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姬辰一直在想办法让这些老牌勋贵施粥。

只是以贾史王薛为代表的老牌世家一直支持的是他大哥——太子姬恒

施粥这种活儿少但又赢名得利的差事，本轮不到他。

前几日被贾环救了，死里逃生，偶然抓了太子的把柄。太子闭门不出，二哥闲散玩乐，其他皇子年龄小，施粥的差事便落到他头上了。

老牌世家站在太子一边，自然不愿配合。

这些家族盘根错节，互为姻亲，关系紧密，但绝对的利益面前，也并不是坚不可摧。

他只让人散了些谣言，适当地挑拨了两句，便有些松动。

此时，贾家又突然带头开始施粥，独得一片赞誉，其他家族自然不甘落后，纷纷效仿。

如此，倒省了他不少事儿。

“这贾家怎么就想开了呢？”

“并非是贾家想开了。” 太监何宥解释，“据说是他家的一位公子病得厉害，恰得云游至此的一僧一道指点，说施粥可保他家的公子无恙，这才开始的。”

“贾宝玉？”姬辰问。

“不是。是那位庶出的公子，贾环。”何宥道。

几个月前，他们家殿下曾让人查过贾家的这位小公子。听赵连英说，贾家这两个兄弟，一个喜欢吃姑娘嘴上的胭脂，一个喜欢钻研女子用的首饰头面，他印象深刻。

“是他？”姬辰剑眉微皱，听到病的是贾环，心口一沉。他和贾环分开才几天，庄子上告别那日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重了。

“什么病，现在如何？”

“这……”

贾环一个无关紧要的庶子，哪能和施粥赈灾这种大事相比。更何况，哪有生病不找郎中，跑去施粥的。贾府施粥治病，大家都只当笑话看，何宥没去细查，一时也答不上来。

贾家作为太子一派的老牌世家，本该遵守默契，和其他世家一样，在施粥这件事上不反对不配合。但贾家突然想要借施粥一事得些良善好听的名声，就必定要为自己找些借口，以堵其他家族的嘴。

为治病而施粥，这借口太过荒唐，三岁小儿都不会信。

“奴才找人去问问？”何宥问。

“去太医院，找杨没药。对外就说贾家带头施粥有功，特让杨太医给贾公子看诊。你跟着去看看，瞧瞧病的怎么样了。”

姬辰顿了顿，想吩咐何宥，若贾环真是不行了，就把他送贾环的玉佩取回来，别落到别人手里。

他看着何宥想了想，还是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他把成亲用的玉佩给了贾环。

况且，人言有灵，好的不准坏的准，贾环刚救了他一命，若真是病重，更该忌讳。行不行的，一个玉佩，日后再取也没什么。

“去库里挑点儿补身体的一并送去，挑好的，不用给我省。”姬辰改了注意。

贾府主母不慈。贾环虽是庶子，但到底是国公府正经的少爷公子，身上的衣料却是几年前的旧样式，平日里吃穿用度估计也不怎么样。要不然为何几次三番的去金玉轩换银子。

“再把母后前些日子送来的云锦拿两匹过去。”

何宥愣了下，没想到姬辰会拿皇后娘娘给的云锦送人。那云锦千金不换，即使是皇后娘娘一年能到手的数量也有限。

“他年龄小，又是病里，捡颜色鲜艳的，别拿太素的。”姬辰补充道。

何宥越发愣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眨了眨眼，顿了下，道，“奴才这就办。”

他一进宫就被分到了三殿下身边，快十年了，除了皇后娘娘和五殿下，还没见他家殿下对哪个人这么细心过。都送云锦了，还给挑颜色的。

他不敢猜测他家殿下的意图，但有些好奇贾家这位庶出的小公子了。

他家殿下一直不喜欢贾家这些老牌勋贵，现在不仅让杨没药亲自去看诊，还赏了这些东西，连皇后娘娘给的云锦都送了。若非贾家病的是位公子，他都怀疑他家殿下是不是看上人家，日后想纳府里了。

何宥领命去库里挑东西，突然笑着摇摇头，立马推翻之前的想法，他家殿下可不是那种只知道情情爱爱的人。赏赐的，必是有功、有用之人。

殿下不让细查遇刺失踪的事，他大胆估摸着，该是和贾家这位小公子有关。

何宥带着东西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去了贾家。

到了贾府，自有贾母、贾政、贾赦、王夫人、邢夫人等人迎接。

以往来贾家的多是夏公公，大多是关于元春的事，今日这位何公公还是头一次见，一时让人摸不到头绪，不知好坏。

贾母站在最前头，细看何宥的阵仗架势，不像是坏事，心里略微有了底，但一想到宫里的元春，便又忍不住的焦躁着急，“不知何公公今日为何事所来啊。”

