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谢腾见到白狄飞的妈妈，就充分意识到白狄飞的美貌是遗传谁的了。

她保养得当，身姿曼妙，看上去白皙温柔，仪态优雅。远看像是一个缩小版的白狄飞。但她一张口，却是难得的爽利和泼辣，确实有点像白狄飞老家那边人的风格。

她拉着谢腾的手对她赞不绝口，简直像看到天仙下凡一样激动。

谢腾原本有类似的心理准备，但还是觉得白狄飞妈妈对她的态度有点热情的夸张了。

怎么那激动的眼神里，好像还泛着一丝泪花？

“秦姨，您别太客气了，应该我们来孝敬您才对。”

谢腾接过来秦姨用纸巾垫着削得干干净净的苹果，发现她削苹果的动作跟白狄飞一模一样，那种好洁的样子，也是一模一样。

白狄飞正在厨房里炒菜，他按照秦姨的要求，乖乖的戴着帽子、套袖、手套、围裙，甚至多了一个——防溅油的透明面罩。

“我们家做菜的一直是狄飞的爸爸，后来他也跟他爸学会了，我的厨艺就不行。他爸最近公务有点忙，元旦抽不过来身来看你们。”

她有意无意地开始介绍他们家的情况：什么老两口都还没有退休，白狄飞的爸爸是一个三线小城的公安局副局长，马上要退休了。秦姨是本地文工团的团长，两人身体健康，退休金将来每个月加起来能领一万五，家里在三线小城有三套房子，虽然价值加起来才抵得上京市的一套。

谢腾听的有点云里雾里，但被这种热心的坦诚打动了一点点，心想自己该不会也得把自己有多少资产也列一下告诉她吧。

“对了笑笑，你大名叫什么？”

谢腾和白狄飞同时一僵，两人都相处了三个多月了，白狄飞还没有关心过谢腾的大名是什么。

“秦姨，我姓谢，叫谢腾。”谢腾身份证件上的名字叫谢天笑，谢腾是她小的时候曾用的名字，父亲近几年在公开场合才叫她谢天笑。

她能听到白狄飞在嘴边反复念叨谢腾这个名字。

三个人坐在桌前吃饭，谢腾看见白狄飞熟练地把碗筷给秦姨和她摆好，殷勤又细心的给她俩夹菜添汤，而秦姨在一旁心安理得的看着。

秦姨没有继续打听谢腾的出身背景，只是知道她是小时候从南方小城搬来的京市，前几年出国留了学。

她好像一点都不在乎她是谁，她做什么工作，家里什么情况。那种感觉……谢腾说不太清楚，好像……知道她是个女的就好。

谢腾斜眼瞄了一下白狄飞，看到他脸上带着一丝愉悦，心想这个心眼子多的家伙，让她帮着在狗仔面前扮女友就算了，在父母面前也要利用上她。

秦姨无意地问了一下谢腾的年龄，谢腾说自己今年27岁。

“27岁，正好比白狄飞大三岁，女大三，抱金砖。”

两个人都被饭粒呛住了，白狄飞不甘心的说：

“妈，我已经25了，前几天刚过的生日。”

谢腾抬眼看他，这家伙，过生日也不说一声。

“哦哦，知道了，男孩子生日就不用过了吧，以后好几十个生日呢，笑笑什么时候过生日？阿姨给你包红包。”

谢腾看着一脸温柔的秦姨，说：

“阿姨我五月份的生日。”

“飞飞你到时候提醒妈妈一下，妈妈给笑笑发红包。”

白狄飞半笑不笑地剜了她一眼。

饭后白狄飞又跑去厨房刷碗，秦姨又洗了水果，把谢腾摁在沙发上让她坐着吃，自己在房间里溜达来溜达去，看见哪里有灰，就用纸巾擦一擦。

这母子俩还真是遗传性洁癖，谢腾心想。

这时她看到秦姨走到书架旁看着那几张照片，把其中那张双人舞的艺术照拿在手里看了半天，又回头偷瞄了一眼谢腾。

谢腾挪开了眼睛。

秦姨拿着照片走进了卧室，没一会儿书架上就换了一个新的照片摆上来，是白狄飞和几个男孩子穿着篮球服的合照。

谢腾在心里偷偷地笑出了声。

白狄飞擦着手出来了，问：

“妈，你在干嘛？”

