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开车送他们回家，聂南峥报了宋满的地址，车子先到了她的住处，没下车前，宋满看了看他胳膊上包扎着的白纱布，低声嘱咐：“回去注意安全。”

他的手覆在她的手背，并不打算放她走，“你担心？”

前方司机像个机器，没有任何存在感。

宋满仍旧觉得不好意思，垂下眼眸，回握他的手，指间碰到他手腕上的木质手串，那种若即若离的松木香气悠然沁入鼻息之间。

“下次别这样了。”

聂南峥撩了撩眼皮：“没有下次了。”

“记得手臂别碰水。”宋满侧头看他，感受到他的手上在用力。

聂南峥散漫地嗯了一声，应该是没听进去，“没有影响。”

事情发生后，现在媒体记者没有一个人发过新闻，他们甚至连派出所的门都没进，按照私事处理了。

这其中缘由外人看不明白，明眼人也能猜个大概，谁都没想到聂南峥会在这么多人的地方动手，直接打掉聂渊一颗牙。

他这个人没有任何顾忌，从来都不看场合，顾忌的只能是别人。

像现在车上有第三个人存在，他偏偏拉着她的手不松，话中带有旖旎情意：“让我上去吗？”

宋满不敢用力挣，毕竟牵着她的那只手刚刚缝了五针，“你上去干嘛？”

他微微偏头，饶有兴致地看她：“睡觉。”

这话说的坦然，好像本该让他上去，她没有邀请反倒委屈他了。或者看他表情，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好像又是要单纯表达字面意思，没有想要怎么样，我就是累了想睡觉。

宋满倏然想起那日也是在车上，川流不息的马路上，有日光回旋玻璃车窗，他的面孔也蒙上一层光影－－今天能吃冰的吗？

电话在这个时候响起来，宋满拿出手机扫了一眼。

聂南峥散漫挑眉，脸上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笑意，“家里藏人了，不方便我去？”

＿

凌晨三点。

白星璃酒吧行程结束，直奔宋满住处，她做时尚杂志编辑多年，总习惯夜里出游。

宋满把喝得半醉的白星璃扶到房间里，后背沁出薄汗，大小姐夜夜买醉，受罪的还是自己，她把白星璃的包挂到衣架上。

“满满，你不接电话。”白星璃带着哭腔，神情委屈。

“这不是接你来了吗？”

宋满好笑的看着她，到冰箱里拿出蜂蜜和柠檬，打算冲一杯给白星璃解酒。

“嘿嘿，我看到你从一辆劳斯莱斯上下来了。”白星璃醉笑着曲起双腿。

宋满接好温水，挤入蜂蜜，脸上漾出一丝笑意，“你什么时候到的？”

“我的代驾刚走，”白星璃晃着双腿说：“我看到你从车上下来，还站在原地目送人家。”

宋满走到床边，把搅拌好的蜂蜜水递给白星璃，“那你不喊我。”

“我看看你什么时候主动发现我。”白星璃笑得憨傻。

“你大半夜跑来找我做什么？”

白星璃喝一口蜂蜜水，温热的甜滑过胃管：“我听顾伦说，你在晚宴上打架了？”

“完全是意外。”

白星璃兴趣颇浓：“两位男士为你打架，那场面我怎么不在现场。”

宋满好笑地看着她：“你还想参与一下？”

太阳穴两边密密麻麻的微疼，白星璃干脆一口把剩下的蜂蜜水都喝下去：“我拍手叫好嘛。”

宋满把卸妆液递给她，让她洗漱完上床躺着聊。毕业后她们两人仍然像大学时一样要好，偶尔有空会睡在一起聊聊人生，聊聊理想。

夜色如水，深蓝色的天上缀满了一闪一闪的星辰，像细碎的闪钻，也像她们从少女时期的心事，悄悄融进时间的河流中。

宋满经常和闺蜜彻夜长谈，她们之间没有秘密。想到哪说到哪，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和白星璃聊天更让你解压的了。

那晚两人看了一部外文电影－－《他是龙》，电影大概故事是龙族的恶龙拐走了公爵的小女儿米拉，但米拉并没有害怕，而是用爱意感化小龙。

白星璃看着帅气的男主角，难以抑制激动之心：“太帅了，在一起，在一起。”

宋满问：“如果这条龙是一条很丑的龙呢？”

白星璃想了想：“那也在一起。”

“为什么？”宋满问。

“他是一条好龙啊。”

宋满没明白白星璃的逻辑，下判断：“他不是好龙。”

“为什么？”轮到白星璃迷惑不解。

宋满想了一下，打趣她：“不是有一首歌叫《恶龙传说》嘛，强取豪夺，他是恶龙。”

