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是否要冒险再回一次2016年，南月反复犹豫了几次，她最终决定，不去挑战未知。就像韩榷周说的那样，万一她真的被困在2016年回不来了怎么办？

何况，韩榷周不会让她冒这个险的。

她对着写满字的黑板出神，每一个细节她都推敲了好几次。其中有几处被韩榷周划掉了——新一轮的改变发生，之前的就不存在了。比如，陆江申在2021年12月1日把笔记本还给了她。

她还在2016年的时候，陆江申说过要把笔记本还给她。只不过有了还信一事的前车之鉴，她以为陆江申是诓她的，并没有当回事。结果陆江申翻阅了笔记本，知道了时空穿梭的秘密。

“也就是说，即便有了新一轮的改变，陆江申还是知道这个秘密。”

“是。”

“看来这些你都琢磨过啊。”南月问他，“我有点没想通，在2016年，陆江申为什么突然又愿意物归原主了？”

“他原本就没想扣下笔记本，是你觉得他的话不能信，拒绝了他。2016年的邱繁素不这么认为，她肯定一听笔记本在陆江申身上，立刻答应了见面。”

“那是因为她没经历过被陆江申诓骗的事。狼来的的故事懂吗？我被坑过一次，你觉得我还会去踩第二次？”

“当然懂。所以我觉得这个问题的症结所在不是陆江申，而是你。五年前的你对他还没有那么根深蒂固的厌恶，毕竟……”韩榷周没有继续说下去。

“毕竟什么？”

“没什么。”

“你别说话说一半。”

“说了你会生气。”

南月不肯罢休：“不行，你不说我可能会更生气。”

韩榷周只好硬着头皮开口：“毕竟那一年的你跟他分手没多久，从情感上来说，其实还是有……”

“没有！”南月抵死不承认，“我对感情上头快，下头更快。他都出轨了，我不可能对他余情未了的。你那时候又没认识我，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对他还有什么？”

“你看，我就说你会生气。”

南月给了他一个眼刀：“你赶紧去洗澡，我暂时不想跟你说话。”

韩榷周早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笑着摇摇头，进房间去了。

南月看他这样子，更来气了。也不知是怎么鬼使神差，她抱着争一口气证明自己的想法，拨了陆江申的电话。

陆江申说话声中透着意外：“繁素，你竟然会主动给我打电话？”

“在哪儿呢你？”

“垟曲呢，着急回来也是因为刚接了一个民宿改造和一个酒吧设计的活。”

“我对你在做什么没兴趣。”南月不打算跟他唠嗑，她开门见山：“你最近有没有想起什么特别事？你是聪明人，我这么问你应该明白。”

陆江申当然明白，时空穿梭一事他是坚信不疑的，不管南月承不承认。南月现在这么问他，说明她不打算跟他继续打马虎眼了。

“是有那么一件事。”

陆江申把2016年莲花客栈老板剐车一事说给了南月听。

“那时候，康哥给你打了电话，你说你不会开车，我就有答案了。那个来自五年后的会开车的你，已经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时空，不会开车的是2016年的邱繁素。”

南月不想解释什么，轻描淡写道：“都是你的猜测而已，会不会开车说明不了问题。而且，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你不用那么抵触，我说过好几次了，我并没有恶意。我只想知道怎么才能回到过去，这个答案只有你和韩榷周能给我。我不指望他能开口，他应该都听你的。”

“你为什么对这种天方夜谭的事这么执着？”

“因为我想回到过去。”

南月不敢相信这句话出自陆江申之口。她追问：“为什么？”

“我想救活我爸。”

“不可能！”南月脱口而出。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南月赶紧打住。这事她不能说，万一陆江申又是诈她话呢！

陆江申对南月的反应生出了疑惑，他思索了片刻，不太确定地开口：“是因为，按照你们的经历，这个办法只能回到五年前，而不能回到更早的时候。对吧？”

南月不置可否。

陆江申其实想过是这个结果。他情绪低落了几分：“那就是了。你说得对，这种事听着就是天方夜谭，我不该抱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你问我为什么这么执着，跟你认识这么久了，有些话我可能没好意思跟你说。从小到大，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见过我爸。如果当年红砖图书馆火灾我爸能逃出来，我妈就不会得躁郁症，我的生活也不会变成那样。我妈她……也不会死。”

南月默不作声。她突然又有点同情陆江申了。早年热恋期，陆江申跟她说起过他的原生家庭。年少的她同理心泛滥，总觉得她应该加倍对陆江申好，弥补他曾经的不幸。分手后她又觉得，跟她有一毛钱关系？她真的是得了圣母病才会心疼陆江申，渣男活该！

如今看来，韩榷周的判断才是最客观的，陆江申这人除了渣，倒是没有人品上的硬伤。她之前认为陆江申对时空穿梭一事不依不饶是存了什么坏心思，但如果他只是想救回他的父母，那他对她就没什么威胁了。

“繁素，哦不，南月。我想……”

“别想了。”南月打断他，“我没骗你，你的想法是不可能实现的。有些事注定会在某一时刻发生，如果强行改变它，造成的后果可能会更严重。你听过蝴蝶效应吧？”

那么有名的一个理论，陆江申当然听过。但他关注的重点不在于此，而是南月说这句话时的语气。他合理猜测，南月应该已经遭遇了蝴蝶效应。至于她遇到的是什么，她肯定不会对他说的。

