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贾环在学堂里越发顺心，先生对他文章的评价也愈来愈好，当初准备提前下场时还有些心虚，现在却是有些信心了。

一日，大家上课上的好好的，夫子突然被人叫出去，没一会儿，夫子慌慌张张地从外面疾步小跑回来。

“都收拾东西，今天的课就上到这儿。东府的蓉大奶奶没了，赶紧都回家准备准备。学堂大概要停学一个月，具体的，到时候再通知。但不可荒废学业，回家后自己温习。快，快，收拾走人。”

贾环听得一怔，秦可卿这就没了吗。原主基本和秦可卿没什么交集，他穿过来之后更是连东府都没去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像那些红学家说的，秦可卿是哪位坏了事的王爷的遗孤，贾家此时有没有因为这事被圣上记上一笔。

想到秦可卿的死因，更是……

若说荣国府烂，那宁国府就是恶臭。

秦可卿毕竟是宁国府的，隔着一层，荣国府这边又有老太太、王夫人和王熙凤坐镇，倒是没有想象中那么兵荒马乱。

反倒是因为借了些丫鬟婆子小厮到宁国府，院子里比平时清静了不少。又因为是白事，府里往来的人都小心翼翼的，连个大声说话的都没有，脚步都是静悄悄的。

东府，或者说是贾珍，把秦可卿的葬礼办得风光豪奢，王熙凤被尤氏请到了宁国府管事。

他只是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子，赵姨娘也只是一个不讨喜的姨娘，都上不得台面，越是重要的场合，越和他们无关。

只前几天跟着老太太、太太、老爷走流程、赶场子，之后就没他们什么事了。

贾环抓紧时间温书，看着看着，突然想到原著中秦可卿托梦给王熙凤留的话。

这贾家终究是要败的，他得置些田产给自己留些后路。

翌日，便只带了郑海，瞒过众人，去了牙行买地。

恰巧有位犯了事的官员要卖城外的祖产还债。

出城后，马车走一个时辰，山脚下，三十亩上等田，六亩沙地，一个三间房的祖屋。屋子虽破旧但尚可住人，屋前有条小河。贾环看着满意，只是一口价三百两，他钱不够了。

那犯事的官员急需三百两，差一分也不卖。

贾环想了想，把郑海叫过来，在他耳边嘱咐了几句。郑海先回了贾府，他和卖主回牙行等着，一盏茶的工夫，郑海便带着银钱回来了。

付钱、拿地契。送走了卖主，贾环又让郑海拿着剩下的钱去找几个靠得住的人放到庄子上。

郑海一走，贾环便独自一人去了金玉轩。

此时的金玉轩人来人往最是热闹的时候。

小二眼尖，贾环一进门就笑着迎了上来，“小公子，您可来了。咱们家掌柜对您可是望眼欲穿呢，盼星星月亮似的。今儿中午还念叨您，您二楼请。”

“掌柜的，在下又来叨扰了。”贾环拱手，对掌柜道。

“哪里，哪里，公子天天来‘叨扰’才最好不过呢。这次，又有什么新鲜法子，让小老儿开开眼啊。”掌柜满面笑容。

“不敢当。这次只是几种新鲜的首饰样式，至于材料吗，您可以任意选。我先画给您看看，咱们再谈价钱，谈不和，就卖到您的对手那儿。”贾环笑道。

“好好，包您满意。”

贾环画了些后世的发夹、发箍、一字夹之类的，边画边给掌柜讲解。

掌柜捋着胡子连连点头，心里更是乐开了花，面上笑得像只老狐狸。

上次的新法子让他们店里赚得盆满钵满，三殿下直接给他的月钱翻了倍，这贾小公子当真是他的财神爷哦。

“就这些了。”贾环搁了笔。

“好，好。这次给小公子这个数。”掌柜笑眯眯地朝贾环比起一根手指。

“一百两？”贾环问。

“怎么会，小老儿可不是那抠搜的人。一千两，小公子可还满意。”

这是他们家殿下的主意，若是贾家这位小公子又缺钱了，再来卖什么点子法子的，不管是什么，都给他补一千两，若是不来了，就算了。

“那成交。”贾环笑道。

几个新鲜样式可不值这么多钱，掌柜又比上次热情真诚不少，贾环也猜到，估摸着是上次的法子赚了钱，借机补给他呢。背靠大树好乘凉，他若不姓贾，也不知道还会不会补给他。

掌柜乐呵呵地把贾环送到店门口，眼看贾环刚出店门没几步又转了回来。掌柜忙迎上去，问道，“小公子可是还有事？”

“想给娘买点儿东西。”贾环答。

他刚刚让郑海回去问赵姨娘想办法，郑海说赵姨娘手里也没那么多银子，便收拾了几样贵重的首饰头面让郑海拿去当了凑钱。

虽是母子，但贾环终是过意不去。而且，赵姨娘本就没几样拿得出手的东西，多是别人嫌弃不要的才能到她手里，这次怕是把压箱底的物件都翻出来了。

“小公子当真有孝心，里边请，小老儿帮你参谋参谋。咱们家殿……东家说了，若小公子来咱家买东西，一律半价。”