白星璃很快识破她的强词夺理：“人家明明是《饿狼传说》，欺负我不听老歌是不是？”

说着白星璃上去挠她痒痒，两人很快闹作一团。

闹累了，欢够了。两人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耳边是电影的片尾曲，声音悠然而缓慢，“你不是要订婚了吗？”

“是啊。”白星璃叹一口气。

宋满问：“顾伦怎么办？”

那天在夜店见到顾伦，宋满一度以为他是牛郎，今夜看到他挂着品牌方的工作牌，说话做事十分得体，应该是好人家的男孩。

“我挺喜欢他。”白星璃说。

宋满侧过身体面对她，问：“他知道你要订婚的事吗？”

“他不知道。”白星璃外面经常组局的小姐妹，绝大部分不知道她的家世背景，甚至有些人都不知道她的真名。

“那要是以后结婚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白星璃侧过身，嘟起嘴撒娇，“有点感情了。”

“反正没人介意，只要顾伦不知道就行。”白星璃的手揪着被子，明显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不一样。

“你未婚夫不重要了，”宋满有点担心，“顾伦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和你分手的吧？”

白星璃的眼睛眨啊眨，半晌，叹出一口气：“除了婚姻，我什么都能给他。”

除了婚姻，我什么都能给你。

这句话太耳熟了，像这个年代每个渣男渣女都会提起的一句话，宋满忍不住轻笑，可她知道白星璃心里是认真的。

“那……订婚日期订下来了吗？”

白星璃的额头搁到宋满肩上，低低地说：“订了。”

“八月中旬。”

＿

那晚，聂南峥又和杨继见了面。

杨继瞥了眼他的手臂，笑着：“你今天这么打，聂渊更怕了你。”

聂南峥没说话。

杨继接着说：“我看他是聂家的定时炸弹，再容他这么闹下去，早晚把大家都害了。”

聂南峥面沉如水，脸上少了些许轻浮浪荡：“我想办法把他送出国。”

“我看应该把他和许珀打包，让许家老爷子一起，把两人送出去。”杨继笑了笑。

“许珀做得有模有样。”聂南峥勾了勾唇角。

“你还别说，做成了几单，连玩心收了几天。”

他们这群人表面上浑浑噩噩，没个正形，私底下都有点真本事。除了像聂渊那种被家里宠坏了，聂家老来得子，儿子当孙子养，到了小一辈，一个比一个不上道，不学无术罢了，连个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不懂。

仗着家里有点权势，尾巴要翘上天了。

“下周的局定好了吗？”聂南峥问。

杨继点点头，转过来说：“我看雪姐挺喜欢宋满。”

聂南峥岿然不动，以一种沉默的姿态等着他的下一句审判。

果不其然，杨继眼中露出几分笑意：“你也喜欢？”

聂南峥垂下眼睫，忽略心中泛起的烦躁之意，幽幽道：“管你什么事？”

杨继调整一下坐姿，笑得更加恶劣，“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面向聂南峥，问：“是她下跪那天吗？”

聂南峥一记冷眼扫过去，杨继的笑容僵在脸上，一口烟没吐出来，差点呛到自己，立即知道玩笑开过了，咳嗽着摆手，“随你了，反正不管我的事。”

“那你还杵这儿？”

……

那日凌晨四点，聂南峥没有回家，开着车漫无目的游荡在长街上，不知不觉开到了公司楼下，整栋大楼无一盏灯亮。

他懒懒散散走进大楼，深夜一人枯坐在办公室，打火机在手中转了又转。

暗夜里，一个身材欣长的墨色背影靠在沙发上，右手边摇曳着黄色烛火，时不时能听到啪地一声擦出火花的声响。落地窗外的月色氤氲着夏夜温柔的风。

十里长街静谧无声，偶尔有夜车悄然滑过，远远一看，仿佛一副宁静祥和的油墨画。

这座沉睡的城市在寂然的晨露中渐渐苏醒。

＿

天边泛起鱼肚白，宋满开始有几分困意，她忽然记起几个小时前，聂南峥语气恶劣的坏模样。

在那样一个夏风迷醉的夜晚，她的心沉溺在他深沉如海的眸色里，微醺，迷乱。

她瞥了眼他的胳膊，似乎还在渗血，心上有一种酥酥的凉意，她不知道这只手自己能牵到何时，更不知道能看着彼此走出多远。

宋满侧头，用一种认真且专注的语气，小狐狸一般的眼睛眨了下，说：“家里有人。”

她说这话的神情让人错觉几分，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

聂南峥促狭地双眸睨她，好像信了她的鬼话。

他有一种超强的判断力，对任何事情都了如指掌，只是喜欢看人表演，拖着腔调散漫问：“然后？”

宋满抽回手，手背留有他的余温：

“不欢迎你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