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夏末的风袭卷着桂花的香气沁去鼻息之间。

小区每到晚上七八点时，总是聚集着一群老人在楼下聊天，乘凉。

小区管理不是非常严格，门口登个记，随便谢谢名字谁都可以进来，她如往常一样回家，刚掏出钥匙，忽然觉得身后一阵冷风。

宋满诧异地回过头，忽然看到聂南峥那张略带痞气的脸。

她默默地把钥匙拔出来握在手里，抬眸看着他，表情浅淡：“你怎么来了？”

聂南峥默了一默，说：“过来看看你。”

“那现在看完了？”她觉得不应该这么说话，可又控制不住自己。

聂南峥不想再有争吵，他忙了这么久，是为了能抽出时间来多看她两眼，不是来吵架的。

“要不要去南方修养一段时间？”他说完，垂眸仔细观察她的表情。

宋满觉得好笑，这是要让她离开北城，豢养在南方？

“我要上班，去哪里不用你安排。”

聂南峥想起以前答应过带她出去玩，一直没能抽出时间，光是家中那点事已经纠缠了小半年。

“我们谈谈吧。”他低声说。

宋满居住的小区是一层四户，他们站在门口说话很不方便，不时有邻居会探头看过来，让人觉得十分不自在。

他们换了一个地方，在夜晚的海上游轮。

环境确实非常安静，除了波涛汹涌的海浪声和几个服务人员，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宋满坐在甲板上看夜海，无边无际的海浪，偶尔也能看见其他船只带着夜灯经过。

明明是来谈话的，不知道说到哪里了，他就拿着毛毯坐到了她身边，把她包裹起来，顺势把她抱到身上。

“你和杨继开公司了？”他问。

宋满闭了闭眼，没否认也没承认。

关于白星璃的那层窗户纸，她始终没有捅破，其实两人心里都清楚，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宋满靠在他肩上，低声说：“白星璃是我朋友，我不想伤害她。”

聂南峥扶了扶她的头发，“我从来没有同意过那场婚事。”

她这才回忆起那盒婚戒，恐怕当时就该直接问他怎么回事，可那时她也心怀鬼胎，非要忽略这么重要的证据。

如今她刚刚迈出第一步，却不经意间把自己的朋友拖进泥潭，这不是她想看到的结果，此时多说无益。

聂南峥说：“不要和杨继搅和到一起。”

宋满又想起那个城江资本的投资书，思绪短暂地断了几秒，“短视频是个风口。”

“没必要，我会给你……”聂南峥听完第一句，出人意料地打断了她。

“你真把我当成金丝雀？”宋满少见他心急，忽然想到自己可能真的找对地方了。

聂南峥静了一瞬，说：“我从来没把你当成附属品。”

“你从来没把我当成独立的人。” 她语气有些急躁。

他的眼眸垂下去，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争吵，他们很少吵架，可以说从未有过大的争吵。

聂南峥不喜欢和她有争端，只要她对一件事情提出异议，他会立马闭嘴，并且试图缓解这种情况。

“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他说。

望向逐渐平静下来的夜海，宋满轻轻呼出一口气，“我有自己想要做的事。”

聂南峥低低地嗯了一声。

“即使不是通过你认识的杨继，”宋满微微侧头，看着他线条清晰的下颌线，轻声说：“或许其他渠道我也会认识他。”

殊途同归。

聂南峥的手紧了紧，把她贴向自己，“都随你。”

宋满没有说话。

话题到这里戛然而止。两个人在凌晨有风的海上相拥，彼此竟然生出几分惺惺相惜的感觉来。

他们都不是喜欢在一个话题里鬼打墙的人，可此刻聂南峥清晰地感受到，他从未真正拥有过宋满，他越来越看不懂她，即使他那么清楚地知道她的过去。

－

谈话的最后变成了海上一夜情。

从来没有哪个夜晚能比那夜在海上更痛苦，宋满几乎是边哭边进行完整个过程。

聂南峥也像失了度一样，一刻不停地要她，直到凌晨三点。

那天过后，宋满绝口不再提离开二字，她也不想听到聂南峥提出让她不要参与杨继的项目。

彼此不再越雷池半步，只是宋满开始下意识躲避白星璃。

白星璃再出去喝酒购物或者要去某个地方游玩打卡，她都会找理由推脱，总之，她没有办法面对白星璃。

白星璃似乎察觉到问题了，给她打电话，问她最近怎么了，为什么不愿意出来。

宋满只好说是工作忙，在拍视频。

白星璃略带失望地挂了电话。

从海上出来后，聂南峥开车把她送到杨继公司，路上堵车，红灯前相顾无言。

临分别之际，他替她按开安全带，幽黑的眼眸里带几分愉悦：“晚上我来接你。”

“不用。”

聂南峥侧身亲了亲她的侧脸：“有事要告诉你。”

