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行路，崎岖坎坷，杨戬磕磕绊绊地跟着哮天的指引。
哮天叼着一根树枝走在最前方，杨戬紧随其后抓住树枝的另一头，怀里抱着沉睡不醒的小白。
他鲜少见如此黑夜，深受不见五指，四下无人无兽，甚至并无活物，只能听见哮天和小白的喘息声。
事出反常必有妖，可当下行动受限，只能不动声色见机行事。
忽然，杨戬撞上哮天，只听见哮天吠叫不止。
可偏偏夜色过浓，杨戬什么也看不见：“何人？”
清风拂过山岗，细雨绵绵，无声无息。
哮天止住了吠叫，好像什么都没有，可是刚刚他分明嗅到了人的气息。
杨戬：“哮天，什么东西在？”
哮天：“汪……”他歪头想了想，“是人。”
哮天正要往前走，却被杨戬拉住：“别动，等天亮。”
哮天退后一步，蹲在杨戬脚边，尾巴扫过他的小腿。
哮天从来不问为什么，他只知道听话，听主人的话。
不知等了多久，久到杨戬手臂发麻，怀中的小白申了一个懒腰，杨戬猝不及防，险些没抱住。
小白睡眼惺忪地揉揉眼睛，眼前萧条破败的景象令他感到不适，他使劲攥住杨戬的袖口：“是……哪？”
杨戬安抚地反握住他的手，微微用力：“无妨，不要怕，天亮就好了。”
小白疑惑不已：“天……亮……”
杨戬点点头：“对，天亮。”
可是小白分明看得到雾霭沉沉浮浮，灰色遮掩天空，大地一片萧条，寸草不生，不是黑夜。
小白重复道：“天！亮！”
杨戬正要说话，却忽然发觉：天！亮！的意思是天亮了。
杨戬：“天亮了？”
小白用力点头：“天！亮！”
杨戬沉声道：“哮天，你能看见天亮吗？”
哮天歪歪头：“黑的啊！”
杨戬只稍作思索：“我们两个看不到了。”
哮天：“汪！”
小白不解，晃着杨戬的手臂，奈何自己只是干着急却说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急得跳脚。
杨戬按了按小白的手安抚他：“无妨。”
话虽如此，却又难免心乱如麻，失去神力已经举步维艰，今日又成盲人，双目茫茫难视一物。
他暗暗叹气，是自己轻敌了。
他摸索着走了两步，哮天亦步亦趋地跟着，所幸他的鼻子还是好用的。
杨戬：“小白，周围有人吗？”
小白清澈明亮的眼睛环顾四周，雾霭弥漫在周围，可视范围不大，却能确定周围无人。
他猛摇头：“没……”
杨戬竟是松了口气，此时无人也好，有人也好。
灰蒙蒙的雾气缭绕，却没有烟尘气息，小白摸摸肚子，心中哀怨：附近没有草能吃。
迷茫间，远处隐隐现出一个人形，看不清面目，哮天最先有所反应，吠叫起来。
小白晃晃杨戬的手臂，急忙指着：“人！”
杨戬心中微动，却立在原地不动声色。
直到一声不急不躁的问候在耳边响起：“二郎真君？”
回忆在脑海中急速旋转，他是谁？为何声音如此熟悉？
宽大的衣袖下，杨戬的手紧握住树枝，默默计算以自己如今这副凡人之躯能有几分胜算。
来者似乎走进了几步，杨戬能感受到哮天后退的尾巴打在自己的小腿。
“真是二郎真君？”他惊喜道，“好久不见啊，你这眼睛……”
杨戬：“你是？”
来者笑笑：“姜文焕。”
小白直勾勾地盯着他，高大魁梧，压迫的气息随之而来。
杨戬：“东伯侯，好久不见，不过此地离东鲁远得很啊。”
不咸不淡的一句问候，却满是戒备。
姜文焕：“不知此地是何处，我不过是睡了一觉，一睁眼就是这迷雾层层的地方。”
杨戬：“你能看见？”
“能，二郎真君，你这眼睛……”姜文焕迟疑地说。
杨戬：“如何？”
姜文焕：“为何覆着一层白纱一般？哮天为何也如此？莫不是昆仑之术？”
杨戬：“……”
哮天：“……”
小白摆摆手，想着告诉他真相。
而姜文焕却在看清小白的瞬间，面色凝重起来：“二郎真君，你身边的小娃娃是何人？”
杨戬：“路上遇见的孩子。”
姜文焕：“你知道他像谁吗？”
杨戬不语，姜文焕盯着静默的他，心中冒着火：“像武王。”
半晌后，杨戬缓缓地说：“我知道。”
姜文焕：“你知道……你！”
杨戬不知如何安抚他，人间战神东伯侯，早在伐纣一战以前便早早地看到故人长辞，看的亲人故去，可故人未入天上神，生生世世轮回中不得相见。
姜文焕：“他不该在这里。”
杨戬：“是否是转世尚不可知。”
姜文焕：“此事重要，你没去天上一问？”
杨戬：“哪吒去了。”
“如今倒是放心他了。”姜文焕笑笑，不再追问，而是蹲下身将小白抱在怀里，“叫什么名字？”
小白一字一顿：“小……白……”
姜文焕仔细端详与儿时记忆中相似的脸，渐渐重合。
挚友封神，亲人故去，独留他人间望月，他以为此生将不复相见，未曾见还有如今一面。
不过，姜文焕打心底里希望对面是武王。
他站起身：“走吧，寻个落脚的地方。”
迷雾愈浓，面对面却不能相视，姜文焕紧紧抱着小白，又拉着杨戬，才勉强保证不会走丢。
姜文焕：“此地真是透着一股子邪气，莫不是妖孽所在？”
杨戬：“并无妖气，有心人作祟，我们不过是中计了。”
姜文焕叹了口气：“走吧，总有栖身之地。”
找到山洞时，姜文焕松了口气，洞里雾气少了许多，仿佛重见光明一般。
姜文焕的手在杨戬眼前晃动：“二郎真君，看不见吗？”
杨戬摇头：“看不见。”
姜文焕：“何至于此？”
杨戬：“一时不备，叫人下了毒。”
姜文焕难以置信，二郎真君做事可不鲁莽。
杨戬：“东伯侯可会治疗？”
姜文焕摇摇头：“不曾见过，眼前似有白纱覆盖。”
杨戬思索道：“大概是奇毒，如此就辛苦东伯侯引路。”
小白眨眨眼：“黑。”
姜文焕闻声看过去，一时不知所措起来，他无计可施，下意识的动作就是急忙用衣袖给小白擦眼泪。
小白哭丧着一张肉嘟嘟的脸：“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