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继续走下去
很快来到百家弟子上岐山教化的时候
金光瑶与孟瑶两个人窝在后山,阴铁的事儿温若寒不信任他,温晁教化着各家弟子也没空搭理他,温旭到处排兵布阵嫌孟瑶灵力低微太累赘又不愿让孟瑶跟人学温氏剑道,听温逐流说金光瑶修为不低后,索性就把孟瑶扔给他那个故交两人在后山干点杂活,学点功夫。
两人时不时端茶倒水打个杂,时不时练功学道谈个话,在这风雨欲来下的日子倒过得轻松,关系也日渐密切
旭日升起,孟瑶的练功时刻也到了
金光瑶理理自己的衣裳,又理理孟瑶的衣裳,才摊开文房四宝在院里的石凳坐下,起笔默写。
孟瑶也拿着金光瑶的佩剑开始在旁边温习着昨天金光瑶教给的剑法
高强度高精度的练习还是有点让孟瑶吃不消
练了个把时辰后,金光瑶停下,进屋放下剑,灌了杯茶水,坐在金光瑶对面
他看了看金光瑶笔下,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你教我蓝氏绝学,触犯蓝氏家规了吧?”
金光瑶抬头看了看他,笑了笑
“那是金氏的。”
孟瑶莫名松了口气又惊道:“哦金氏——什么?金氏?”
金光瑶头也不抬,笔下的速度却慢了些,
“金氏的剑法比蓝氏凌厉多变,蓝氏的心法比金氏更细致周到,你且练着金氏的剑法,用蓝氏的心法稳定道心。”
孟瑶诧异:“不会走火入魔吗?而且你怎么知道金氏的绝学?”
金光瑶蘸了蘸砚台里所剩无几的墨,示意孟瑶研墨,答非所问,
“蓝氏以前是和尚,心法多与心经相似,不挑人。”
孟瑶研上墨,仿佛没有意识到落下一个问题,继续提问,
“你好像一直执著于让我稳定道心?”
金光瑶的笔顿了顿,吹了吹未干的字,放到一边晾晒,又写新的一张,
“任何方式入道,若秉性不良善,都不过是听命杀人的傀儡。”
孟瑶继续研墨:“那也是听我自己的心杀人啊?”
金光瑶抬头,认真回复
“那不是你的心,只是你的眼睛。”
“什么意思?”
金光瑶反问:“若你见到怨灵郁结,意图害人,何如?”
孟瑶思索片刻后:“怨灵…害人,不应杀之吗?”
“要先渡化,若渡化不成,了生前所愿,化其怨气,若都不可,才能灭绝。若都是斩杀为主,活人岂非人人自危不敢化灵?”
孟瑶不解:“可若是其生前所愿不易得呢?杀人纵火之类的又当如何?”
“你认为当如何?”
“灭绝?”
“嗯,若怨灵所求会造成更多怨灵,那便是无法渡化的情境,只能灭绝。”
孟瑶突然想到:“若所求金银吃食,我们还要给怨灵上香供品?”
金光瑶抽出一张纸,随话落下四个字:
“若能得之安宁,未尝不可,你看,这便又是这句——遏恶行善了。”
孟瑶仿佛醍醐灌顶,将墨搁下,拿起那张纸,久久不能言语
金光瑶继续上一张没写完的纸,继续道,
“杀戮虽逞一时之快,怨灵却会常聚你剑下,若是行正义事便罢,若不是,岂非只是有眼无心之人了?善恶只在一念之差,行路却非一步即达。”
孟瑶似乎想到了什么,拳头悄悄握紧,‘遏恶行善’的纸在手里皱了起来,“那若遇人辱我欺我,又当如何?”
金光瑶停下笔却并未抬头,告诉孟瑶,似乎也告诉自己,
“若你之过,需改之,尽善尽美,若非你之过,便不用入耳,是非在己,毁誉由人便罢了。”
孟瑶似有所想地笑笑:“是非在己,毁誉由人……”
金光瑶应了声,又加一句,
“得失不论。”
然后又往孟瑶手里塞了张纸,道,
“百家皆以此为绳,你也多听一些,我好歹算蓝氏入门弟子,也就勉强做一回先生,也渡化渡化你吧”
孟瑶低头撑开纸,看到字后,盯着金光瑶,似乎下了某种决定,
“那先生可要做始做终,不能因我顽劣弃了我?”