“那先谢谢东家和掌柜了。”行商者没有不精明的，不可能自己吃亏给他倒搭。贾环也就不跟掌柜客气，跟在掌柜后边，绕到了东边的隔间。

“小公子，这里都是最受太太小姐们欢迎的新品，是咱们金玉轩的精华所在，这边货架上的就是依据您的法子，加上工匠们自己的经验做出来的。您看如何啊，再给咱们提点一二可好。”

贾环细细地瞧了，不禁感叹术业有专攻，这哪里还是工匠，叫一声设计师都不足以形容。

“术业有专攻，掌柜手下有如此能工巧匠，在下岂能班门弄斧。各位大师令人敬服。”

“咱们店里的工匠怕是连宫里的都比不了。如今又有小公子的新法子，自然厉害。”掌柜满脸骄傲，话锋一转，又问贾环，“小公子可有中意的？”

贾环点头，赵姨娘生得好，又会打扮，什么样的首饰头面都撑得起来。大大小小的，挑着赵姨娘会喜欢的，簪钗、步摇、珠花各选了几个，花了一百多两银子。

贾环从角门回府，径自去了赵姨娘屋里，把东西拿给赵姨娘。

赵姨娘见了自是喜欢。拿在手里，反复摩挲，爱不释手。

儿子送她的东西，可不是银子多少可以衡量的。而且款式、颜色都是她喜欢的，必是用了心思挑选的。

她活了大半辈子，头一次收到这么用心思又精贵的东西。是单独给她的，不是别人挑剩下的，随手扔给她的。还是儿子送的。赵姨娘眼眶酸热，赶紧抹了把眼睛，生怕贾环看到她眼角的泪。

高兴劲儿过了，忽又问起这些东西的来历。她让郑海拿去当的那些首饰可换不了这些。

贾环只说帮了别人的忙，人家送的。给金玉轩掌柜画几张样图，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帮忙。

“娘且放心，孩儿虽愚笨，但起码的大是大非还是懂的”。贾环向赵姨娘保证。

“娘知道你变好了，娘信你。你好了，娘才有盼头。你放心，娘断不会如从前那般。”赵姨娘说着说着又红了眼圈。哪个人不想赚个好名声，还不是被逼的。

她不泼辣些哪有他们娘两个现在的日子。隔壁周姨娘倒是循规蹈矩，多一句话不说，多一步不迈的，也没见的就过得比他们娘两个好了。丫鬟婆子仗着周姨娘不生事的性子，就差骑头上欺负了。

-

秦可卿的丧事大张旗鼓地办着。

学堂去不了，贾环温了几天书，有些乏了，便想去新买的庄子上瞧瞧，散散心。

他不会骑马，又不想闷在马车里，便和赶车的郑海一边一个，一起坐在马车外边，倚着车厢看风景。

天高云淡，清风麦浪，空气都是甜的。远处山脚下，房屋错落，炊烟袅袅，偶有三两个农夫在田里耕作，平静惬意。

“停停停！”贾环拍着车板，急忙让郑海停车。

“吁——”郑海急忙拽了缰绳，“三爷这是怎么了？”

“那是不是躺着个人？”贾环指着不远处的一处草丛。

“在哪儿啊，我怎么没看到。”郑海顺着贾环指的方向看过去，什么也没看到。

贾环跳下车，几步跨过去，又指给郑海看，“快来，真有人。像是被藏在这儿的，还露了角衣摆，玉佩也掉出来了。”

细看，衣摆、玉佩，就连附近的草地上都染着血。贾环倒吸一口冷气，猛地往后一退，一个趔趄，被郑海扶了一把才站稳。

“救吗？要不算了，别惹祸上身。”贾环犹豫。

虽然贾家现在还算可以，但他一个不受宠的庶子万一惹了大麻烦，只会被放弃。探春那么得老太太的眼，最后不都远嫁了吗，也没见哪个人出来拦一拦。

郑海仔细瞧了瞧，“确实像是被人藏在这儿的，应该有同伴。这些人藏得时候大概挺急的，上面的草也没压严实，被风吹下来不少。”

“那救吗。”

“三爷想救吗。”郑海问。

贾环拧着眉纠结了会儿，摇摇头。保命要紧。

草里埋着的人是生是死先不说，京城这地，掉下块砖能拍死好几个侯爷公子的。被人追杀的，追杀别人的，哪个也不好惹，沾到身上都是祸事。救美的英雄也得先保住自己的命再说。

“他不是有同伴吗，还是不要惹麻烦了。咱们现在把人救走了，等他同伴来了，上哪儿找？”贾环这话既是对郑海说，也是在安慰说服自己。

两人上车继续赶路。

贾环越走越纠结，一个人小声嘀咕，“他流那么多血会不会死啊。万一他同伴来晚了，或是来不了了呢。”

“我为什么要今天出门啊。”

又过了一会儿，心里实在难安，长了草似的，乱糟糟的一团，对郑海说，“要不还是去救他吧。这样走了总不安心。”

“三爷确定？”郑海勒住缰绳。

“嗯。快点儿。他血流得太多了。”决定救人后，贾环心情瞬间舒畅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