陆江申忍不住感慨，分手后他们几乎没有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地说过话，但凡早点开诚布公，也不至于闹得那么难看。他决定把一直想说却没机会说的事告诉她。

“当年你在迷途客栈门口问我，关于我的梦境，还有一些事我没说。我不知道现在说出来，对你还有没有用。”

南月觉得应该没什么用，不过她还是想听听：“你说吧。”

“在我做那个梦之前，我问过我妈，为什么她总喜欢在下雨天出去。我妈说，只有下雨天上那搜邮轮，她才会梦见我爸。我以前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直到我有了那样的经历，我才想明白。”

“你的意思是，下雨天你妈妈一上那艘邮轮就会入梦，在梦里回到和你爸在邮轮的那段记忆中？”

“应该是吧。”

“那你的梦……”南月有一个大胆的推测，“你不会是在梦里进入了你妈妈的梦境吧？”

陆江申心里咯噔一下，手臂上迅速冒出大片鸡皮疙瘩。他从未往这方面想过。但南月说的似乎有些道理，他在梦里见到的父母都是年轻时候的样子，那时候他还没出世。万事皆有因果，他没见过他爸爸，怎么可能知道爸爸年轻时候的样子？除非，就像南月说的那样，他跟着妈妈出门，不小心入了她的梦。他也只做过一次那样的梦。

可这到底是为什么？是跟那艘邮轮有关，还是跟妈妈有关？

陆江申陷入了思考。

“喂？陆江申？你还在吗？”

“在。抱歉，刚在想事情。”陆江申说，“我妈去世前跟我说过一句奇怪的话，当时我没在意，如今想来……”

他记得妈妈是这样对他说的：“我做过一个梦，梦见我是一棵巨大的泡桐树，扎根在一条河边。梦里面，狂风暴雨，水流湍急，你从河里救起了一个小男孩，自己却快被冲走了。我好着急，拼命用树枝去够你，你真就抓住我了。真好啊，还好你抓住我了！”

南月不解：“这段话有什么深意吗？”

“两天前垟曲下了一场大暴雨，乾河涨水了，我救了一个落水的小男孩。我之所以没有被水冲走，是因为……”陆江申有些哽咽。

南月接了下去：“是因为你抓住了岸边伸出的树枝，那棵树恰好就是一棵泡桐树？”

“嗯。”

电话两头均是一阵沉默。

陆江申率先打破了沉默：“那个小男孩你应该认识，他妈妈是你的高中同学，叫于媛媛。”

南月差点没抓稳手机，她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发颤。她把手机放在茶几上，按下免提：“你怎么知道我和于媛媛是高中同学？”

“之前就在袁姐餐厅见过几次，不熟，她和袁姐的侄女袁敏是朋友。事情发生后，她带着儿子来感谢我。康哥跟她说，我是你前男友。”

南月很无语，这个康哥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有点小烦躁，换了个话题：“话说陆江申，你现在谈着几个女朋友？”

陆江申：“……”

“我觉得像你这么魅力无边的人，谈一个有点不现实。怎么着也得同时谈三四个吧？”

“没……就两个。”

“渣男！”南月挂了电话。还“就两个”？两个很少？果然是狗改不了那什么！

韩榷周已经洗完澡从浴室出来，他恰好听到了最后几句对话。见南月一脸嫌弃，他好整以暇地在一旁边擦头发边偷笑。

南月很不服气：“有什么好笑的，谁年轻的时候没瞎过，我就不信你没有！”

“我以为陆江申在你这里碰几次软钉子就学乖了呢，没想到他还找你？”

“他没找我，是我给他打的电话。”南月秒变严肃，“他刚才跟我说了个事。”

二人就陆江申电话里说的，认真交流了一番。

韩榷周听完，马上放下毛巾，从书房拿了纸笔出来。他画了一个圈，在里面写了“下雨天”三个字，然后往下画了个箭头，与箭头平行的地方写了“邮轮”，箭头下面写了“过去”。又往上画了个箭头，箭头平行处写了“去世前”，箭头上面写了“未来”。

南月问他：“你也觉得，陆江申妈妈的那个梦不是巧合？”

“我从来都不觉得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巧合。陆江申妈妈既然能在梦境中回到过去，为什么没可能去到未来呢？”韩榷周指着他画的圈，“假如说下雨是她梦中穿梭时空的必要条件，那么邮轮就是她回到过去的条件，她和丈夫最甜蜜的回忆或许就发生在那艘邮轮上。”

“她临死前去到未来呢？又怎么说？”

“不知道，或许只是为了为了救下儿子的命吧。母亲对自己孩子的爱永远都是最赤诚的，无条件的。”

“可你有没有发现，陆江申妈妈临死前的那个梦是不成立的，她妈妈2013年就去世了。她梦中的那个未来不是原先的未来，是改变了之后的。”

假如没有那块陨石，韩榷周就不会回到2016年，南月更不会在2016年阴差阳错改变于媛媛的命运。于媛媛原本在2019年就死了，她没机会在2021年带儿子回垟曲探望袁敏，她儿子也不会在暴雨天掉进乾河……

韩榷周抬起眼睑，轻声说：“万一，那就是原本的未来呢？”

“什么意思？”

“现在的局面可能是事情原本该有的样子。我们在时空中穿梭，阴差阳错做的那些事不是改变了未来，而是让一切回到了正轨。陆江申妈妈梦见的才是正确的未来。”

这些只是韩榷周的猜测，可不知为何，南月的心揪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