何宥笑道，“老夫人宽心。在下何宥，是三殿下府里的。殿下说了，国公府带头施粥有功，今特另太医院杨太医给小公子看诊。还请老夫人带路，去小公子住所。”

和元春无关，贾母松了口气，又有些失望，施粥的赏赐没落在元春身上。

“老身代孙儿谢过三殿下。何公公请。”

贾环和赵姨娘的院子极偏，众人绕了半个贾府才到。

一改府内的奢华讲究，这处院子只几丛竹，几棵树，狭窄逼仄，还能听到街上的喧哗和叫卖声。着实不像国公府小公子该住的地方，哪怕是个庶子。

何宥挑了挑眉，跟着贾母进了院子。

“杨太医要给小公子看诊，还请各位在院子里等候。” 何宥一进屋便将贾家众人往外请。

屋内满是药味，贾母年龄大了，最是厌恶药味，又怕被贾环过了病气，本也没想进去，有了何宥的话，麻利地领众人出去了。只剩赵姨娘被探春扶着，站在床边不动。

赵姨娘三十几，不到四十的年龄，几日下来，鬓角头发黑白相间，一脸憔悴，双目无神。何宥在宫里听得多、看得多，一见赵姨娘如此便知是贾环的生母。

可怜天下父母心。

何宥说话的语气也柔和了不少，宽慰道，“夫人还请放心。有杨太医在，公子定是无碍的。咱们三殿下身份尊贵，什么病魔压不住。既然三殿下希望公子好，公子就一定会好。夫人还请去外边等候片刻。”

赵姨娘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不想离开贾环，又怕误了太医看诊，最后红着眼圈，让探春扶着出了屋。

“杨太医请。”何宥道。

杨没药坐在床前，细细地把了脉，查看了贾环的状况，又看了之前的药方。

“如何。”何宥问。

“确实是风寒，药方也是好的，若不是这药方，这小公子也熬不到此时。只是药方虽好，对上这位公子，还是差了点儿意思。”杨没药解释。

“能治？”

“药到病除。就是要静养一段时日。不过，好在年轻，恢复得快。”

杨没药顿了下，犹豫片刻，提醒道，“这位公子，日后尽量少得风寒，不好治。我给他开的药，能治好病，但药效烈，伤身体，吃多了，影响寿元。”说完，写了方子交给何宥。

何宥让贾府誊了一份药方，便带着原方子和杨没药回王府交差。

这边贾环被彩云服侍着喝了药，下午就退了烧，第二天就醒了。

赵姨娘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翌日，探春和宝钗一起来看贾环。

贾环正倚在床头看书，赵姨娘已经跟他说了探春帮忙求老太太请郎中的事，此时见到探春倒也不意外。若是因为这次生病能让他们姐弟关系得到缓和，那他倒也没有白白遭这一场罪。

“宝姐姐、三姐姐来了。”贾环合上书。

“环兄弟还在用功呢。”宝钗笑着问。

“闲着也是闲着，打发时间的。”贾环道，“彩云，把火盆拿近些。”

几个人寒暄了几句，宝钗找了借口先行离开，独留下探春和贾环。她瞧得出来，探春今日找她同来就是为了缓和气氛的，现在任务完成了，也该走人了。

宝钗一走，屋里一阵沉默，两人都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探春想着自己是姐姐，于是先开口，“这些年是我想错了，如今也算认清了。我一个庶女对她构不成威胁，她面上对我好些，既好让我替她做些事情，又赚得一个慈母贤妻的好名声。你是庶子，于读书上比宝玉用心，她担心你日后会对宝玉不利，所以处处针对你……”

探春说着说着红了眼圈，她以前是小不是傻，不是没注意到这些，但赵姨娘的样子……让她没有退路，只能呆在太太身边。

“姐姐如今才几岁，那人又多少岁。别说姐姐，就是娘也算计不过她的。”贾环安慰探春道。

探春听到贾环私下里喊赵姨娘“娘”，不禁想起自己小时喊王夫人“娘”，被奶娘和管事婆子教训的事。

“姐姐怎么了？可是想到什么伤心事。”贾环见探春神情伤感，不禁问道。他记得探春应该是很爽快的一个人啊。

“没事儿。就是觉得现在这样真好。”探春努力地挤了个笑，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过去的就过去了，我们都还小，什么都还来得及。姐姐莫要伤心了。姐姐想明白了，娘应当是最高兴的。”

“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在编排我什么呢。”

说曹操曹操到。

赵姨娘语调轻快，压抑了多日的心情终于转晴了，只是鬓角的几缕白发却是变不回去了。她手里端了盘子，开门进来便带进一股甜香。

“在夸娘漂亮，把我们姐弟两个生得好。”贾环打趣。

“臭小子，还笑得出来。之前，把我和你姐姐都吓坏了。以后，可不许这样啊。”

赵姨娘笑着点了点贾环的额头，“来，这是娘今早做的糕点。你们两个尝尝，也给娘提提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