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的影子被无限拉长，在风的鼓动下张牙舞爪。脚步声在街上回荡，现在已经很晚了，想要找到一家没有关门的店很难。

几声犬吠在不远处响起，又瞬间消失不见。

灰川脚步很慢，他似乎并不急于赶回去。

太宰治的命令有很多，如果真的按部就班跟着他的话去走，恐怕灰川早就被就地掩埋了，坟头草都不知道长了多高。

原本灰川应该逛一圈，易容之后去探查探查最近的动静，然后算算时间差不多了，就在家里找到囤好的备用罐头带过去。

只是，细微的呜咽声打断了灰川的计划。

幽深的小巷内传来抽泣声，时断时续，如果不是安静下来认真倾听的话，很容易被忽略。

灰川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在短短的十七年里，他见证了太多关于人的本性。

自幼在孤儿院长大的灰川，天生拥有对人类情绪的感知力，他格外早熟，懂得很多东西，是其他小朋友眼中的妖怪，也是那些心怀鬼胎的大人们的眼中钉。

被发掘才能后灰川加入了官方，成为一个专门游走在各个地方收集情报的人，说的好听点叫情报官，也仅仅只是那些冠冕堂皇的家伙们派出去的间谍罢了。

深入危险可怕的地方，甚至不得已的时候还要强迫自己去杀人。

越搜集情报越能发现世间的丑恶，人类的丑态展现的淋漓尽致。在看到一次又一次的互相残害，一次又一次的背叛复仇的戏码后，他醒悟了。

如果人类缺少欲望，是不是世界就能变得和谐一点呢？

灰川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应该是喜欢人类的，只是他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来让人类变得更好。

毫无波澜的眼眸看向了小巷的深处，他走了进去。

离得近了，灰川看见了哭声的来源。

一个十一二岁大的小男孩。

他蹲坐在角落里，缩成一团，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无助的抹着眼泪。

这里是光线照不到的一隅，也是希望无法到达的一角。灰川的喉间微动，苦涩的感觉涌了上来，男孩的情绪过于压抑和悲伤。

更多的则是无奈。没有什么比生离死别更加让人动容。

灰川没有说话，直到站在了小男孩的面前，男孩都没有抬起头。

“你的身上有他们的气息。”

哭得沙哑的童音响起，男孩低垂着头，他的拳头悄悄握紧，暗自用力。

不清楚男孩说的他们是谁，灰川没有开口，他感受到了男孩的戒备和提防，微微向后退了一步，给予令对方感到安全的距离。

灰川看到男孩周身的空间有些扭曲错位，再次看去又仿佛只是错觉。

“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不同。”

“我们的生命在你们眼里，都是一样的。”

男孩握紧的拳头留下一滴刺目的血，直到灰川看到了那双带着恨意的眼睛。

他的眼睛是好看的湖蓝色，干净透彻的眼睛里盛满了怒火和恨意，那双眼睛并没有因为这些而变得丑陋。

“不要接近我，我不需要罪魁祸首的怜悯！”

男孩用力推开了灰川，头也不回的跑出了小巷。

灰川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铅灰色的眼眸露出了一丝无奈，浑身的刺都立了起来，根本无法接近。

叹了一口气，灰川警告自己不要再随便多管闲事，无论是哪个世界。

等到灰川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办公室空无一人，只有窗子还敞开着。

不出所料的事，灰川没有失落，将东西放在桌子上就离开了。

等到灰川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新搬来的房子空间不大，东西还没有收拾好，床也是将就的随便铺了一下。

空荡荡的房间里盛满了未拆开的盒子，箱子，看起来不像是人住的的地方，反而像是什么储物室。

对于家这个字眼，灰川十分陌生。

就像太宰治说过的，灰川是一个很好用的工具，想用到哪里搬到哪里就行。他自己本身不会存在疑义，只有对待杀人这件事，灰川的态度才有些耐人寻味。

必要时候，灰川杀人真的十分利落。手起刀落，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消失了。只是大多数时候，有关杀人的环节灰川都会完美的找到借口躲掉。

非常充满矛盾的一个奇怪的家伙。

灰川收拾完东西时已经困得不行，倒头就躺在了床上，他以为自己会一夜无梦，只是意识却沉到了未知的地方。

漆黑寂静，无边无际。

这是灰川脑海中对于眼前看到的，所浮现的描述。

他感觉自己好像是一粒渺小的光斑，在这片宽阔的空间里飘荡。忘记了自己的过去，也同样看不到自己的未来。

他真的接受了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了吗？

没有。

正相反，他一直在寻找一个机会。

不知道在这片漆黑的空间里飘荡了多久，可能是一秒，也可能是一分钟，甚至是好几个小时。

时间在这片空间之中被淡去，这里不存在形态，也没有任何的关于常识的概念。灰川在这里甚至都无法进行思考。

直到他感受到了，一丝触动。

就像是什么东西在拉扯着他的身体，撕裂他的神经，将他整个人都一分为二。他感觉不到疼痛，但那种似乎来自灵魂上的撕裂感令他感觉到了恐惧。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在拉扯之中变得模糊，直到在濒临消亡的时候，看到了那只从深渊之中不知道凝视自己多久的眼睛。

猩红色的，骇人诡异的巨大眼瞳。

......

