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再吃点，这是圣母皇太后差人送来的牛肉羹。”太奶奶劝道，又夹了一块虾饺递到她的膳盘里“多吃些，主子，您清减多了。”

怀孕六个月的慧妃现在几乎瘦得只剩一层皮，那张圆圆的鹅蛋脸已经变得尖尖的，双颧突出，一双眼睛显得很大，但是没有什么神采。她刚吃一口虾饺，便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连同刚刚吃下去的汤羹一起呕了出来。

宫女们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忙不迭得给她捶背的捶背，倒水的倒水。她咳了一阵，疲倦得垂下眼睛，道:“我真的吃不了了。”

“那就不吃了。娘娘，奴婢给你那个手炉来，你捂着，好好地躺一会儿。”太奶奶掩去眼睛中的一丝泪光，温和地说。

慧妃点点头，眼珠子缓慢地转动一下，又问:“今日，万岁爷如何了？”

“好着呢，乾清宫的小太监今天来说，万岁爷早上醒来，吃了小半碗米粥。”太奶奶笑着说，其实她心里知道，皇帝的病是难好了，虽然说这几日出的痘已经慢慢消下去，人也稍微有点精神，能坐着吃点饭。但是从太医遮遮掩掩的态度中，她知道，皇帝的那个病，已经越来越重了，虽然表象上还看不出来，但是内里确实已经掏空了。

慧妃听到皇帝一切都好，嘴角慢慢浮出一笑容:“那就好，今日午后若是万岁爷传召，你就唤我起来，我好去给万岁爷请安。”太奶奶连忙答应了。

午膳后果然有太监传皇上口谕，让慧妃到乾清宫觐见。慧妃特地换上了一身兰花色湘绣旗袍，梳起灵巧的小把头，戴上两朵绿玉珊瑚珠花，又仔细地用妆容掩盖住病色，一照镜子，里面的人儿巧笑倩兮，花容云鬓，半点看不出有孕的虚弱。

到了暖阁里，就看到皇帝由太监服侍着在吃药，慧妃由太奶奶扶着，勉强福一福身。皇帝见到了，忙让太监去扶着起来，道：“慧妃如今月份大了，怎么好让她见礼，快过来坐吧。”

顺荣扶着慧妃坐在榻上，又在皇帝身后放了两个粟米的枕头，让皇帝方便和慧妃说话。皇帝看着慧妃已经隆起的腹部，想伸手去摸一摸，却又怕了似的缩回手，道：“罢了，别过了病给你和孩子。”

慧妃看着皇帝灰白的面色，眼睛一酸，强忍着不流下泪来：“万岁爷底子一向不错，好生养着，一定会好起来的。”

皇帝用干枯的眼睛注视着慧妃，嘴角牵一牵，仿佛是想笑，但是又没有力气“你一定保重自己，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

“万岁爷……”皇帝话还没说完，慧妃变哽咽起来“您怎么说这种话，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臣妾怎么活……”

“莫哭了”皇帝示意荣顺拿了干净的帕子给慧妃，见她慢慢止住了悲痛，换了温柔的神色又哄道：“朕不过随口一说，你倒当真了，马上新年了，过了一年什么都会好起来的。倒是你，清减了不少，近来可好吗？”

慧妃揩了揩眼泪，道：“左不过是孕期的那些毛病，如今过了六个月，还是总吃不进，夜里睡不好，时常头晕，太医都用药调理着，前几天听说安胎药要再加一味艾叶。”

皇帝听着，眉头微微一动，继而又恢复了刚刚温和的模样，他又问了慧妃几句家常话，又由着慧妃喂他吃了点饮食，看到慧妃流露出乏力的样子，便道：“顺荣，你和梅子一起去箱子里把那件猞猁皮的披风去给慧妃拿来，再多烧两个手炉，她回去路上用得着。”

太奶奶就那么被支开了，但是当时年幼的她没有多想，能够被皇帝点名去做事，她只觉得荣幸。

然而晚膳的时候，她见到慧妃有些异样，便屏退了其他人，问道“主子仿佛有些心事？”

慧妃放下筷子，一手按着隆起的肚子，眉心有些焦躁。

“梅子，你觉得皇后如何？”

太奶奶张了张嘴，她其实对皇后的印象算不上好，毕竟在花笺事件之前，皇后没有少为难自己主子。

慧妃长叹一口气，慢慢道：“本来我也觉得皇后古板，不通人情，但是……她也有可怜之处，太后不喜她日久，她与万岁爷是夫妻，但是万岁爷病的这几日，太后也不许她去探望，时常让她跪在宝华殿诵经。万岁爷与我谈起她，说她跪得膝盖青紫，实在有些心疼……”

“所以万岁爷是想让您去求太后，让皇后娘娘能来看望万岁爷吗？”太奶奶问

慧妃点了点头

太奶奶第一反应是不想让慧妃去搅这片混水，无他，慧妃之前与皇帝的矛盾哪一次不是搅进那对婆媳关系来的。但是她作为下人，是不好给主子乱出主意，只是道：“但太后未必可听呢”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太后听闻慧妃的来意之后很快就准许了皇后可以出宝华殿，也许了皇后可以时常去侍疾。慧妃听了挺着肚子要谢恩，却被太后摆摆手拦住了，她一边由女官给她点烟，嘴角露出一丝看不清意味的笑容“孩子，你还年轻，好生保养自己，别再搅进来了。”

“这世间的事情，本来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她慢慢吸了一口烟，又道：“我不欲给你解释，但是你且看看，后续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