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二白与杨鸣生在约定时间见了面。两人平时都有自己的要事要做，但真要空出一些时间给重要的事，还是能够做到的。所以时隔多日再见，原本对谈时的那种压迫感又卷土重来——这一点针对套着杨鸣生马甲的某某。而吴二白则是早就已复盘了之前的对话，对杨鸣生这个人有了新的评估。

两人对坐在棋盘前，倒没有很专业地说什么“请指教”。这棋社是商业与专业对半开的，茶水在隐藏菜单上贵得吓人，杨鸣生随意地翻看两眼，就将这本薄单递给了吴二白。

吴二白见杨态度随意，自然也不会在茶水上打个什么机锋多做纠缠。他略略扫了一眼，便嘱咐点了一款红茶。红茶对脾胃好，老少咸宜。毕竟谈生意在外忙碌的人，多少饮食上有所顾忌和不爽。

门外，两人站着的保镖各去了一名，跟着泡茶的服务员。

门内，吴杨开局猜子，又照例寒暄。

杨鸣生淡淡道：“几日不见，吴先生风采更盛。”这是相当敷衍的恭维，吴二白弯了弯眼睛，不阴不阳地随口应道：“哎，杨先生才是啊，多日未见，让我甚是想念。”他看了一眼棋罐，又感叹道，“倒是不想杨先生会下棋。”

杨鸣生掀了掀眼皮，这句话不是在指杨会下棋，是存了几分试探的意思的。因为答案无非两种，其一，他杨鸣生知道吴二白会下棋，早早调查过他；其二，字面意思，询问杨会下棋。

如果他顺应着吴二白的话，又想遮掩他知道对方的情报，则必然会选第二个选项。当然，也有可能是一个单纯的疑问，但某某从不觉得吴二白这样的人物嘴里说出的话会没有弦外之音，尤其是吴二白现在是对敌状态——他在和自己的马甲互相试探呢。

这些繁复的思考在他的脑子里转了一圈，不过一瞬。杨鸣生并不希望触怒吴二白，现在在吴二白看来，他身上还有不少疑点，但吴二白不知道杨鸣生为了计划是必然要和他达成合作的。所以杨鸣生乐于隐瞒这一点，和吴二白做出个试探的态度，来让吴安心。

某某一时之间想不出什么很好的回答。她能想明白这些，已经算十分聪慧的了，但穿越前的她又不是什么混进管理层的老油条。她只好紧急调动毕生演技，作出一个有些恹恹的样子来，抬眼看向他，一副无所谓回复与否的样子。

与吴二白平静的目光相对时，某某忽地感觉全身发毛，但她还得装下去，索性硬着头皮开口问：“你猜还是我猜？”

围棋有高段者握子的规矩，也有同段者年长者先握。而吴二白与杨鸣生要尽量试探出对方的信息，杨鸣生本以为他又会与吴二白打个几圈太极，又承让几次，却不想吴二白直接道：“我来猜吧。”

杨鸣生略有诧异，转念一想，倒也符合吴二白的性格，在外不显山不露水，在这时谦虚一把也是正常的。他自认已想明了，便暗中松了口气，从装白子的棋罐中信手抓出一搓。接下来吴二白要出示一枚黑子或两枚黑子，相对应猜他抓着的白子是单数还是双数。

吴二白没有停顿，直接从棋罐里捏出两颗黑子，笑道：“家中行二，讨个彩头。”

杨鸣生缓缓松开手掌，白子滑落在桌面的清脆噼啪声宛如溪泉溅石。两人粗看一眼，杨鸣生干脆道：“双数。”

吴二白又是一笑：“真得了巧了。”

杨鸣生将白棋归入罐中，默默喊了两声系统，得了回应后心下大安。她不过是粗通围棋规则，可绝对下不过聪明人吴二白。

吴二白捻起黑棋，不假思索便落在了天元上。杨鸣生心道也不错，黑子有先行的优势，从她粗浅的理解上来说，有主攻的意思，正巧可以看看吴二白锋芒毕露的攻击性和他习惯设套是怎么个做法。

他将白棋下在紧挨黑棋的右边气口上。

刚开始的几子都没什么好说的，两人下得极快，如此来回六手，才初初显出峥嵘来。因为往往这时，就可以看出小虎口等基础陷阱了。但两人的心思有一半都不在棋盘上，下得都比较委婉和保守。在这棋局初成的时期，两人互相投喂对方吃了几子，这才默契地适度打住。

