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听见鸡打鸣，庄梦下意识就醒了。

她竖着耳朵，眼睛还是迷糊的。没有向往常一样听到灶房里传出来烧火砍柴的声音。

她摸了摸，奶奶已经起床了。庄梦终于睁眼，透过窗户看到的是昏蒙蒙的天。

她爬起来，穿好衣服。灶房里没有人。

她有些奇怪，还是从灶房里拿了扫把，准备打开家中所有的房门，把屋子全部扫一遍。

庄梦缓缓拉开堂屋的大门，奶奶正坐在门槛上。

奶奶背对着她，天边已经有了一大片火红地朝霞。太阳还没升起，先染红了深蓝色的天空。

院坝的边上有棵很粗壮很高大的杏花树，此时正好风吹过来，满树的杏花飞舞，花瓣被风卷到地上，卷到天上，卷到庄梦的心里。

太阳终于露出小小的一个边，光芒却不能让人直视。金黄色的光穿过染得七彩的云霞，洒在稻浪上，洒在山顶，洒在河里，洒在院坝。

那花瓣像是要被这场风吹落，粉红色的花瓣也被这金色的光华渡上一层细碎又温柔的亮光，它们疯狂扭动着身躯，随着风一点点起舞，迷了庄梦的眼睛。

奶奶坐在庄梦的前面，明明刚才还清晰无比的轮廓也变得模糊起来。除了金色的光芒，庄梦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想，自己肯定是还没有醒过来。不然怎么能看到这样无双的美景。

庄梦和舒云芹约好了放鸭子。每天早上舒云芹都会刚刚好在她的时间里出现，两人就把鸭子河大鹅赶下水，趁着清晨的露珠，一起打猪草。

庄梦会送她一些，自己两位哥哥做给自己玩的小玩意。什么竹蜻蜓，竹风车，竹笛什么的，有时候心血来潮，还会教舒云芹吹两首曲子。

庄梦也就只会这两曲简单点的。其他的学不会。

庄文拿着砍刀，去竹林里砍了竹子，做了竹蜻蜓和风车。风一吹就呼啦啦的响。

庄武晚上拿着手电，带着几人去竹林里摸了个蜂窝。用火将马蜂熏飞，拿着蜂窝就往家跑。

几人把蜂仔子挑出来，奶奶大火一炒，得了一顿好吃的。

爷爷把蜂蜜挤出来装好在罐子里，做了几个蜂桶挂在廊下，准备养起蜜蜂来。

过年还剩下些炮仗，庄文带着他们，去田里找瘌□□。把炮仗点燃放在两只叠在一起的瘌□□中间，水田被炸出一个大洞。

死了的瘌□□就拎回来，奶奶会炖汤。庄顺说特别好喝，庄梦皱着眉躲在旁边，她是绝对不会吃这东西的，看起来就恶心。

偶尔也有准头不是那么准的时候，庄梦的眼睛被崩出来的火药炸伤了。血流了满脸，幸好只是炸到了眼皮。庄顺嘲笑她：独眼龙。

庄文庄武时不时跪堂屋，上面供着天地祖宗的排位。有时候闹得狠了，爷爷的皮带是免不了要上身的。

庄文不知道从哪里捡到几个铁轮子，几人一合计，找木板找钉子做了个小车。从坡上开下来，风驰电掣。

庄武会捉萤火虫，关在小小的瓶子里，几人躲在被窝里看。

奶奶给庄梦做了她做喜欢吃的炸土豆片和土豆丝。还说今年晒了许多，到时候让他们带着回城里，用油炸过，撒上辣椒面就香喷喷的。

夏天还多了一件事，清晨跟着奶奶把水渠里的水挑到院子里，浇一浇刚种下的白菜苗。顺便再掐许多大大的瓜叶子，每一颗白菜都要盖上，抵挡即将到来的毒辣阳光。

爷爷趁着天气好，给庄梦和庄顺做了两个适合他们身高的小背篓，他们开始要学着两位哥哥的样子，跟着做一些重活了。

晒谷子的时候，会有蛇从水田里晃悠悠爬上来，蜷成一圈，在谷子里睡觉。到了傍晚，又慢悠悠爬下田坎去，穿进水田里，荡起涟漪后消失不见。

庄武时不时会拿出日记的事情吓唬庄梦，见她心惊胆战又做贼心虚的模样哈哈大笑。

庄文得空拿出他淘来的旧收音机，放上磁带，里面传出任贤齐浑厚的《天涯》《兄弟》。

屋里实在热的睡不着，他们扛着凉席上屋顶。庄文和庄武会教他们认星星。然后在漫天星子的被子中睡去。

庄文偶尔还会指导庄顺的作业。庄梦这年没有暑假作业了，每每都要在庄顺的面前得意一番。

他们玩的时候都不会带庄美和庄婷，每日院子里不是她们的哭声就是三婶站在院子里指桑骂槐的骂声。

小孩子听不懂。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一两月，庄梦黑得像是挖煤回来。个子也长高了些。

庄梦和舒云芹的友谊也越来越好。

这日一起床，天就黑魆魆的，下着挺大的雨。

奶奶给庄梦说，把鸭子放出去就行，不用管。

庄梦应了一声，做完事把鸭子放出去，就坐在廊下看雨。

庄武看着她，稀奇道：“你今天不和姑奶一起出去了？”

