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听到袁丽容时，李浩楠的身体仿佛定住了一般，过了几秒才肯动，苏棠没能看见李浩楠的表情，但苏棠肯定大概能猜到，应该是失落的神情。
苏棠大抵能猜到造就李浩楠这种性格的必然有父母的原因，平时就常听起袁丽华说李浩楠的父母非常繁忙。
苏棠好几次去李浩楠家，都看到袁丽容坐在电脑前处理工作，虽然过去苏棠一直羡慕袁丽容那种职业女强人的形象。
但是在这一刻，为了李浩楠，为了他所遭受的一切，苏棠内心极度地谴责他们的不负责。
“你也变了许多。”
“或许，我也觉得，但我还是不清楚......”
尽管听着李浩楠那么轻松地谈及这个话题，但是苏棠还是觉得越聊下去，苏棠只会更加难受。
“你......说这乌龟真的会招财吗?”
李浩楠双眸低垂，看了眼苏棠手里的金钱龟，“可能吧。”
“李浩楠，这只乌龟送你了。即便你以后身边再也没有人，还会有它陪着你。”
虽然苏棠说这句话是想安慰李浩楠，但是说出口是，还是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抱歉。”
“没关系，谢谢，它一定会一直陪着我的。”
“嗯。”
我也会，苏棠还是没能说出这句话，在灯光下的街道上，苏棠满脸踌躇地看着李浩楠。
“照顾好它，以后它就是你儿子了。”
就这样苏棠还给它起名叫小金。
那天夜里，苏棠早早吃完饭就回到卧室里，望着窗外泪水浸湿了被褥，慢慢地流着，直到无声无息中没了气力才昏昏地睡去。
在梦里，虽然没有见过李浩楠小时候的样子，但苏棠总有感觉自己梦中的小孩就是他，没有任何逻辑，苏棠和他成为了最好的玩伴。
那是一个甜美的梦，即便一切都不是真的，梦醒时，苏棠忽然发现对李浩楠一切的顾虑都显得那般荒谬。
当自己真正地了解他时，才发现过去的自己是那般无助地纠结，纠结一个个似乎并不存在的事。
大年初五，李浩楠坐苏平的顺风车回到了北溪。
早树枝丫又长满了嫩芽，稀稀疏疏的绿叶探出了头。
大年初八，苏棠接通一个电话后急忙就往老街跑，袁丽华只好简单地叮嘱几句就放行了。
苏棠骑着自行车，一路飞奔到老街，那个隐藏在柳树后的小书店，暮冬还没过完，街上的柳树只剩下框架，几点绿色勉强撑着场面。
但比柳树更显眼却是那小店门前的行李，不多，只有一个补了许多补丁的书包和一个大帆布口袋，看它不算很鼓，应该也只是一些衣服之类的。
苏棠收到吴奶奶让邻居给苏棠发的短信，说她要离家去深圳，想和苏棠再见一面。
苏棠看着眼前的行李，看着在屋里收拾到差不多的吴奶奶，只是默默流泪，没有说话。
吴奶奶看着苏棠的身影，走到门口，“哭什么呀，糖糖，我去找我的儿子。”
“你真的要走了吗？”虽有不舍，但苏棠看着吴奶奶却觉得她获得了另一种解脱。
苏棠站在阶梯上，奶奶怕她着凉，拿了一个小板凳让她到屋里坐。
“你怎么知道他还在深圳，你又怎么能找到他？”
“如果他想见我，就一定会见到的。”
吴奶奶拿出了之前的那个雕花木盘，递给了苏棠，“这个就给你吧，人老了也就不愿留什么念想了。”
“这不是给你孙子的吗？”
“我这个孤老婆子，说实在的，反而想的多心里越不容易熬下去。”
听到这句话，苏棠原本压着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吴奶奶用粗糙的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说：“别对奶奶哭，奶奶去找儿子，就算他不要我，我还是能活。”
吴奶奶凑到苏棠的耳朵旁小声说：“奶奶这些年有不少钱呢。”
听到吴奶奶的话，苏棠破涕为笑，“我陪着你不好吗？”
“你还能陪我一辈子吗？”
“今年过年，这条街也就是我这里冷冷清清的，可能这人老了，还是喜欢热闹些，别的人请我凑了一下热闹，看着他们欢喜的样子，我的心却是空落落的。”
“你和叔叔有什么误会吗？”
吴奶奶沉默半刻,“人穷了事就多，矛盾也就多了起来。”
尽管表情里多少有些不释然，但吴奶奶的语气倒是显得平淡许多。
听到这句话，苏棠心里先是一震，转过头却是更加担心吴奶奶去找她儿子，会不会有问题。
“那你还是别去了吧，我每年来陪你。”
“孩子，没事，再怎么说，我还是他妈。这么多年，这么些人，这么些事，糖糖，不要到最后才后悔反倒显得不体面了。”吴奶奶顿了顿，“早些年他找我，我不见他，现在却是我主动找他了。”
苏棠点了点，虽然不放心，但还是支持吴奶奶的决定，这些年，虽然自己陪着她，但终究不是她的亲人。
“奶奶，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的。”
苏棠和吴奶奶再简单将屋子收拾了一番，过后吴奶奶就拿着火车票走了。
老街上没有多少人前来欢送，大家都忙着自家的事，更多的还是在后来听起别的街坊说起这件事，有的人说吴奶奶没有去深圳，而是跑到另一个地方安度晚年了。
除了那间荒废的小屋，谁也不太记得这里曾有一个喜欢穿着裙子的老奶奶。
吴奶奶留给苏棠不止一个木盘，还有一把钥匙，也是吴奶奶临走临走前的嘱托，这老书店也盘不出去，只能留着，既是给苏棠保管，也怕是有一天被赶回来时能有一个栖息所。
看着吴奶奶的离去，苏棠第一次尝到离别的滋味，那个在儿时带给她公主梦的仙女不在，她要去往远方。