金光瑶点头,“放心,若这世上还有一人没有弃你,除我无他。”
孟瑶把两张纸折的方方正正放在衣袖里,想了想,又拿出来放在了胸口
——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金光瑶停下笔,动动筋骨,又抬头看了看太阳,把自己晾晒过的纸一张张铺好后
“你该去干活了。”
“恩”
“我去收拾做饭。”
然后起身,拖动着哗啦啦的重铁镣铐走进屋里
孟瑶盯着金光瑶的背影,思索良久后才慢慢离开
金光瑶听到背后没有了声音,才转过头,笑了笑,
哎,知己知彼的战争,也不好打啊
想起两人在温氏面前再见的一面
他被温若寒一掌伤及脏腑,倒地上再也没有起身的力气
背后的傀儡蠢蠢欲动
外边这时传来了
“孟瑶求见仙督!”
孟瑶带着微笑进来,第一眼就看到了重伤的他,
愣了一会儿后,还是先拜见了仙督
温若寒先是明着褒奖了孟瑶卧底聂氏,救出薛洋的事,才指着他问道,
“孟瑶,这人,你认识吗?”
他抬头奄奄一息地看着孟瑶
孟瑶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意味深长道,
“是,故交”
旁边温晁不信:“故交还这么久才认出来?”
“吓吓他嘛”
于是重伤的他被孟瑶背回去了
金光瑶睁开眼睛,感受着身下脊背尚不宽厚坚韧的少年孟瑶
那是真真切切的,在这个世道时空挣扎求存的自己
当年的自己
那又与知己,与娘亲,与兄弟,与孩子的情感都不同
他们都是彼此可以托付全部信任,完全不用伪装的唯一载体
平常如蛛丝般细致周到的脑子突然多出一片空白,金光瑶甚至有种想告诉他真相的冲动
却忍了又忍,只是将耷在孟瑶前心下的自己的两只手握在一起
在孟瑶的身后,在虚无处,抱了抱他,无声开口,
——抱歉,我来晚了
至于他如何掐算时间引起温若寒注意,并保证孟瑶在来时第一眼看到自己救下自己的过程是决计不能再提了
他笃定孟瑶会救自己,也无非是寄希望于刚与蓝涣相处过的孟瑶心地还柔软着的劲头了
只要记起他是蓝氏的人,就必然救下
而后来靠孟瑶求药和低低的灵力灌养才渐好些的伤病,传授他所需的剑法心法当作报恩,也就算是师出有名了吧,
省了很久无法言明的突如其来的信任辩驳。
金光瑶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离开,也正如他莫名其妙地来一样
在此之前,他只能尽力将这个世界的孟瑶掰正
虽然他并不认为自己做的有错,但不能不说,他有悔
对于秦愫,对于阿松,对于金子轩和他妻子,还有他设计金光善死时那些女子
他杀该杀的,但有些人无怨无仇,只是站在他杀那些该死之人的路上,他别无选择,也就回不了头了
他教孟瑶蓝氏的道心道法,期待他能有更圆满的方法避开这些不可回头
看着孟瑶对自己尚有防备到尝试信任的过程,他就有信心了。
而金光瑶没有意识到的是,在他尽心教孟瑶时,他的心境也已经慢慢放开。
就如今日孟瑶问的
“遇人辱我欺我,又当如何”时
他当然知道孟瑶说的是谁,
但许多曾经觉得刻骨的仇恨过去数年再看,也不过是小人戚戚,他连看一眼都懒得了
于是他给孟瑶在继“遏恶扬善”事后,又写了一句
“君子多坦荡,小人常戚戚”
作者有话要说:阿瑶少时没有人管,长成了一根歪脖脖树,但他肯定是有后悔的,他其实有很多不想杀但无法不杀的人,但他没有其他选择,命运把他逼到这儿了,所以,金阿瑶踏刀山火海地来了,两个人就一起疗伤吧,金阿瑶一边教孩子,一边无意识自己已经有三次忍住没有杀人的小进步啦!可以说是双向治愈了!
真美好的一切呀
那就虐一下子吧,孩子不虐不成器啊,只学道理怎么能行呢?得结合实践一起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