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洗好了。你们谁接着洗？”
淮歌从浴室出来，拎着短T衣领给自己扇风，嗓子被热气蒸得微哑：“……在玩什么呢你们？”
房间里三个大男生在床尾地板上围坐一圈，低着头玩手机。
鸡飞狗跳地吃过午饭后是休息时间，微不动说傍晚之前全是自由人，于是路修阳屁股没捂热就扯着嗓子一直啊啊啊，吵得蓝峤看也不看拿手肘捅了他一下：“闭嘴。不然你自己躺平。”
“别！我闭嘴！蓝哥请继续——”
淮歌探身下去窥屏，本以为舍友二人组玩的什么王者、线上手游，不料两个满屏幕都是绿花花的小人在蹦蹦跳跳头顶方块砖：“……这啥，马里奥呢？？”
“是啊，”蓝峤一边操作一边说：“进了这奇葩的系统空间，什么有交友功能的线上游戏都丫的给封了……咱们只能返回石器时代体会原始生活。”
“呵呵，能屈能伸好男人。”淮歌接着偏头去瞅北枝时，新转学来的小时同桌十分文雅，裹着浴袍靠着墙，支起一条长腿坐着慢条斯理吸牛奶，手机里的黑白围棋闪烁着智慧老人的神圣光辉。
淮歌：“。”
发现跟他们是完全三个不同维度的生物，淮歌报备一声便揣着手机出了门，打算到走廊逛逛消食，顺便恶劣地去打扰一下她两个弟弟的谈情说爱。
*
隔壁房间里，湛屿在浴缸里已经睡熟了，银映刚帮他擦干身体系好浴袍，桌上湛屿的手机忽然响了。
持续不断，担心有什么急事，银映安顿下来湛屿后便去点了接通。
“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银映重新看一眼来电备注，是“妈”，他压低嗓音说：“啊，您好，我……”
“之前不是说好的会听妈妈的话，去见一见那个D出口的omega吗？”那头的人压根儿不等银映说什么，自顾自急哄哄道：“你现在在哪儿？人家在D出口等你等得花儿都快谢了，不管怎样，小屿，你即刻，马上，退出副本去把人接回来再说——”
中途退出副本是要被扣至少一半积分，关键时刻乌龟缩壳儿甚至会被解绑道具技能——本来银映还挺感谢这尖锐的老女人为他带来没O的好消息，但她竟然这么轻飘飘地强/制小朋友，逼他将辛辛苦苦收集回来的积分打水飘——银映眼底一片森然，语里带笑说：“我觉得，先请阎王爷来接走您再说更好吧。”
刚说完，他的衣服被人拽了一下，然后一直攥在手心里不放。
眼里的笑意刚多了那么几分真情实意，耳边却倏地尖叫，一个一个字像是摁着银映的肩膀，一刀一刀捅进他身体里。
“是你……是你！”她说：“姓银的，十年前你已经害得我儿子够惨了，现在还要来继续伤害他吗？！我这辈子就这么一个捧在手心疼的儿子，就一个！你能把一个当年最初的乖宝还我吗？我和他因为你吵过多少回架你数过吗？儿子因为你独自一人离家出走了十年了才刚回来病痛又多了你又知道吗？！”
银映僵坐床沿，正欲伸向湛屿的手一直在抖，最后动了动嘴唇，把手缩了回去。
十年前他跟湛屿被揭发分手后便分道扬镳再也不见，其实后续他只知了个大概，当年的小朋友主动去了山区学校与世隔绝了好久，回来时人瘦了，胃病了，也不笑了，没多久他就离家出走，一走就是到最近。
母亲在找证据支撑自己。
因为她不相信她只是断掉了不正常的爱恋、带着儿子返回AO正轨罢了，却换来了如今浑身是刺的儿子回家，可她这样做有错么？
两个alpha谈恋爱若被人知晓了，是奇葩，是怪物，是恶心，迟早被全国人民诟病，她身为母亲，只不过为儿子提前斩断他到时候上个街都要被满大街人扔番茄鸡蛋成为全民公敌的悲催未来……
她爱他，想保护儿子不受全世界的伤害，所以这样做没错的。
“你不知道，你只知道死死都要缠上我的宝贝儿子，拉着他一起堕落深渊才好。”电话那头的母亲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像是堵塞多年已久的委屈和怨恨终于挖到了发泄口，堵在了路上，直到这一刻才汹涌地爆发：“现在直播上全人民都在奋力将你们奉上神坛，傻子吗你们，真以为你们的关系能被世俗接受？他们当然是准备到足够高的时候再狠狠踹你俩摔下来——毕竟人性与生俱来的不就是三分钟热度吗？！”
“……但你明知这样，还要扯着小屿去一起死。”
母亲喘了几口气，一字一句地说：“我不会允许我家的宝贝死在你这个人渣手里。”
“你会后悔的。”
银映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对方话里，他只知道他拼尽一切找回来的小朋友在对方母亲开口的瞬间，他跟湛屿之间的连线即刻被毁得一干二净。
