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从里面推开了门。
“语涵啊，你可终于回来了。你有多久没回家了，快让妈妈看看！”打开门的是一个梳着卷发正努力从满脸横肉中挤出一个温和笑容的中年妇女样子的人。
看着躲开自己拥抱的顾语涵，女人也只是像是不在意一般收回伸出的双手，转而拉着顾语涵的胳膊向屋里走去。
一路上边走边说道：“知道你今天回来，我特意做了一桌子你最喜欢吃的菜。你边吃边等着，一路上饿坏了吧。一会儿你妹妹和爸爸就回来了，对了，小王也要来咱们家给你过生日，你交了男朋友怎么不和我们说呢，还是你妹妹告诉我们的呢！”
看着熟悉的餐桌上所摆满的各式菜肴，坐在不熟悉的位置上的顾语涵垂下睫毛让人看不清她眼中的神色。
桌子上摆放的正是顾语涵原来曾无比盼望能够再次吃到哪怕一次的家常菜。
青色的辣椒与被染上酱油色略带一点焦边的瘦肉油渣共同浸润在被煸出的猪油之中，散发着些许呛人的香气。
被蒸至全熟软糯香甜的红薯上，整齐地码放着一块块裹满秘制米粉的肉片。
鲜红的辣椒段中隐藏着被切成小段的萝卜干与腊肉碎，仅仅只是闻着这独特的咸香也能下去半碗米饭。
一碗浸泡在不知是蒸制时滴落的蒸馏水还是随着烹饪流出的鸡油的盖着厚厚一层金黄色泡椒的醋蒸鸡，也不甘落后地散发出浓郁混合着些许醋酸的香味。
但顾语涵也仅仅只是坐在座位上，没有动一筷子。
抬头环顾餐厅的装潢，泛黄的墙面，熟悉的破碎了一角的瓷砖，带有划痕的木质酒柜上，一个老式时钟不知疲倦地晃动着摆锤，一下又一下。
“姐，你回来了！”
循声望去，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生正挽着一个年轻男人的胳膊推开家门走了过来。
似乎注意到顾语涵正看向两人接触的手臂，女生连忙松开手并解释道：“我回来的时候正好碰到姐夫了，就直接和他一起回来了。姐，你不会误会我们什么吧？”
一旁的男生也笑着说：“对，我们只是碰巧遇到而已。我买了你最喜欢吃的山楂卷，一会儿一起吃吧。”
门再次打开，一个挺着硕大的啤酒肚，两眼因喝酒布满红血丝的中年油腻男人进了家门。看着面无表情坐在餐桌一旁的顾语涵，男人漏出布满烟渍的黄牙笑了笑，还伸出那只沾满烟味的手想要触碰顾语涵的头发。但手还没碰到就被一双筷子夹住，不能再近一步。
见人回来齐了，中年女人便招呼着落了坐。
虽说是一家人，可是坐在餐桌另一侧的顾语涵与对面的其他人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来，尝尝这个，我记得你原来最爱吃了。”中年女人夹起一筷子菜想要放进顾语涵的碗中。只是在半路上就被顾语涵拦下了。
顾语涵张开嘴说出进了家门之后的第一句话：“你们是谁？”
“什么是谁？我是你妈妈啊。”中年妇女不解地问道：“你忘了你小时候因为贪玩，头都摔破了，是我抱着你去医院的。”
“对啊，姐。你忘了，你上学时被其他人孤立，还是我天天陪着你一起上下学的呢。”
“是啊，语涵，我是你男朋友啊。你还记得在我们大学时代，我可是在同学们的注视下向你告白的啊，还让别人很是羡慕一阵子。”
“还记得你小时候有一次下雨打雷吗？是爸爸抱着你一起睡的啊，这些你都忘记了吗？”
看着眼前一个个似乎挂满关怀的脸庞，顾语涵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带着我去医院不是害怕被别人发现，我头上的伤口是被你打的吗？你看，当时被一起打碎的瓷砖不还在那摆着呢吗？”
“我被孤立的原因，不就是因为你在学校造谣我抢了你的男朋友吗？而且什么孤立啊，分明是就是你的小团体将靠近我的人都赶跑了，不是吗？说起来我还应该谢谢你，要不是因为你我还看不清我那些‘朋友’的真面目。还让我一门心思投入到学习最后成功考上高校。”
“还有男朋友？我什么时候答应你的告白了？怎么被当众拒绝后受到的打击太大，记忆紊乱了？山楂卷？我从来都不愿意吃山楂卷，是你自己爱吃吧？而且你们愿意抱在一起就抱在一起，和我有什么关系还要征求我的意见？难不成我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最后，我什么时候害怕打雷了？怎么你还想再回忆回忆被闷在被子里挨揍的感觉吗？”
随着顾语涵的一连串发问，四人的脸色越来越差，终于像是被戳中痛脚一样，中年女人忍无可忍地怒吼道：“够了！我们是你父母！”
