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里，秦泽从班主任的办公室出来，于昭等在门口，见秦泽出来问道：“怎么样，可以吗？”

秦泽表情落寞，一言不发，有些歉意的看向于昭，话止在嘴中说不出口。

于昭安慰道：“没事，其实我也没想让那么多人看你拉小提琴，不能上台就算了。”

秦泽撇过脸，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说：“既然你不想让那么多人看我表演，那我就去找老师，说我不上台了。”

于昭反应过来，拉过秦泽将他面向自己，只见他眉眼弯弯，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

于昭作势要打秦泽，“好啊你，骗我，玩弄我的感情。”

秦泽就站在那，任由于昭拉扯他，“什么，我从头到尾都没说不能上台，是你太紧张了。”

于昭瞪了秦泽一眼，秦泽问：“元旦那天你想听什么？”

于昭想了想，脑中浮现出一句歌词【我肯定在几百年前就说过爱你】“我想听爱人错过。”

秦泽答应。

临时抱佛脚练了几天，到底是有底子在，秦泽游刃有余。

时光如沙漏中的沙，转瞬即逝。太阳已经西沉，只在天边留下一片绯红的云彩。

有表演的同学的班级可以留在礼堂，而没有的则是在班级里观看直播。

礼堂的暖气开的很足，于昭的面中两坨潮红，各个班级在老师的带领下入座。

于昭来到后台，秦泽脱掉了厚重的外套，只留一件黑色的卫衣，后背有蛛网的图案。

秦泽见于昭脸红的不对劲，问道：“是不是生病了？”说着将手伸向于昭的额头。

于昭挪开他的手，“就是暖气太足热的，你快准备准备，你第一个呢。”

倒也是凑巧，说完就有人来提醒准备上台。

秦泽抚上于昭的头，揉着蓬松的头发，鼻尖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秦泽说：“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雪，一会放学应该就能看到了。”

于昭点头应道：“那我去台下看你。”

话毕，秦泽上台，于昭往自己班级走去，寻着空位。

爱人错过的前调响起，于昭不自觉的弯了嘴角，尽管背着身体，他也能想到秦泽拉琴时的神情，是完全的沉浸在音乐里。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秦泽会完美的拉完这一首曲子，然后放学后和于昭一起看雪，但意外还是发生了。

突如其来的喊叫声盖住了小提琴的声音，有几道着急的声音参插进来，“着火了！”

于昭脸上的笑容还没收敛，转过身直接僵在原地。

舞台上，男生被火团团围住，肩上的小提琴也在燃烧，火苗蔓延到他的发丝，衣服，渐渐的吞没他。

“秦泽！”于昭大喊一声，声音传遍整个礼堂。

于昭失了疯，手上的外套随意扔在一旁，一个白色的身影冲向舞台，却在边缘处被圈住，无法前进一步。

舞台上的人倒在地上，被火苗狠狠的吞噬，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喊叫声，里面的人倒地翻滚，试图扑灭自己身上的火，但是没有用，火实在是太大了。

于昭剧烈的挣扎，像是突然打开了泪腺，泪水如火山爆发般涌出，“秦泽，秦泽！”

没有任何的回应。

几分钟后，火势蔓延到整个舞台，学生被有序撤离到操场，此时，救护车和消防车同时到达。

于昭不敢打扰，生怕晚一秒就救不出秦泽了。

于昭蜷缩在礼堂外的角落，双手抱住自己的胳膊，指甲陷进肉里，身体抑制不住地发抖，面无血色，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

紧接着，火势减小，医护人员配合消防员从里面抬出一个人，如果那还能被称作人的话。

担架上的人浑身血肉模糊，一层黑黑的灰附着在上面，没有一块好皮。

离得近的学生看见担架上的人都忍不住连连后退，只有于昭，他猛地从地上爬起，奔向救护车。

他声音带着哭腔，“我是他的家属，我跟他，我跟他一起去。”

医护人员见他不像在说谎，便答应让他上车。

仅有一米，于昭看清秦泽，裸露在外的皮肤全部像干枯的树皮皱巴在一起，鲜血淋漓。

医护人员给秦泽带上仪器，秦泽的心跳微弱的跳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碎掉。

于昭的情绪终是克制不住了，瞥过脸双手死死捂住嘴才导致没哭出声来。

机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于昭猛的回头，泪水被甩落，检测心跳的仪器上赫然显示着没有心跳。

医护人员紧急的救援，把秦泽捂在胸口的左手移开，衣服已经破损，露出胸口那唯一一片完整的皮肤，上面是于昭的名字。

救护车疾驰在马路上，他们像与死神奔跑的天使。

医院里，秦泽被推入抢救室，于昭躁乱的心忽的寂静下来，他局促的坐在椅子上，不自觉的扣着手。

他第一次那么的不知所措，抢救室外还有一对老人等候着，一个老人双手合十一直虔诚的默念着什么，应该是求菩萨保佑。

这要是从前的于昭肯定觉得封建迷信，每天死的人那么多，菩萨哪里管的过来，可他莫名的学起了老人的动作，万一菩萨真的保佑了呢。

似是觉得不够虔诚，于昭对着墙跪下，掷地有声的默念道：“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救救他，救救他，哪怕是用我的命换也可以。”