“什么干嘛，你看你书架上都落灰了，我帮你擦一擦。”

“那你干嘛换我照片啊？”

“哎呀，那张照片没有这张好看。”

“怎么不好看了，那张照片是巡演的时候一个摄影艺术家拍的，你知道的，这个舞蹈拿了国际大奖，连这个照片都拿了奖。”

“好看是好看，妈妈拿回家欣赏好不好？”

“可是那张照片是我手头剩下唯一的一张阿欠的照片了，这是他亲自送我的。”

“哎妈妈给你保存好不好？”

白狄飞犹豫了一下，说那你一定要保存好。

“知道了知道了，过年回家你就能看到。”

“我今年过年够呛能回老家了，可能得在剧组过年。”

“啊？还有这么坑人的剧组？”

谢腾听着白狄飞和秦姨你一句我一句的争论着过年不放假这个问题，心里却暗暗记下了阿欠这个名字。

“阿欠是谁？”

秦姨已经休息了，谢腾和白狄飞照旧在楼下溜着肉肠。

白狄飞深吸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会儿，点了一根烟：

“是我同一个学校的师兄，我俩一起拍了一个舞剧，对我而言是个很特别的人。他前年去世了。”

谢腾对死亡的话题并不陌生和畏惧，也拿了一根烟问：

“是意外？”

“别人都说是意外，但是我知道，其实是自杀。”

谢腾现在觉得有点问不下去了，就把话题往两人关系上引过去：

“你俩感情很好？”

“是啊，我很早就认识他了，他是我们小城出来的国际舞蹈明星，是一个真正的艺术家。他去世前两年总是被抑郁症困扰，我很崇拜他，他去世我很难过。”

谢腾想了一会儿，决定用一种隐晦的方式问：

“尼金斯基？”

白狄飞默默地点了点头，说那本书就是他从阿欠家里拿的。但他突然好像醒悟过来，略慌乱地跟她解释：

“我俩不是媒体上报道的那种关系，真的不是。他临去世前有别的恋人。”

谢腾对艺术家们非常敬重，但也不太想深问他们之间复杂的情感关系。

白狄飞看谢腾没有兴趣再问下去，憋得脸有点微红，但片刻后，就泄了气。

***

白狄飞临走之前，把谢腾的厨房和冰箱塞的满满的，虽然谢腾说根本没必要。

他甚至在她沙发缝里塞了两包烟。

“你别大半夜想抽了自己跑下楼去买，你一天最多抽两根好不好，如果郁闷想抽超过两根，你可以给我打电话，只要我能接，我就接。”

“还有，你酒量太差了，自己一个人别喝酒，别自己大半夜从阳台上翻下去。”

“我给你买了捡狗屎神器，明后天就到货了，你别忘了用。”

“还有……”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婆婆妈妈的，你快走吧。”

谢腾听着白狄飞用低沉磁性又温柔的声音对着她絮叨，踮起脚给他正了正帽子，然后看着他的眼睛说：

“好好工作，珍惜这次机会。”

两人在机场大厅拥抱了一会儿，旁人看过去，都当是一对小情侣在依依惜别。

转过头，谢腾的眼角就泛起了泪花。

她真的弄不懂，为什么和一个相处了几个月的男同，能处成这样难舍难分的关系。

她慢悠悠地踱着步子向机场大厅出口走去，心里泛出一丝酸涩、一丝彷徨、还有一丝失落。

突然听到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笑笑。”

她浑身颤抖了一下，紧绷着后背回了头。

她已经有快半年没有见到江瑞勤了，看着以前这个曾让她恨的刻骨铭心的人，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身后还跟着一个助理，向她迈开步子走过来，她大脑一片空白。

