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了书包，庄梦只觉得三魂七魄都不在自己身上。看了时间该煮饭了，她淘好米，把米放在火上，只坐在地上发呆。

煮饭，炒菜，庄梦摆好碗筷，朝着路的那边望着。她也不知道自己望什么，只觉得心里空得很，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都装不下。

庄梦从校服兜里摸出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姐，我错了。

他有什么错呢。是她的错。她不该不理他的。

庄梦还在发呆，耳朵里传来一片人声。胡晴抱着庄顺回来，庄顺手里抱着大堆的玩具和他心心念念的四驱车。

庄梦愣愣跟在胡晴的身后，胡晴将庄顺放在床上，这才转身出去继续说话。

“孩子要是出事，我就是死了，也非要你们抵命！”胡晴说。

男人的声音唯唯诺诺传来，“是是是，我们也没想到，他走得好好的，突然就往路中间冲。幸好我们车速不快，幸好没事，不然我们也心里不安。”

庄梦还没反应过来，只呆呆傻傻坐在床沿边上，看着庄顺头上包的纱布。

“哭什么？”庄顺笑着说，拿了几包零食塞在她手里，“分给你吃，别生我的气了好吗。我以后有好吃的好玩的都分给你。”

庄梦接过零食，都是她从没见过的。她声音都在发抖，却还是听见自己破碎得不成样子：“痛不痛？”

“痛啊，我都痛死了。”庄顺嚎了两声，可怜兮兮，眼里包着泪，之前被庄梦不小心伤的右眼下有个小小的疤。

庄梦伸手去摸他的头，他脸上还灰扑扑的，被眼泪冲出两条红扑扑的泪痕。一看就是哭了许久。

才好不久的眼睛上也留了个小小的疤。庄梦突然觉得，庄顺脸上留下的疤痕都在提醒她，她伤害过庄顺。

她这辈子都还不完。

“别摸，刚缝了好几针呢。”庄顺吃着零食，语气骄傲：“你是没见过那针，拿着线，在我头上缝。就像补衣服一样。”

庄梦终于三魂七魄终于归位，抱着庄顺嚎出声来：“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庄梦直哭得昏天黑地，眼泪鼻涕全部抹在庄顺的衣服上。鼻尖闻着庄顺衣裳上的灰尘味道，心也慢慢落回原处。

庄顺见她终于不嚎了，继续问：“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庄梦哭得打嗝，还在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没有生你的气。”

“那你笑一个给我看，不然我不信。”

庄梦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庄顺还要打趣她，她举起手，哭着说：“我发誓，我没有生气。”

胡晴问庄顺为什么突然往路中间跑，明明教过很多次了，过马路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两边。

庄顺不在乎的答：“是那个司机的问题，我走在路上好好的，谁知道他从哪里窜出来撞我。”

庄顺和庄梦和好了。

司机赔了些钱，这事也就算了。

庄顺时常拿着脑袋包着的纱布到处得瑟，颇像自己的一场丰功伟绩。

一日，庄顺突然悄悄对庄梦说：“老姐，你想不想让妈妈给我们买辆自行车？”

“为什么要买那个？我听说自行车很贵。”庄梦皱着眉头。

“那海娇和海浪两姐弟，仗着自己有辆自行车，每次找他们玩都拽的二五八万似的。”庄顺从鼻孔里哼出一声。

海娇和海浪是他们的邻居。

他家开着一个小小的商店，是村子里所有孩子最羡慕的对象了。有吃不完的零食和随时可以丢开的新玩具。

最主要的是：他们有一辆小小的自行车。

乡下的孩子没有什么玩的，平日里多是跳绳、砸沙包、躲猫猫之类。海娇家的自行车，每次想要玩，必须得排队。

但是他们若是不让玩，还得好好央求一番。

可以说，凭着这辆自行车，海娇和海浪一跃成为村子里的孩子王。大家都得听他们兄妹发号施令。

“上回我们排队，明明下一个就到我骑了。就因为那个李萌和她玩得好，她让李萌□□的队。我说了李萌两句，他们就不让我玩了。”庄顺闷闷道。

“那是别人的自行车，别人让不让你玩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庄梦想了想，继续说：“妈妈肯定不会买的，怕是你提，都要被骂的。”

“平日里他家到我家赊账我们说什么了吗？我们去他家买东西，说是赊会儿账都不行的。”庄顺撇着嘴，“我就是看不惯他们那个嚣张的样子。要是我自己有自行车，谁稀罕她的！”

庄梦觉得买自行车这事根本不可能。

果然。庄顺一提这事，就被胡晴几句话骂了回来。

家里平日里都靠着胡晴做粮食生意养家。胡晴每天起早贪黑，赚的钱也不多。她说过，赚的每一分钱，都花在她和庄顺的身上了。

庄梦老老实实写作业，只听得庄顺又去求胡晴给他买自行车。

“就你那个成绩，你好意思开口让我给你买自行车？还是你对这个家有什么贡献？你说出这种大话来？”胡晴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就当我给你借的。等我以后长大赚钱了，我就还给你。”庄顺还在和胡晴讨价还价。

