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中旬，北城再次下起大雪，南城的房子因价格问题，挂网站许久鲜少有人问询，基本上都是看过之后来大砍价。

宋满告诉中介不着急卖，有合适的价格再考虑出售。

白星璃觉得她有点冲动，可惜地说：“你家房子位置那么好，卖了多可惜，你以后还可以回去住，更何况现在有价无市，卖了会亏本。”

宋满摇摇头：“舅舅一家住在附近，他们像监控一样，只要我回去就会盯着我，以后有机会再找一个合适的位置买。”

“那你回南城岂不是要住酒店了。”

宋满说：“一年也就回去一次。”

其实，温思雅要是不在了，南城对她来说只是简单的家乡二字可以概括，没有更深层的意义，以后每年回来，也就是清明给他们上柱香了。

“温家本就不待见我，对我父母更是恨之入骨，既然如此，那就断了联系，也永远不要相见。”

白星璃大概能理解她的心情，又想到她目前糟糕的处境，怎么就一路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她试探着问：“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宋满作出一个微笑的表情，像是公布一个隐藏已久的秘密。

“我已经申请了国外的学校。”

早在一年前白星璃的订婚宴上，得知她和聂南峥订婚时，她就开始准备转专业了。

倒也不是为了这件事离开，而是宋满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留在他身边。

宋满从不在他面前表现出任何其他情绪来，聂南峥也从未察觉过她的预谋。他总是表面看起来那么认真深情，却从未试图真正了解她要的到底是什么。

那日他来找她，带她走在深夜的雪地里。

白天有人堆出一个雪人在道路边，雪人头上戴上了一个红帽子，她觉得可爱，把手比划一个猪鼻子放在雪人脸上：“你看，像不像你？”

这种调皮的姿态很久没有在她身上显现出来，月光映射着雪意照在她脸上，皎白的肤色像是被浸透了一样。

聂南峥看着她弯弯的笑眼，心软如同蜜糖，微垂双眸嘴角噙着宠溺：“三分像。”

那时候他特别顺着她的心意，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或者再过分一点，他都不会有任何意见。她看着深蓝色的天空和白雪，说：“我们去旅行吧？”

聂南峥毫不犹豫：“想去哪里？”

她突发奇想：“去看企鹅吧。”

＊

那天过后，她就开始和使馆申请预约，证件准备齐全了，去商场买咖啡时，专柜有品牌巡展，刚刚遇到了顾伦。

男生穿着个体的西装，面色沉着冷静，站在台上致辞，目光一扫，目光与她在空中相交。

宋满本身打算转身离开，看到他目光紧紧盯着她，说话都快了两分，还是留下来等他。他眼底透露着某种哀伤，无可奈何的情绪环绕在他身上。

这种感觉让她想起上次在电视台见到他。果然不出所料，他说白星璃又和他分手了。

表面上看起来是过家家似的游戏，实际上却不是这样，只是这次两人心底似乎都明白了，白星璃反复不定的分手是何原因。

然而难过的应该是宋满，白星璃好歹会说出来，聂南峥从来不说，事情都走到了这个地步，他从来不提起自己的处境。

说不上是不是信任感，总之顾伦似乎看透了许多，“你说，婚姻真的可以用来交易吗？”

宋满轻笑：“当然。”

“我觉得不是。”

半成熟的男人还是爱情至上，丝毫不会考虑太多利益，心底还压抑着很多冲动和自信。

他总觉得任何事情都可以共同面对，“人的一辈子就这么短暂，为什么不可以随心所欲？”

宋满忽而就想到某本书上的一句话，我这一生做过最勇敢的事情，就是随心所欲的做自己。

这个世界上，能有几人能不顾一切做自己呢？

尘世太多纷扰，动一发而牵全身，谁不是小心翼翼地活着，祈求在这个肮脏的世界里保持着内心最深处的最后一点干净，隔日醒来又开始做回那个虚伪自私的工具人。

活得像个npc，只是为了衬托他人的幸福。

可谁又真实的拥有长久的幸福呢？

－

元旦之前，聂南峥和宋满去了冰岛。那时正是网络舆论最疯狂的时候，所有人都在讨论宋满的八卦，她好像逃避现实一样，不动声色出现在冰岛西部的峡湾。

那边都是山，火山，雪山，生机勃勃的样子。风景看多了也腻，没有什么心意。宋满有意为难聂南峥，“我想去看企鹅。”

他知道企鹅集中的在东部地区，开车过去要六个多小时，过去了估计天黑了，企鹅都睡觉了。

他耐心商量：“今晚留下来看极光，明早带你去看企鹅。”

宋满皱了眉头，不依不饶，

奇怪的是他竟然不生气，同行的德国人告知他们早上六点钟可以看到企鹅准备起床，晚上过去看不到什么。聂南峥说我女朋友现在想去，我带她过去。

他们从峡湾出发，连夜开车，花了八个多小时才到东部地区。

之所以耽误了一些时间，是因为到凌晨一点多，出现了极光，宋满要停下来看极光，聂南峥找了一个灯光少的海边停车，让她停下来欣赏难得一见的自然灯光。

冰岛全境都可以看见极光，海边的视野好到置身其中，那晚他们坐在白色的越野车顶，默默依偎在一起。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宋满目光愣怔地看着某处，完全没有欣赏美景的沉浸感。

“什么？”