宋满彼时猜到他要说的事，内心里并不想问和他正面对峙，她侧身想要推开车门，又被他拉住手腕，捧住后脑勺开始亲吻，她用力推了推，没推开。

聂南峥想要她开口求他。她从以前就这样，任何事情总是下意识去抗争，从来不会想着去向身边的人寻求帮助。她从来没把他放在心里，他急切地想要得到某种认可。

－

下了车后，宋满一边朝公司走，一边平复着心情。

仔细检查身上的衣服有没有乱，头发或者脸色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公司前台看到她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宋满走进去，直奔杨继办公室，在楼下时，她发信息问过杨继，杨继让她直接去办公室。

过来开门的是李钦，一段时间没见，他头发似乎长了不少，胡子没刮，仍然顶着一张文艺青年的脸。

“宋老师，来了。”

宋满微微笑了一下，办公室坐着两个人，视线放在她身上，杨继反而不在。

李钦关上门，过来介绍道：“这位是宋满老师。”

他示意那位坐在床边的穿西装的男人说，“那位是顾周鸣和助理老师。”

宋满走过去，满脸诧异：“好久不见。”

顾周明似乎早有预料，笑得春风和煦：“满满，又见面了。”

七年了。

他们七年未见了，顾周鸣一点未变，宋满一眼认出他了。

当年父母跳楼自杀，她还是未成年，抚养权和家中巨额财产无处分配，在债主和工人的重重围猎中，顾周鸣以一己之力保下她和南城的一套房子。

顾周鸣是她的律师。

比他们两个更感到惊讶地是李钦，他倒了一杯水给宋满，问：“你们认识？”

宋满嗯了一声。

顾周鸣是一个非常绅士儒雅的人，一身黑色正装，戴着金丝眼镜，话不多，偏向稳重型，他肯定不会在人多的场合提起她的过往。

他只是勾了勾嘴角，微笑道：“我们是朋友。”

李钦笑了：“没想到这么巧。”

谈话的间隙，杨继来了，手里拿着一沓文件，刚进门先和顾周鸣打过招呼，接着坐到宋满旁边，开口介绍道：“顾律师，这位就是我和你说过的，舞蹈学院的老师宋满。”

李钦插话道：“宋老师和顾律师是旧相识。”

杨继睁了睁眼睛：“是吗？”

宋满看着顾周鸣笑了一下，说：“和顾律师认识有几年了。”

杨继带着原来如此的表情，把文件递给顾周鸣。

他们谈的是杨继和江川一起投资的房地产项目，并未避着宋满，只是简单的沟通了注意事项，宋满却都记在了心里。

顾周鸣拿到文件后，准备离开，离开之前和宋满加上了微信，“改天一起吃个饭吧？”

宋满正有此意，她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

顾周鸣离开后，宋满和杨继他们开了一个会。

短视频目前流量非常好，几乎是拍一个爆一个，他们打算开启直播带货的模式。

在2015年直播带货还没有火爆大街小巷的念头，这无异于是一次大胆的尝试，而宋满经过几番考虑，接受了这个提议。

为了能和杨继许珀的公司彻底剥离出来，宋满和杨继重新组建了一个公司，宋满主导一切公司一切事物，在逐渐忙碌的生活中，把自己彻底从颓废的情绪中拉出来。

再次和聂南峥见面，已经是一周以后了。

在此之前，聂南峥发过一次信息，她没有来得及回复，奇怪的是，穆辞雪也发来信息问她是否有时间出去喝酒。

宋满回复穆辞雪：[下周吧]

对方很快回复了一个OK的手势。

上午学校的课程结束，她赶到剧院，准备晚上的演出，每次在剧院跳舞，宋满总是下意识看向聂南峥爱坐的位置。

虽然第一次相遇，他说过这剧院是他家戏园子，但实际上他很少来，一共就那么几次。

今天可能是其中一次，远远的位置，乌黑的光线，她仅凭一个墨色的身影就认出了他。

排排并坐的演出厅，他孑然坐于中央的位置。

后来宋满才知道，那是专属于他的位置，并不对外销售，以往每次演出，他要是不来，也都是空出来的，只是跳舞时坐下人头攒动，她没有注意过而已。

一舞结束，人群三三两两准备撤离，有粉丝等她签名。

宋满留下来，挨个给闻名而来的粉丝签名。

这其中不乏远道而来的男粉，白白胖胖的，戴着眼镜，几乎看不到眼睛，穿着白色T恤，站到她旁边，“满满仙女，签这里。”他指指胸口的位置。

宋满拿起签字笔，在他T恤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可以抱一下吗？”

工作人员笑着打圆场：“这位粉丝朋友，还有人在排队呢。”

宋满面带微笑，打算伸出手握一下，刚递出去却忽然被一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

从下往上看过去，男人白衣黑裤，衬衫卷到胳膊肘的位置，小臂上有淡淡的青筋浮现，面上是意味深长地笑意，桃花眸掀起：“满满，给我也签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