“哈？我不是你们捡来的吗？”顾语涵单手撑着脸，面带笑容地看着跳脚的几人，只是眼中并无半分笑意。
“你是怎么知道的？”中年妇女脸上终于出现一丝慌乱，但随之像是要说服顾语涵一样继续狡辩道：“那我们对你也有养育之恩！”
像是被对方话语打动一样，顾语涵陷入沉思。良久后继续问道：“所以你们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收养的我？”
努力回想在这个家里生活的记忆，一些当时没有察觉到的，现在想起来十分不合理的细节涌现出来。
没有什么正经工作的一家人，每月却有着稳定的收入来源。明明有前来讨债的人，顾语涵却从未遇到，身手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越来越好。
在这种环境下生长的顾语涵，却没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像是不受极品亲戚的影响一般，长成了一个还算不错的人。
继续回想，仿佛被施加了一层坚固封印的记忆，慢慢从思维深处浮上脑海。
在顾语涵的过去，仿佛曾经出现过那么一群极好的人。在他们的陪伴下，顾语涵得到了真正的友情、亲情、爱情。
但不知为何，即使再怎么努力地回想，记忆中也没有丝毫与他们有关的回忆。
那四人的狡辩声，摆锤来回晃动的滴滴答答声，一齐想要努力扰乱顾语涵的思绪。
终于，顾语涵掷出手中的筷子，筷子如同被射出的箭羽，被一层蓝色的光点裹挟着刺入时钟。
随着一声什么东西被刺穿发出的“哗啦——”声，眼前的幻像也像是被打碎的镜子一般分崩解体。
四人杂乱的惊呼声被一个略显苍老但仍中气十足的声音取代：“我的精神力测试仪啊！你这个女娃娃怎么这么暴躁？不行，这笔账我一定要向秦小子讨回来！”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戴着单边方形眼镜，梳着一头齐腰的浓密银发，手慢慢捋着胸前那一把形似浮尘的胡子的老爷爷带着一只一人高的白色丹顶鹤来到了门口。
来人扫视着一头雾水的顾语涵，半响后，用鼻子发出哼的一声后说道：“先进屋吧，杵在门口当门神吗，难不成还想要给老夫再扣上一顶和未成年娃娃斤斤计较的帽子吗？”
顾语涵明智地选择保持沉默，并听从对方的指示走进了宽敞的迎客厅。先前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的顾平安也迈着小碎步跟上前去。
坐在客厅看着老爷爷不时瞟过装着蛋糕的盒子的眼神，顾语涵说道：“老师？这是给您带的点心，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老爷爷听了之后捋了一把胡子，慢悠悠地说道：“既然你都带了，那我就赏个脸尝一尝吧。要知道，我平常可是一口甜的都不吃的。”
嘴上说着不怎么爱吃，手里的叉子却没怎么停下。恋恋不舍地吃掉最后一口蛋糕，老爷爷咳嗽了一声清了一下嗓子继续说道：“这就是你用烤箱做出来的芝士蛋糕吧，味道还可以。听说你只用了一个星期，就通过自学成功复原了这个早已被淘汰的炉具，是吗？”
“是的。”顾语涵回答道。
“虽然它只涉及到了一些控温元件以及定时元件，但是用来供能的能量石也是你自己处理的吗？”老爷爷继续问道。
“……是的。”顾语涵回复道。
“你是怎么在幻境中察觉到仪器在那个位置？”老爷爷用眼神审视着顾语涵。
“因为幻境中只有那个时钟看起来不正常，明明摆锤在一直摆动，时钟指示的时间却一直没有发生变化。”顾语涵回答道。
“嗯——没有受到幻境的影响，保持了头脑的清醒，还算不错。你的精神力是什么水平？”老爷爷再次用略带着些许怨念的眼神看向顾语涵：“本来想直接给你测测，但仪器还没来得及测出结果就被你打碎了。”
些许心虚的顾语涵借着打开光脑查看精神力等级信息，移开了与老爷爷对视的眼睛，并将信息表里的精神力等级念了出来。
“E级？你在和老夫开玩笑吗？”老爷爷不敢置信地提高声调反问道。
“我没有！”顾语涵连忙将屏幕放到老爷爷眼下。
看着信息表上确确实实的E级，老爷爷捋了捋胡子陷入沉思，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继续说道：“走，跟我去研究院再测一遍。还有，先叫我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