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我跟导演商量好了，我能放三天假，我飞回京市陪你。”

白狄飞已经知道了谢腾父母都去世了，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谢腾开心的说好，两人拥抱了一下，就在横山的机场依依不舍告了别。

谢腾回去后，就全神贯注地着手准备春节前需要开的董事会和其它所有会议。吴知宇帮她细心地策划，但真正需要费心动脑子做决策的，还是谢腾。

她的心倾注在工作上，那些揪心的痛苦和思念好像暂时有所缓和。有一晚当她正在思考一些问题的时候，她鼓起勇气打开了父亲一直紧关着的书房门，坐在父亲习惯坐着的位置上，她静静地点了一根烟，聆听暗夜里内心涌出的那些细碎的声音。

她站起身来走到父亲的书架前，从一端走到另一端，用手抚摩父亲读过的每一本书，上面摆放的每一个战利品，感受他好似尚未消散的精神力量。

她下了决心，回到自己的书房里写下了一份只有三页的文件，发给了吴知宇。

腊月二十七早上八点五十，谢腾穿着一身黑色的套装，悄无生息地走进京市万瓴集团总部的大堂里，身后跟着吴知宇、集团法务总监、集团财务总监、两个行政助理、还有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

她面色冷峻，头发已经剪短到齐肩的长度。

楼下正在上班的人群纷纷避让，本来嘈杂的大堂一声不响。

万瓴集团总部的大部分人都认识这个和他们共事了六年的大小姐，这半年多绯闻满天飞，一开始不管是社会舆论还是集团内部员工都吃瓜吃的很开心，但万瓴掌门人的办公室一直空着，市场和公司内部开始人心惶惶，纷纷忧心长此以往万瓴的前途和对各个已上市的子公司的股价影响。时隔半年再看到她，大家都骤然肃静起来。

她走进行政电梯，电梯旁正候着的是一个穿着一丝不苟西装的中年男人，他等谢腾一行人进了电梯，就迅速走进去，做了口头汇报。

“谢董，万厦控股董事会成员除了海南的孙总因为脑血栓住院，还有文旅公司的庄总没来外，一共7人，全部到齐了。”

吴知宇俯身在谢腾耳侧轻声说：

“庄燕菲上个礼拜飞去了美国。”

谢腾心里已有数，吴知宇早就跟她汇报过，庄燕菲打算飞美国待产。

西装中年男子继续汇报：

“万马控股董事会有四人在海外接入会议系统，剩下四人全员到齐了。万娱控股四个人也都到齐了。各控股子公司的总经理和副总一共26人，全部到齐。”

谢腾之所以临时发通知把董事会和高管述职会议放在大年三十前三天，实际上是想观察一下每个人对新上任的她的服从程度以及对工作的敬业程度。

万厦的不动产版块是父亲的发家业务，里面的董事会除了集□□驻的董事和外部董事外，剩下华南、华北、华东、华西、海南和华中五个区域的老总都是父亲的老部下，年纪都在45岁以上。万厦控股早已上市，父亲当年为了给各位老功臣激励，让他们都持有了一部分公司的股份，还给了他们董事席位，然而董事会挤进这么多人，明显对现在的谢腾是一个掣肘。虽然万瓴作为控股股东，还是在董事会拥有相当大的权利，但一些涉及到各地子公司项目审批和预算事项上，确实需要开董事会解决。

谢腾决定先啃下万厦这块又老又硬的骨头，剩下的万马和万娱，都没有让她那么操心。

西装中年男子突然紧张地说：

“抱歉刚刚忘了汇报，海南的孙总人在医院，但他可以视频接入，人已经在线上了。”

“好，安排人会后给他送鲜花果篮。”

谢腾走进顶层的大会议室，她坐在以前父亲的位置上，用眼神示意了董秘，然后面色平静地扫视了一下主桌坐着的几个人，以及主桌后面列席的十几个人。

董秘开始宣布会议的议程。

谢腾抬眼细细打量主桌上的每一个人，一色的中年男人，有的蹙着眉看着手上的文件，有的抄着手抬头看天花板，还有几个闭着眼好像在认真倾听。

视频里海南的老孙穿着病号服，戴着老花镜在看手上的文件。

前三个审议事项都是一些程序性事务，顺利通过后，就到了第四个事项。

也许是前三个事项都很枯燥，有一个闭着眼在听的人居然打起了呼噜，旁边的人碰了他一下，他突然醒了，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于是他肃了肃神情，跟秘书抬手要了一杯浓茶。