于昭紧闭的双眼溢出泪水，他真的怕，秦泽要是熬不过来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于昭克制着，他不能倒下，不能再哭，他还要等秦泽抢救过来照顾他呢，对，秦泽不会死，不会的。

抢救室的门被推开，医生摘下口罩，手中拿着一张单子，问：“谁是秦泽的家属？”

于昭仓皇站起身，道：“我是。”

医生问：“病人现在呼吸道堵塞，全身烧伤面积不少于百分之八十，情况非常不好，我们要下病危通知书，需要家属的签字。”

于昭怔愣住，法律意义上他和秦泽只是陌生人，顶破天是个朋友，他确实没资格签字。

于昭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他哀求道：“求您救救他，他没有家人了，他只有我，我签字行吗？”

医生问：“你是他的谁？”

于昭的齿间漏出两个字，“爱人。”

又是漫长的等待，后知后觉于昭才感受到冷，他只穿着一件卫衣，是和秦泽的情侣款。

秦泽的衣服烧坏了，等他好了重新买一件；南方的冬天真讨厌，光是冷也不下雪，等秦泽病好了，就去雪山玩，玩个痛快。

于昭断断续续的想着秦泽病好后他们该做的事。

抢救室的门被推开，病床上躺着一个男生，面部被纱布包裹，于昭冲上去，“秦泽......”

医生拉开他，说：“秦泽还在抢救。”

说完又进去了，于昭再次坐回医院的长椅，那对老人跟着病床离开，寂静的走廊像是只有于昭一个人，显得异常安静。

于昭试着弄出点声响，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的有些可怖，【秦泽，我怕。】

抢救室的门再次被推开，出来的只有医生一个人，医生的表情落寞，嘴巴张动着说些什么，于昭却像突然失聪愣在原地。

没再管医生说了些什么，于昭直直的往抢救室奔去。

目标扫视一圈落在一个身盖白布的人身上。

于昭突然不敢过去，但脚步不停。于昭站在病床旁，床上的人带着氧气面罩，眼睛半睁。

于昭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道：“秦泽。”

秦泽微弱的喘息着，声音像八十岁的老人般沙哑虚弱，于昭将耳朵凑近他的嘴边，“昭昭，我好像不能陪你去看雪了。”

终究是没忍住，泪水砸在秦泽的手上，是滚烫的，比火还烫。

于昭哽咽道：“你答应我的事，不能失信”，于昭攥紧自己的手，心脏的酸楚涌了上来，“你说不会离开我的，你不可以骗我。”

秦泽还想伸手替他抹去泪水，可是他全身痛得要死，超大剂量的止疼药也压制不住的疼痛。

秦泽用力的吸着氧气，说话间呼出的热气凝在氧气面罩上，“对不起，昭昭，要好好地，活下去，我会变成，冬天的雪花，想你了，就来，看你。”一句话耗尽了他的全部力气。

于昭瘫跪在床边，他也不再克制，抢救室里荡漾着他的哭声，“对不起我就给我活着，听见没，我不准你死。”

无尽的抽泣和呜咽，秦泽再没有力气说出一句安慰的话。

泪水滑过鼻梁从脸颊滴落，划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痛。

秦泽忍着剧痛想再摸一下于昭的脸，刚抬起一点就动不了了，实在是太痛了。

于昭见状将脸凑上去，还没碰到就重重的垂下。

秦泽的眼皮彻底耷拉下来，机器刺耳的警报声似是要刺穿于昭的耳膜。

床上那张勉强认得出轮廓，却再也看不清的脸再没了一丝血色。

明知救不回来，医生还是轮番的做心肺复苏，终于到时间，医生下了最后的审判。

“死亡时间，晚上八点零一分。”

于昭的心脏漏了一拍，如行尸走肉自顾自的吻上了床上那人的唇，“求你，我真的，你把我一个人留了下来，我要怎么办，我，秦泽，你不要留我一个人，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于昭语无伦次的趴在秦泽身边，他又被落下了，为什么活下来的永远是他。

于昭痛苦的嘶喊着，巨大的痛苦让他喘不过来气。

真的是不公平，为什么每次都是他，如果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秦泽会死亡，他绝不要让秦泽上台，绝不要和秦泽在一起，绝不要认识秦泽，那样他就可以好好的活着了。

医生上前道：“节哀顺变。”

于昭深呼吸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从地上爬起，刚站起来眼前一片黑，然后是巨大的耳鸣，他向旁边倒去。

晕倒的前一秒，他想，如果就这样死了也不错，不会让秦泽一个人等他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