他们踏过绝望，在临近光亮的黎明前，灵魂突然被施加重量，重新拽下地底，直坠深渊。
等他终于摔落地面，怔然回神，他看见湛屿在床上缩成一团，银映探手去摸，电流痛击全身。
“……你？！”
母亲冷下声说：“我说过，我不会允许儿子死在你手里。我在教他认清事实。”
电话里还在放的什么屁银映已经不想去怼，他扔开手机，跪在床沿边，完全忽略了戴塑料能防电，下意识只想抱着湛屿哄，自己却也当一碰上去的刹那被电得六神无主。几次三番的试探下他指尖都焦了麻了大半。
银映几乎不敢去想象正面从腺体开始电击流通全身的小朋友此刻到底有多疼，多无助，他只看见湛屿凭着本能，将薄薄的嘴唇死死咬出一道坑洼缝，血色流过整个下颚……
房间这么大，周围东西密密麻麻，银映怎么找，偏偏就是找不到能绝缘拔出腺体里的电击源头。
母亲满足地听着话筒那边的兵荒马乱和竭嘶底里，无能为力是最能让人感受彻底的绝望，经过这次刻骨铭心的教训，姓银的应该不会再缠着她的宝贝儿子了吧？因为他最心疼他了。
她成功达到了目的，笑了起来。
虽然，眼眶莫名泛红。
“你他妈才真的是人渣！这是你儿子啊！真的爱不是这样……”
这是银映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哭得这么狼狈：“湛屿，湛屿！啊，小朋友，你先忍忍，疼就咬我手臂吧，再等等，阿银哥哥绝对会带你逃出魔掌……绝对会……”
他泪流满面，模糊了视线，全程生生忍住神经末端被千刀万剐地刺，接近火山爆发的尖叫颤抖，指腹不顾触电着摸索着湛屿的后颈腺体为他找凶/器。
血淌了一床。
“然后，然后如果你真不喜欢我，真的恨因为我当年才去了那山区学校的我的话……”银映像只冷雨夜蜷缩街边无家可归的瘦骨嶙峋小猫，弱弱地哽咽，不愿什么都走了剩下他一个，却又被迫面对：“那我会……放你……走的……只要，你能安全地活下去……好不好？我真的，真的不想再看见你哭了，宝贝啊……”
淮歌轰然踹门闯进来的时候，湛屿感觉有液体温热地滑过眼角。
原来是眼泪。
他撑不住了，水雾的目光对上银映猛地重新亮起的眸光。
眼圈又红了。
“哥哥，不哭，不哭呀……”他轻轻说：“如果我……”
一声喟叹凝结唇边，湛屿疲惫地合上了眼睛。
——如果我，没有生病就好了。
淮歌面色阴沉得可怕，往头上安两只角活脱脱能当场左转出道去隔壁副本cos来自地狱索命的魔鬼。
她径直三步并两步迈过来，黄色胶手套上捏着钳子和小型手电筒，无言瞥了对方一眼，银映即刻会意，闭口不说指着自己摸到腺体表面那儿凹凸不平的位置。
半分钟后，那块往死里折磨了湛屿很多年的远程教育电极贴钉子，终于被两人一人百脚踩得挫骨扬灰。
母亲迅速同步进展，但房间全程呼吸声，她不晓得淮歌来了，于是一股脑将计划成功临头却一朝回到解放前的怨恨，隔着话筒冲银映尖吼道：“姓银的！你敢？！”
淮歌啪地拍下工具，捡起手机上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我们有什么不敢的？湛屿喜欢谁关你毛事？啊？现在是你结婚还是他结婚？这选的到底是你老公还是他老婆？！我告诉你，小湛就算是喜欢一条狗你是他妈都管不着！”
“这么喜欢强/制/爱是吧，信不信我明天就杀上你家去绑你强/制相亲？十八个老公尼玛的够不够你强？！”
说完直接挂了电话，拔出电话卡扔地上又狠狠踩了一轮，“我呸！不要脸的老妖婆，小湛缺你这么一个娘吗？姐我化妆加点儿皱纹不比你当妈当得更好？！”
银映抱着松了眉头的湛屿疗伤安抚，没空搭话，不然绝对愿意为淮歌啪啪鼓掌鼓个足足三分钟。
酒店房间的隔音似乎真的秀，湛屿他们房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临漫澄依然能呼呼噜噜睡午觉。
两掰橙子块之间插上了数字蜡烛。
微弱火光点亮了桥底下的一场雨夜车祸。
漩涡的梦境很安静，他盘腿坐在黑暗里，认真看着触手可及的尽头外，雨水唰了一脸躺在马路上血肉模糊的男生。
梦里沉默许久，直到男生的面容甚至全身又被马赛克了一层，四面八方才终于响起一句很低的哭腔。
“阿澄。”
“……”
“阿澄！”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歌歌：我踏马真的气坏了！居然敢欺负我家小湛？有谁能提议一下999种死刑搞s那个屁的“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