等吴奶奶走后，苏棠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常年阴暗潮湿的环境，加上多年放着书本，屋子总是散发独特的味道，那是苏棠无法说出来的味道，自己独自在望着晴空出神，待了一整个下午。
和小时候一样，在这间小屋待上一整个静谧的时光。
待到黄昏渐显，天边的云被染得红拉拉的一片，苏棠才准备回家，她按照往常一样，拉下卷帘门，但这次却像是加了一道很久的锁。
苏棠刚下公交车，浑浑噩噩地往小区门口走去。
李浩楠从附近的便利店出来，手里提着一瓶酱油，穿着一件银灰色的夹克外套。
他注意到了苏棠，便在身后喊了一苏棠的名字，可是苏棠没有回应，李浩楠觉得是自己的声音太小了，又大喊了一声，可是苏棠仍旧没有回应。
看着苏棠魂不守舍的样子，李浩楠不免担忧起来，跑到苏棠的跟前，在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当苏棠回过头看见李浩楠上扬的嘴角，即便心里开心温暖，但头还是不自觉地埋在李浩楠的怀里。
当李浩楠从苏棠突如其来的行为反应过来，他感到胸口一片湿热，低头看着苏棠沉默不语，只是埋头呜咽着。
李浩楠在环视附近一圈后，将苏棠带到绿化带前的一把长椅上，他将苏棠安置在椅子上，自己半蹲在她身边。
等了十来分钟，苏棠终于把埋着的头抬起时，眼睛被哭得有些发肿，布满了血丝。
李浩楠在一旁担忧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苏棠看着李浩楠的脸，委屈很久，抬眼看了会台灯，缓缓说道，“李浩楠，我有点饿了。”
“好。”听到苏棠的请求，李浩楠立马起身跑到刚刚的便利店，在上面找了许久，只好选了一款不太噎的面包，再外带了一瓶牛奶。
苏棠抽泣着吃着面包，不时流下鼻涕，李浩楠见状从口袋掏出餐巾纸递到苏棠面前。
见苏棠现在反应太过迟钝，只好自己伸手，像对待一个小孩一样，给她擦拭鼻涕。
当李浩楠的手靠近苏棠时，她没有躲避，这一刻，她找不到再去躲避的理由，吴奶奶的离开，苏棠一度陷入了恍然若失的错觉，一切美好都会消散。
“谢谢。”
见苏棠的手伸向自己，李浩楠才把手上的纸收回来，再揣回口袋。
“没事，你慢一点，别噎着了。”
见苏棠的泪水慢慢地干涸，李浩楠直接坐在苏棠的身边，安静地陪着她。
“吴奶奶走了。”
吃到一半的苏棠不紧不慢地说出来，她竭尽全力地抑制自己内心的难过，尽可能地说出一件和自己全然无关的事，那样或许才不会显得那般难过。
听到苏棠的话，李浩楠也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安慰她，只好帮苏棠拿着喝到一半的牛奶，苏棠吃到一半时，转过头向李浩楠挤出一个较为浮夸的微笑。
嘴角的笑意，但眼睛上的泪花还在，李浩楠又掏出一张纸巾给她擦拭。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地方，或许吴奶奶不是离开而是回到属于她的地方。”
“嗯……我想她开心……这些年她总归只是一个人，太孤独了。”说着苏棠的语调慢慢哽咽起来。
苏棠低下眼眸的时候，看见李浩楠脚边的瓶子，“你出来卖东西？”
“嗯。”李浩楠也看了眼酱油瓶，“没事，家里这会儿不做饭，就是没了，出来买一趟。”
“谢谢，我好多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说完苏棠喝完李浩楠手里剩下的牛奶，起身把垃圾丢到垃圾箱里。
“你要去走走吗？散散心。”
李浩楠跟在苏棠身后说到。
苏棠回头看了眼李浩楠，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往小区一旁的商业街方向走去，街边小店的灯光在夜晚五光十色，将喧嚣变得合理起来。
苏棠独自走在前面，失落的神情让她有些魂不守舍，等她回过头看李浩楠时，却发现他不在身后，环顾身后人群许久，也不见他的身影。
苏棠有些焦急地喊着李浩楠的名字，当她感到一只手在拍打自己肩膀时，便认为是李浩楠。
当她转过头去时，只见一个戴着美猴王面具的人，刚看见时，苏棠还是被弄得一脸惊讶。
但看身形和体态，苏棠一眼就知道是李浩楠，但是看着他戴着这么幼稚的美猴王面具，苏棠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个美猴王挠了挠脑袋，降了好几个音调的语气说，“小姑娘，每天都要开始哟。”
苏棠没打算揭穿李浩楠，也不枉费他一番苦心，便顺着他一起演戏。
“可是大圣，我今天很不开心。”
“让我用火眼金睛看看。”说着李浩楠摆出了孙悟空的招牌动作，有些手脚不协调而显得有些滑稽。
“今天有个老奶奶去远乡了，你很喜欢她，所以很难过。”
“嗯。”
“但是每个人都会陪你一段路然后离开，我相信她在另一个地方也会想你，所以你们其实不算是分离。”
“这样吗？”
李浩楠顺势也揭下了面具，面对着苏棠。
“只要还想着一个人，其实她就没离开过，也许她永远走在你身后的一步，跟着你的步伐，所以你看不见她。”
听到李浩楠的话，苏棠的神情缓和了许多，也慢慢将吴奶奶的分别所带来的伤痛化为了思念。
尽管后来苏棠再也没有见过吴奶奶，但她坚信她一定在某个地方过着她梦寐以求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