灰川猛然惊醒，从床上坐起。

阳光从窗外洒进屋内，暖洋洋的温度驱散了灰川心底的恐惧。他有些迷茫的看着格外充足的阳光，慢半拍的反应过来。

“糟了，睡过头了！”

连忙收拾好自己，灰川夺门而出。

等到灰川到达目的地时，织田作之助已经等了很久。

“抱歉，织田，我睡过头了。”灰川有些不自在的说着，从他有记忆起，就从来没有犯过这种错误。

“没关系，你也是人，不必在意。”

织田作之助看出了灰川在自责什么，他没有看向灰川，而是看向了不远处，语气没有任何的不耐烦。

灰川不由自主的放松了下来，他的表情变得明朗几分。

织田作之助不希望灰川因为这些小事而过度的责怪自己，明明灰川很擅长照顾他人情绪的人，怎么到了自己反而做不到了呢。

难道是因为从来没有交过朋友吗？

这么小心翼翼的样子，看来以前真的没有交过朋友。莫名的，织田作之助看着灰川的眼神多了几分慈爱。

“难得今天不用工作，真是麻烦你了。”

即便横滨所有详细的街道，地点都已经烂熟于心，但面对织田作之助主动的帮忙，灰川还是没有拒绝。

自从上次警告过中森葵后，织田作之助身边安静了很多。

可能织田作之助自己也有自保的能力，但他还有孩子们，如果他们被任务者发现，从而威胁到织田作之助的话，灰川没有别的办法。

他只能从根源上以绝后患，提前一步杀了任务者。

“没事。”

“正巧需要采购，顺路一起。”

灰川乖巧的跟在织田作之助的身后，眼神不由自主的放空，难得有人不惧怕自己。

尽管织田作之助一直以来都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对于灰川的一切都不会深入的涉足。

但这样就足够了。

等到灰川和织田作之助抱着一大堆东西到达咖喱店的时候，咲乐、幸介、真嗣、优、克巳他们已经等了好久。

“咦，灰川哥哥竟然也来了。”

“真的吗？”

“真的啊，灰川哥来了。”

小朋友们七嘴八舌的说着，堵着门口，都忘了要让灰川进去。

“哎呀，别挤。”咲乐力气小，根本挤不到前面，只能在最后踮着脚。

推推搡搡间，突然一声惨叫。

“嗷，幸介你踩到我了！”

真嗣捂着脚向后倒在地上，剩下的四个小朋友也不挤了，转而去看受伤的真嗣。

幸介扶起了真嗣，他摸着后脑勺，充满了歉意：“对不起啊，真嗣，我不是故意的。”

真嗣明显被踩得不轻，咧着嘴，痛苦的挤出了笑容：“没，没关系。”

“看样子不像是没关系啊。”

灰川放下了东西，走到了真嗣的跟前，他将手放在了真嗣的脚背上，上面肿起了一个大包。

“怎么会踩得这么严重？”灰川疑惑的问，随后他在购买的东西里翻找，拿出了药膏，涂抹在真嗣的脚背上。

“幸介，你鞋子上有什么东西吗？”

灰川看向有些心虚的幸介，在对方不停脚步向后挪的时候，灰川微眯起了眼睛：

“实话实说哦。”

在灰川恐怖的施压下，幸介不到一秒就从实招来。

“我不是想要成为黑/手党嘛，前几天又听到灰川哥说的那些帅气的经历，所以....”

“所以你就也把勺子塞进鞋底里了？”

先不提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帅气，幸介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复刻出来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嗯......其实是钢制弹珠。”

某一次执行任务被识破，不得已才使用勺子来撬开铁锁，那次灰川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成功脱身。没想到竟然被幸介认为，这是一件帅气的值得模仿的事情。

“所以呢，为什么要藏这么重的弹珠在鞋子里？”

“灰川哥，你想啊，如果我被绑架，在绑匪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就可以掏出弹珠将他砸晕，这样不就成功逃脱了吗？”

“但事实上，你只是踩肿了可怜的真嗣的脚。”

真嗣可怜巴巴的附和点头。

“哈哈哈哈。”

其他几个小朋友毫不留情的笑着，幸介也羞愧的涨红了脸。

“不要笑了，我下次不会轻易模仿了。”

“我下次绝对会找到，比这个更加聪明的办法的。”

灰川有些无奈的想，合着之前他的办法不太聪明？虽说是有些奇怪，但就这么直白的说出来真的好吗？而且刚刚不还说是帅气的经历什么的吗？

“喂，幸介，你回头看看灰川哥哥的表情啊。”

“灰川哥好久没露出这么核善的笑容了。”

在灰川核善的教育之下，幸介总算打消了那些七七八八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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