杨鸣生捏着白子，端详了片刻棋盘。之前他的每一步都很小心，百般思考希望别暴露出他是个臭棋篓子的事实。吴二白的确发挥了一些黑棋的优势，将气连成一片，即棋子连成一片，因为这样的棋子在战术上会更为强一些，但更多的，他要如何布局，杨鸣生却猜不出了。

他在心中猛敲系统：“救命啊！系统救命啊！你快看看这怎么下啊！”

系统顿了顿，说：“棋局千变万化，你接下来想怎么下？”

杨鸣生自嘲道：“我觉得现在应该发挥点真本事了，但不知该怎么用我的臭棋篓子技术暗暗布局，震惊到吴二白。”

系统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是要暗中布局？”

杨鸣生说：“是的，比如同气对杀之类的。”

系统问：“这确实是可以最后达到的效果，但你要让吴二白意识到你马甲的智计并不只这一种方法。”

杨鸣生谦卑道：“系统，饭饭，饿饿。”

系统说：“我再确认一下，你是要达成最后来个大局，将吴二白牵制其中？”

杨鸣生故作羞涩道：“也没有那么牛逼啦，我怕他忌惮我……差不多的棋力水准就好啦，还要体现我马甲的随性。”

系统干脆利落道：“我说，你下。”

杨鸣生开心疯了，这种把大脑托管出去的感觉真好。于是他一边依照系统的指令在外围放子，一边琢磨系统下在这的用意。刚开始他还能猜这一步是不是要接应被枷吃的棋子，到后面他已经双眼放空，只强行维持住嘴角的一抹神秘的微笑了。

途中，两人的保镖端茶为他们各倒了一杯茶。

吴二白则越下越慢，越下越困惑。他本也不期望试探出杨鸣生的水准，只想着两人应该都会随意应付一下，做个和局。他的棋力是足够操控这样的结果的。前期平稳的局势也让他知道两人都有着同样的默契。却没想到下到中段时，对方一改原先保守的棋风，开始毫不犹豫的征吃他的黑子起来。这样的结果下下去，绝对不符合他要和棋的初衷，因此他稍有困惑，不着痕迹瞥了一下杨鸣生。

杨鸣生没有什么格外的反应，只端起茶盏闻了闻，又轻轻放下。他当然看不出什么。他们这样的人，掩饰自身情感的手法已是如鱼得水。他本以为杨鸣生会与他在棋局上耗个一阵，或者说，现实里再与他耗个一段时日，却没想到他这时选择悍然出手，颇有些雷厉风行的意思。

吴二白点了点桌面。杨鸣生必然不是耐心耗尽，而是另有所图。他想告诉我什么？为什么他突然作风一改？他又重新回想起最开始杨鸣生告诉他的那个故事。

其实里面有相当明显的问题。杨鸣生采取的是类似叙诡的手法，信息的先入为主本就会让人产生信任，而忽略了故事的其他问题。他平时也很喜欢使用这样的方法，再加以改变，构成真的的确真，但故事整体是假的的效果。

故事中没有提及的问题有三：

一，杨鸣生为什么会被“它”盯上？

二，杨鸣生有没有可能是“它”的人，这次来找到他进行合作，是一种试探行为？

三，杨鸣生为什么会找上他合作？

一的问题有时可以与三合并看待，被它盯上的原因也即是找他合作的原因，但这两者的问题必然要分开看待。

他，九门吴家的一员，为什么杨会找上他合作，而不是解家，不是霍家？信息太少，这一点让他想不通，自然会审慎一些。

杨为什么会被它盯上？以杨的位置，拉拢他无疑是更好的选择，但要除去他，还是用黑毛蛇这种会造成可怖效果的，无疑说明了杨知道的东西对它非同小可，导致它甚至要用这一招来震慑一些人。

二，也是他原本打算长远考察的目标，但杨鸣生的这一手摧毁了他们原本默默以棋局为隐喻达成的共识。

不是棋局的问题，杨也并非这样急躁的人，那么，难道是……现实发生的问题？

电光石火间，一个想法划过吴二白的脑海。

他瞥了一眼杨鸣生没有喝的茶。

作者有话要说：征吃、枷吃、气、同气对杀，都是围棋术语，大家如果好奇可以搜搜，对文的上下理解没有影响，因为我也后续描述了一下是个什么情况。

下一章会继续推测，大家可以猜猜吴二白想到了啥嘿嘿……我在文中给了线索！希望不会太隐晦，，呜呜，如果太隐晦到时候我就再加点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