瑶借着青山的身体,没有任何负担地与蓝涣讨论,错了只当错了,反正只是晚辈,只当见识不够而已罢。
两人的讨论时而轻松时而锋利,但见解不同并不代表对错立场,恰到好处的各抒己见反而让蓝涣觉得酣畅淋漓
“青山,你未及弱冠,心思通透竟比许多得道之人也不差,也不知你双亲是何等人物,教得你如此出色。”
金光瑶僵了僵嘴角的笑,
想到温柔执拗的母亲和道貌岸然的金光善,吞吞吐吐地道,
“高堂…皆布衣,命丧…”
“青山!”
蓝涣打断露了为难之色的金光瑶
“算了,不必说了。”
然后拍了拍金我光瑶的肩膀,小声地说了声“抱歉”
金光瑶不甚在意地重新扬起笑容,
“宗主,天黑了,我们该回去了。”
蓝涣转头也笑着应了声。
跟蓝涣行礼道谢告辞后,金光瑶就回了房间
拿起烛盖,就将手心里的齑粉洒了去,等到烛火彻底覆灭了这罪恶的一切化为灰烬,他才终于像摆脱了什么宿命一样放下心来
甚至忍不住落下泪来,
前世的一切一幕幕划过脑海,金光瑶像个旁观者一样看着自己经历的身不由己挣扎煎熬的一生,最终停在了今日藏书阁里,在蓝涣看不到的角落,他又翻到的那页乱魄抄
古老的纸页上跳动着罪恶的音符,是他那时面对阴影聂明诀的最趁手的武器
“娼妓之子!无怪乎此!!”
聂明诀的骂声犹在耳际,一声声,一遍遍,在每个阴暗角落里鄙夷嘲笑着他,穿过每个日夜,每条道路,每个他独处的时候,
仿佛也穿越了前世来到今生
他想到还在聂氏挣扎的那个孟瑶,想到前世的自己会遭遇的种种
金光瑶渐渐发起抖来,乱魄抄的音符反而成了他的清心音,带他回归了短暂的镇定和清明
对,还有乱魄抄,还有乱魄抄可以杀他
杀了他就好了
对聂明诀的恐惧痛恨深入心底,让他下意识就把那页纸偷偷撕下来藏在袖口
可以只杀聂明诀一个人,
他太明白对于那时的自己来说,聂明诀的阴影之巨大
就当为了那个孟瑶,只杀聂明诀一个人
然后这只手上再不沾染其他不该染的血腥,好好地在蓝氏呆着。
或许是感觉到了他的杀意,蓝涣回过头来,问出了那句
“青山,你未及弱冠,心思通透竟比许多得道之人也不差,也不知你双亲是何等人物,教得你如此出色?”
他随意扯了个谎,然后蓝涣跟他道了歉转过身去,有些不好意思面对他
他看着蓝涣的背影,又抬起看到自己全新的没有沾过任何血腥的手
有人觉得提及亡亲就是冒犯而道歉,有人背后当面伤人而不自知。
可能这段时间受的蓝氏的教导太多,很快他就平静下来,
然后忽然地,他就放弃了杀了聂明诀这个想法
罢了,我不惹他便罢了
左不过聂明诀因自己杀了那总领而迁怒,这次早一些,不杀了那人就是了,我不惹他,不与他结血仇了
手里的乱魄抄慢慢被化为齑粉,又在烛火中烧为灰烬,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没有乱魄抄了
面前的镜子里映着跳动的烛火和一个半大孩子的疲惫身姿
他笑着,又深深地呼吸一口气,眼泪流到了嘴角
——没有乱魄抄了,我也不认金光善了
金光瑶盖上烛盖,抚上这非自己身体流出的自己的泪,擦着擦着又哭起来
不知道是祭奠他已经无法拯救的前世,还是庆幸还来得及重来的今世
他转头快速地关上门,背过门处,以拳抵口,狠狠的咬下去,才又放心的哭得大声起来
——我不用再做金光瑶了,我不要再做金光瑶了
——不用寄人篱下,也不用仰人鼻息了
大颗大颗的眼泪涌出来,顺着脸滑下去流到刻有深深牙印的拳头上,又顺着指缝和指背留到了袖子里,他就这么一直哭一直哭,像上了发条而永远无法停止的时钟
像要把上辈子身不由己的泪水也全带到这一世流光一样。
哭到心悸时,他抓着心口处的衣服倒在地上无声哀嚎,大大张开的嘴里传出断断续续的哑声嘶吼,脖子下的青筋暴露着,整张脸连脖子都是通红通红的,几乎随时都要哭断了气去
蓝涣顺着未关的窗前便看到这副场景
他听青明说青山回去后脸色不对,进了房间又关起门来,而蓝涣是最后一个见到青山的人,只能将蓝涣请了过来
蓝涣本想敲门,却听到了隐忍的哭声
想了想,便推开有些缝隙的窗户
金光瑶哭到身体蜷缩在一起,传出压抑不下去的一声声呜咽
蓝涣不知该怎么打扰
他越发后悔提及了青山的双亲
或许是病故,或许是意外,总之一定是一场无能为力的离别
才能在每一次想起又每一次以痛哭结束
蓝涣轻轻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是青山与他双亲的独处时刻,他不能打扰
等他哭过去,明天天亮起,才是又一次新生
作者有话要说:——纪念阿瑶第一次放弃杀人的一个小进步
然后……甜文甜文甜文甜文甜文甜文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