一个看上去精明年轻一点的中年男人打断了正在汇报的公司财务负责人，开口笑骂：

“老张，昨晚喝到几点？”

老张慌里慌张地骂：

“我喝到几点你这个老色鬼还不知道吗，非要拉我去夜总会，我才睡了三个小时。”

主桌和列席的人都纷纷笑了起来，但有一部分人看到谢腾没有笑，就噤声低下了头。

海南的孙总此时在病房里好像有一点失落：

“哎呀廖长海，这开着会呢，你说什么夜总会不夜总会的，你也不看看你老哥我在哪里。”

廖长海兴奋了起来：

“老孙头，我明天就飞过去找你，我全家今年都去你那边过年！”

谢腾看见几个老男人当她不存在一样开始说说笑笑，就起身站了起来，走出了会议室。她回到父亲的董事长办公室，靠在座椅上，看着监控上的那几个人。

那几个人一开始面色如常，好像当谢腾去了洗手间一样，过了半个小时左右，他们开始坐不住了，纷纷和人打听谢腾去了哪里。

但是吴知宇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其余的秘书摇头说不知情，又没有一个人和谢腾熟悉到敢直接敲她的门。

他们走也不是，继续坐着也不是，彼此闲聊了几句就聊不下去了。

谢腾让他们足足等了一个小时，看他们难受的样子，才抬腿又走回了会议室。

“时间就是金钱，大家都想早点回家过年，接着开会。”

谢腾冷冷的说了一句。

在场所有人立刻明白谢腾走出门的意义何在了。那几个人脸色有些难看，乖乖地审议起了事项。

到了倒数第二个事项的时候，几个人吵了起来，原因是谢腾三个月前给万厦做了三年投资预算限额，五个大区只有互相竞争，充分论证好项目的可盈利性并且全体高管签署业绩承诺的情况下，才有资格在董事会上争额度。

刚刚那几个还称兄道弟的人现在吵得不可开交，互相倒油、拍桌子。

谢腾静静地看着他们，好像自己并不存在一样。

廖长海突然意识到谢腾在坐山观虎斗，他阴森森地歪嘴一笑，说了一句：

“笑笑，我看你就把预算上限给调整一下，所有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廖长海曾经在谢腾小的时候见过她，他厚着脸皮跟着谢万瓴叫她笑笑叫了好几次，而且专门喜欢在公众场合这样叫。

谢腾置若罔闻，好像没听到一样，有一个人附和了一下，问谢董给出预算限额的理由是什么。

“产业政策调整和集团战略需求。”谢腾简短回答。

廖长海嗤笑了一声：

“老子听不懂什么花里胡哨的借口，只知道哥几个在各自区域都干了几十年了，什么项目赚钱，什么项目不赚钱，心里有数的很。”

谢腾朝吴知安点了下头，吴知安“啪“的把一沓文件扔在廖长海面前。

“项目审批除了考察项目情况外，还考察各位老总分管的区域子公司的财务合规情况，我刚才说的委婉了一点。”谢腾慢悠悠地说。

廖长海傲慢地翻开那个文件夹，但是看着看着，脸色就难看了起来。

职务侵占、挪用、私刻印章、贿赂……每一个都是足以把他送进去的程度。

他愤怒不已，啪的一下把文件夹摔在了桌上，有几页纸摔掉了出来。旁边的人慢悠悠地拾起来看，却被他一下抢走了。

“谢天笑，你一个小丫头片子，你，你想骑我头上作威作福！咱们这几个区域的老哥们拼死拼活地干了十多年，谁手上没沾过一点这样的事！”

两个保安迅速地站到了他身后。

“廖总，咱们今天有话慢慢谈，别着急，我以我父亲名义保证，今天没人会哭着怨着从这个会议室走出去。”