“你作业做完了？就你这个样子，谁知道你以后赚不赚的了钱？一天书都读不懂，老娘的钱又不是打水漂来的。”胡晴的语气已经开始不耐烦。

庄顺继续说：“那…那过年的时候你把我压岁钱收了，说是以后会还给我的，你现在还我，我自己去买。”

“你还想着你压岁钱？你读书不要钱啊！买新衣服新裤子不要钱！你的钱早就花完了，老娘还垫进去不少呢！那你还我的钱！”胡晴大声说。

庄顺有些理亏，庄梦没听到他的声音了。

一会庄顺进来，庄梦把写好的作业和课本装好在书包里。庄顺在屋里转了两圈，拿起家里的座机开始打电话。

那时很多人用的还是BB机，胡晴斥了巨资安装这台座机，是为了方便庄军和家里联系。

庄梦听得出他按键的声音，那是胡军的电话号码。

“爸！你今年要回家过年吗？”庄顺委屈巴巴的问。

“那你回来能不能给我买一辆自行车？”庄顺的手指玩着电话线，眼睛咕噜噜的转。

“我就是想买嘛…”庄顺继续说。不知道胡军说了些什么，庄顺眼睛一亮，兴奋道：“那我答应你，如果期末考试两科能考八十分，你就给我买自行车可以吗？”

庄梦叹了口气，把手伸进书包里，看着试卷上红笔打出的一百分，上面还学着胡晴的笔迹签了她的名字。

庄顺高兴的挂了电话，看来胡军是答应他了。

庄梦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但是她觉得，她是羡慕的。

“还是爸爸对我好。”庄顺得意的说，忙跑到外面，声音都透露着喜悦：“妈！老爸答应给我买自行车了。”

“你拿什么条件换的？”

“老爸说，要是我期末考试能考八十分以上，就给我买。”庄顺继续说：“八十分而已，我好好看书肯定能考上的。”

庄梦听着庄顺的话，突然从心里生出些期盼来。她把试卷拿出来，将胡晴的名字擦得干干净净。

“妈，这次考试我考了一百分。”庄梦将试卷递给胡晴，眼里是藏不住的期盼。

胡晴翻来覆去的看，这才笑着说：“不错。不许骄傲，要每次都考一百分才叫本事。”

庄梦点点头，继续道：“老师说要家长签字，就写在上面。”庄梦指着试卷最上面，有些小心翼翼的说：“那妈妈，我考了一百分，能不能…”

庄梦的话还没有说完，胡晴脸上的笑垮下来。庄梦适时闭了嘴，低着头看着自己已经露出脚趾头的布鞋。

“你想学顺儿买东西是不是？顺儿是自己求的你爸，你要是有本事，也自己去和你爸说。”胡晴看了她一眼，把卷子一扔，转身走了。

庄梦看着飘飘悠悠落在地上的试卷，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

她只是，想让妈妈给她买两条小内裤。她的小内裤穿不了了，一条勒得自己不舒服，一条已经洗破了两个洞。

但是胡晴不高兴了，庄梦不想惹自己的母亲生气。

庄顺高兴得满屋乱串，庄梦放好自己的试卷，拿着锅做饭。

洗碗的时候，庄梦说：“一会我要洗澡，你在里屋待一会可以吗？”

庄顺撅着嘴，“可是我要做作业的。”

“就一会，我快点洗完，你再出来。”庄梦继续说。

庄顺不情不愿的点头。庄梦把家里收拾干净，想着没什么事了，这才开始烧水。

家里只有两间屋子，平日里要洗澡只能在外屋或者里屋，用大盆洗。但是里屋有些冷，背后靠着一座大山，潮湿得很。

庄梦示意庄顺进屋锁好门。这才开始脱衣服泡进大盆里。胡晴躺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庄梦随便洗了洗，就想赶紧出来。胡晴撇了她一眼，问：“洗干净了吗？”

“洗干净了。”庄梦说。

“将就自己把脱下来的衣服洗了，不要浪费水。”胡晴说。

庄梦擦着身上的水，连忙穿好衣服。胡晴却突然道：“你的内裤呢？”

庄梦愣了一下，小声说：“那个内裤破了…”

“另外一条呢。”

“那个穿着勒得下面痛，我不想穿。”庄梦提着裤子，声音小得自己都快听不清。

胡晴没有说话，庄梦想：自己应该大声一些的。这么小的声音，胡晴肯定没听见。

庄顺从屋里出来，拿出作业开始做，胡晴就骂他：“要睡觉了你才开始做作业！每次都这样拖，我看你那自行车是不想要了。”

庄梦把衣服泡在盆里，将盆拖到外面廊上，借着屋里的灯光洗衣服。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故事纯属虚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