但应激的本能让她迅速调整好了可攻可守的状态，她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人，眼神里不可抑制地带着一点杀意。

江瑞勤个子比她高半头，微微俯视着她，看到她的表情笑了一下，笑中带着一丝嘲讽和倨傲。

“还真是你啊。”

谢腾不说话，但是脊背溜直，直视着他。

“我还想你躲哪儿去了，以为你回美国了，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你，怎么样，心情好点没有？”

谢腾转身想走。

江瑞勤连忙快走几步挡在她身前：

“笑笑，咱们私人之间的事情可以先不理，但是那个夷州的文旅小镇项目已经和地方政府谈的差不多了，当时又是以万厦控股的名义去拿的项目，你再不批，政府怪罪下来，咱们大家都不好过。在商言商，你爸没有教过你吗？”

谢腾一听他提爸爸，眼神里的杀气都快溢出来了，恨不得跳过去抽他一嘴巴。

“你有什么资格提我爸？”

谢腾冷冷地看着他。

江瑞勤眼神有些晃动，好像知道自己刚才话有点着急了，别开脸，稳了稳语气：

“笑笑，是我多说了一句话，抱歉，但意思你明白，在商言商。那个项目我跟……，我们谈了很久了，都是两方团队付出的时间和汗水，你有什么理由不批？”

“你之前跟万厦这边谁对接的就继续跟谁对接，我现在有事，没空说这个。”

谢腾转过身，走的飞快，江瑞勤没有再跟上来。

***

谢腾回到家，给吴知宇打了个电话。

吴知宇把年底各版块的业务进度都报告了一下，然后停了下来，等着谢腾给出指示。

思考了差不多五分钟，谢腾终于说话了：

“五件事，你记下来。”

“第一，夷州文旅那个项目你找几个自己人了解一下情况，必要时你亲自去跑一趟，看一下那个项目地理位置到底怎么样，有没有前景，另外再想办法摸一摸他们在政府那边的关系链条。”

“第二，从集团下发通知到各个子公司，对外签署的战略合作协议全部改为报批集团战略部审批。如果是和地方政府合作的战略协议，全部改由我亲自审批，收回子公司以及二级公司所有相关权限。”

“第三，我打算腊月二十七那天亲自主持各个控股子公司的董事会，要求全体董事会成员、副总以上高管尽可能来京市总部开会，顺便述职和年底总结汇报，但这个消息你要过两个礼拜通知下去，另外提前把各控股子公司未审计的财务报表给我呈报上来。”

“第四，我这个月要住回自己家便于处理工作，你明天让人派辆车把我和狗一块接回去，顺便告诉曾姨，说我要回去住了。”

“第五，你派到尚元这个刘四海不错，想办法给他调到一个更锻炼人的岗位，有公司内部合适的培训，也安排人让他参加。”

吴知宇迅速地记了下来，把谢腾的意思理解的透透的，一句话都没有多问，他答应下来的口气畅快又欢欣，甚至有一点点振奋。

到了晚上，谢腾接到了白狄飞的电话，他收到了已经送到他酒店房间的生日礼物，正是他第一次来谢腾家里看到的那个VR游戏设备的最新型号，他雀跃的样子跟所有收到女朋友送的游戏皮肤的男孩子一模一样。

没过一会儿，她收到了第一次喝酒乔坦拉的和白狄飞、沫沫、饶倘、志新的微信小群的消息通知，乔坦在群里转发了一个图片，是白狄飞朋友圈的截图，拍的正是那个游戏机，配文是一个欢欣雀跃的小人，几颗红心还有几个嘴唇。下面是乔坦的评论：

【恋爱脑吗？】

白狄飞回复：

【你羡慕嫉妒恨吗？】

沫沫在群里说：互联网有记忆，肯定会保存这个截图的。

白狄飞发了个得意的小表情，是一个小人扭着屁股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