又哭又怨，那岂不是像女人一样，廖长海知道自己刚才的愤怒和恐惧已经拉低了自己的身段，就气鼓鼓地坐了下来，想看看谢腾葫芦里卖什么药。

谢腾的语调毫无情绪，散发着镇定人心的力量感和威压感。

会议室里静的好像掉根针都能听到。

“咱们各位在座的老总这几年受市场环境影响都过的不容易，大家扪心自问，在各地找可以开发的项目多少会有点从矮子里拔大个的意味。”

谢腾顿了一下。

“不过房地产业务还是咱们集团的重点业务，我新官上任，不会忘本。我手头有三家一流评估机构对在座各位呈报上来的项目的评估报告，分别打了分，秘书给每个人发一份，作为你们讨论的参考。”

“还有一份，是今年要下发的奖惩和业绩承诺方案，你们也看一下。”

几个人都仔细看着文件，盘算着自己的利益得失，个个面色凝重，若有所思。

“如果在座有对这份评估结果有意见的，可以举手陈词。否则按评估结果推进。”

几个人不发一言，而几位外董分别表达了对评估结果的支持。

廖长海下定决心，为了挽回面子，一定要做那个挑刺的：

“我的这些项目不给通过，你让我华北地区的兄弟们怎么养家糊口。”

“区域子公司的奖惩和预算方案都给到你们每个人了，以后个人吃多吃少，几个人分，看廖总的江湖情怀。”

谢腾的语气多了一丝嘲讽。

她倒要看看廖长海会不会为了面子，把自己的油水分给那些所谓的兄弟们。

廖长海神色有一些慌乱，能看出他在绞尽脑汁的想对策。

“下个议程。”

董秘如梦初醒，赶紧读了下一个议程。

在座的几个人听到谢腾要通过万瓴给出他们几个出股份收购要约，面色都复杂难看起来了，乍一看，真的像要把这几个老家伙赶出万厦。

“各位老总，别误会。”谢腾微微一笑。

“公司股权分散、治理结构混乱，监管已经点了几次了，这也是无奈之举。但股份也不是全部收回，只不过需要各位让出董事席位给即将入股的机构投资人，各位在各个子公司的任职如常，该把各地业务管起来就照常管起来。”

谢腾下了决心，要把这几个人从公司所有者下放回到打工人的角色上，他们六个人中，除了两个人，剩下四个不管是个人素养、年龄和能力，都已经跟不上现代企业管理标准了。

“收购价格方案律师已经给出来了，今天内答复的人，会得到一些隐形激励。你们随时可以咨询自己的律师，上午的会就先到这里，下午继续完成这个议程。”

谢腾胸有成竹，六个人中的两个人她已另有安排，下午的讨论已经安排好人带节奏了。

到了晚上七点开完董事会，谢腾已经如愿拿到了三个人的签字，包括廖长海的签字。她中午从他休息室的监控里看到他跟律师咨询了很久那份文件里的罪名，他看着手机计算器上的巨额数字，让自己的律师跟集团的律师打了电话添加了一些免追责条款，迅速签了文件，又递了辞呈，就溜之大吉。

剩下一个没当场递出签字的是病床上的老孙，他本来精神就不济，收到了谢腾的花和果篮之后，也放弃了争取，在屏幕上秀出了自己的签名，并亲手把文件给到了一个吴知宇派过去的员工手里。

木已成舟。会议结束时除了那两个已经确定成为自己心腹的人之外，剩下的三个人都毕恭毕敬的向她鞠躬告别。

谢腾笑着祝他们春节愉快，并让人给每一个人递上了一份小小的礼物。

她带着几个外董和那两个心腹董事又去公司顶层会所吃了晚饭，闲聊了几句加深了一下感情，等她回到家，已经快12点了。

谢腾躺在床上，长吐了一口气。

她已经有半年多没有这么高强度的工作了，身心非常的疲劳。

她看到白狄飞给她发了好几条信息，给他拨去了视频电话。

“你怎么穿的像个小巫婆一样？”白狄飞皱着眉头问。

“今天……我去面试了一个新工作。”

“你要去做朝九晚五打工人了？面试结果怎么样？”

“秒杀！”

谢腾得意地比划了一下。

她今天和一群老奸巨猾的中年男人在利益场上角斗、雄竞，最终准备充分、手段狠辣的她赢了，她体会到了撕咬猎物的快感。

她就是万瓴新晋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