宋满说：“你和江川关系很好吗？”

聂南峥把她紧搂在怀，看着远方天空的绿色极光，“我们是发小，小时候经常在一起吵吵闹闹，有一次我不小心用弹珠砸坏了他的额头，血流了半张脸，到现在还能看到他额头上的疤痕。”

这就能理解为什么当初江川被南城当地黑势力扣押，他会不远千里去救他的原因。

“怎么忽然问这个？”

“没什么，忽然想到他了。”

聂南峥亲了亲她的额头，温热的气息扑在脸上，“怎么不多想想我呢？”

宋满嘀咕道：“你不就在眼前，有什么好想的？”

“是吗？”他头更低，蹭到她的脸颊，像在和一只小动物亲昵，“怎么就不想我了？”

宋满故意避开他的亲吻。

“我看看。”他低声诱哄，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低头亲了亲她的嘴唇。

宋满推开他的脸，眼底的冰块被揉碎，“快要六点了。”

那次真是一个特别的经历，八个小时的车程，最后看了十分钟的企鹅就返程－－

倦意将聂南峥的脸加上一层文艺电影的滤镜，颓废着的俊朗。宋满垂下眼眸，没把关心的话说出口，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她拿着手机，下了车。

六点一到，第一只企鹅忽然冒出头，准时的像闹钟一样，宋满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她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聂南峥，他依靠在车票，歪着头看她。

宋满神使鬼差地拿起手机，远远地拍了一张照片。

这是她手机里储存的第二张他的单人照。

等企鹅都出来了，她也看够了，索然无味地想要回酒店。

其实企鹅倾巢出动不过才五分钟，从她下车到最后离开，还不到十分钟时间。

聂南峥二话没说，带她去最近的酒店入住。

宋满从没体会过如此任性的感觉，也从未想过这一生所有可以放任自己随心所欲的机会，都是聂南峥给的。

＊

早上七点，在酒店吃过早餐，他们回去洗漱完就睡觉了。

那个时候很多旅客刚刚起床，正打算出去开始一天的行程，宋满就跟着聂南峥躺在房间里补觉。

酒店很安静，他们又刚经历了一夜行程，虽然是大白天，窗帘一拉上，暗蒙蒙一片，睡得十分香甜。

醒来的时候是下午五点，快到了晚饭时间。

宋满一伸手，扑了一个空。

“醒了？”聂南峥身下围着白色浴巾，紧实的肌肉绵延进看不见的地方，他半干着头发，明显刚洗过澡，“起来吃点东西。”

宋满睡眼朦胧，陷进被子里，滚了一圈，把被子压在身底，开始撒起床气。

聂南峥跨上床，“不想起？”

宋满闭着眼，无意识点点头。

“那我们做点别的？”

她忽而睁开眼睛，又摇摇头，懵得像个迷路的小孩。

聂南峥轻笑，压下去，把她拢在床和胸口之间，嗓音暗昧，“要不要？”

宋满有意避开他，“我没刷牙。”

“我不嫌弃你。”他眼底溢出丝淡笑。

她拉过被子，闷闷地说：“我嫌弃你。”

这种若有似无的规避从一个月前就开始了，她开始抗拒和他的亲密互动，连对视的目光都开始躲闪。

聂南峥没有刻意过问为什么，此前他舞蹈学院的老师见过一面，就是他母亲的那位朋友，同事也是宋满的上级领导－－姓郭。

郭老师说尽力挽留宋满了，她不愿意留下来，并且透露自己已经准备出国读书。

她没有提，他也没有问。

冰岛最著名的景点之一温泉。

那种感觉很奇妙，风雪打在脸上凉凉地，水里却温暖又舒适，一边泡温泉，一边可以看雾气缭绕的黑石山，身心舒畅。

宋满把不悦地事情暂时抛到脑后，趴在石岩边缘喝饮料。

聂南峥拿着防水袋递过来，里面是她的手机，说有电话打进来。

宋满接过来一看，是顾周鸣，问她现在人在哪。她说在国外。聂南峥肯定看到来电显示了，他在另外一侧靠着，目光有意无意落在她身上。

她轻声问顾周鸣怎么了。他说查到当年的事情了，但是没有证据，只是打听到了消息，像个她当面聊一下。宋满说：“等我回去就找你。”

顾周鸣说：“有一个人答应给我当年的资料，我先发给你看看。”

宋满说好。

挂掉电话手机就震动了两下，她点开大概看了一下，里面用文字记录了当年聂南峥和那群人的往来事件，还有宋满父母的一些资料，大概是聂家想要那个楼盘来做度假村，是聂远平从中作梗，所以聂南峥才会出现在那里。

顾周鸣又发来信息：[还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宋满让他直接说，顾周鸣变发来了一张照片。

是聂南峥和白星璃坐在茶餐厅喝咖啡的背影，照片明显是偷拍，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她问顾周鸣照片哪来的。

顾周鸣说花钱买的，这个事说来话长，回国见面会和她解释。

聂南峥沉默不语地到她身后，从水里扶上她的腰间，宋满刚想点开资料，被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掉进水里。

“怎么了？”聂南峥失笑，“吓到你了？”

宋满弯唇，摇摇头。

她把手机按灭放到石阶上，冰冰凉凉的感觉落在脸上，聂南峥的头发上落了几点白，宋满抬头看向天空。

原来是冰岛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