“这么大的雨…姑奶应该也不会出门了。”庄梦淡淡地说。

庄武嗯了一声，像这样的下雨天，没什么事情做，吃完早饭不是看电视，就是各做各的事情。

不能出去玩了，几人都有些灰败。奶奶的精神好些，难得拿出鞋样子，说要给庄梦做一双布鞋。

庄文和庄武，庄顺就安静的在家看电视，把家里的瓜子花生拿出来摆上，惬意得很。

庄梦就帮着奶奶画样子，奶奶从屋里拿出许多碎布，问她喜欢什么样的花色。

庄梦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就说：“只要是奶奶做的，我都喜欢。”

奶奶难得对庄梦露出笑脸，说：“还是你嘴巴甜，你们都嫌我做的，非要去买什么外面的鞋子，那鞋子哪里有自己做的好穿。”

奶奶嗔怪地看了一眼庄文和庄武，他们就当没看见。

庄梦还在撑着脑袋看奶奶做针线活，庄武突然往窗外看了一眼，问：“是不是有人在喊啊？”

庄文连忙把电视的声音调到最小，几人还没听到什么动静，门被人敲响了。

家里的乌狗吼叫起来，庄梦连忙站起来去开门，就看到舒云芹戴着斗笠穿着蓑衣浑身湿透的站在门口。

“哎呀，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庄梦急忙让开，舒云芹却摆摆手，满脸是雨的说：“我就不进来了，怕湿了你家的地。”

庄文庄武起来叫人，奶奶看到舒云芹也站起来，“老姐难得来一趟，进来坐吧。”

舒云芹笑着打招呼，说：“不用了，我就来看看庄梦。”说着抓着她的手，继续说：“你出来吧，我说两句话就走。”

庄梦顺手把门关上，说道：“这么大的雨，你还出来赶大鹅吗？放出去就是了。”

庄梦抬手帮她拍着身上的雨水，舒云芹随手擦了把脸，说：“我放出去了，这不想着没事，就想找你说说话。”

庄梦有些无奈，“有什么话非要今天说呀，你看看你这身，回去都要感冒了。”

“没关系，我熬点生姜喝就行。哈哈，这不天天和你说话，突然你不来了，我有点不太习惯。”

庄梦正想说什么，舒云芹笑了两声，“我就先回去了，你忙你的吧。”

庄梦叹了口气，拉住她说：“要是还下雨，就不要出去了。你看那河水涨那么多，多危险。你就坐一会，等雨停了再回去吧。”

舒云芹还要拒绝，庄梦却已经拽着她的手，强行摘下她的帽子，认真道：“我和你说真的，太危险了，你就在这坐着，谁敢说你一句，放心，我在呢。”

舒云芹不再拒绝，嘴角挂着笑，任由庄梦取下她的帽子和蓑衣挂在廊下滴水。

庄梦看她浑身湿透的样子，说：“我拿身我的衣裳给你换，这样坐着很容易生病的。”

“嗯。”舒云芹笑着点头。

庄梦把乖乖听话的舒云芹带进屋子，给奶奶说让她在这里等雨停了再走。

庄梦带着舒云芹去了灶房，灶台里的火向来都是不熄的。把火捅开，让屋子里热一些。

庄梦拿了盆，边给她打热水边说：“你先洗个澡，不能穿着湿衣服，这个帕子是我专门用的，你先用着，我帮你看着门，你洗好了叫我。”

庄梦给她把水温弄好，又跑到屋里翻了身衣裳给她，说：“将就穿着吧，估计会有点小。”

舒云芹突然笑起来，说：“庄梦，你好像个老妈子。”

庄梦一把把门关上，抵在门上背对着她：“赶紧洗吧，我不看你。”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庄梦料想她应该在脱衣裳了，就说：“这天一下雨就冷。家里你关好门没有啊？门神在家的吧。哎，也不知道这雨多久才停，一点都不喜欢下雨，到处都湿哒哒雾蒙蒙的，烦死了。”

庄梦继续说：“下次记住了，下雨就别出门了。也不要出来赶大鹅了，等出太阳了咱们再约着去。这么大的雨，那河水都涨出来淹没庄稼了，你看那独木桥，又滑又湿的，要是掉进河里怎么办。还有你家那房子，也不知道漏不漏雨，要是漏雨的话，你就说一声，我看看能不能说服大哥二哥帮你弄弄屋顶啥的。”

舒云芹洗好了，庄梦这才转过身来，先把水抬出去倒了，又趁着火大，搞了块姜给她熬着。

两人站在灶火旁，暖烘烘地火光印着两人青春稚嫩的脸。舒云芹伸出手烤着火，说：“真温暖。”

庄梦也学着她的模样，说：“下次不要淋雨了。”

“我就是想听你说说话…”舒云芹叹了口气，见庄梦看了她一眼，连忙说：“哎呀，我知道的。这不是我过来的时候看着雨下得不大嘛，谁知道呢…”

庄梦怕舒云芹不自在，便搬了两个小马扎过来，两人躲在灶房里说着悄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