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老师果真在课上提出了，关于此次校园会班级里表演节目的事情。

具体说了什么庄梦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能记住，肖老师没有提她的名字或者任何她去“诉苦”这件事。

庄梦很感激，那时的肖老师，不经意间保护了她小小的，卑微的自尊心。

庄梦她们的舞蹈，不出意外落选。不过幸好合唱，小品和张青的独舞保留了下来。

宣布结果的时候，顾湘不经意间看了庄梦一眼，扯出一抹意味不明地笑来。

罗小小却松了口气，私底下和庄梦小声说：“终于可以不用跳舞啦，这段时间我腿都快断了。接下来就可以专心学习了。”

人生中最后一个可以光明正大过的儿童节。学校将此次校园演出做得声势浩大。

这天学校放假一天，上午八点开始，举行文艺汇演。

各班听从学校的安排，自己搬凳子在操场上画好的区域内观看。

学校还贴心的给每一位学生发了水和一些小零食，但是不允许丢垃圾在操场上。

舞台搭建在逸夫楼前，红色的地毯铺上，背后拉出大大的背景，舞台两边还摆放了许多的花盆。

需要表演节目的班级已经在和音响师沟通接下来想要的效果，许多人在舞台旁边化妆，换衣服，或者小小的排练，整个操场上全是欢声笑语。

庄梦还注意到，有记者扛着摄影机在准备拍摄，主持人正在采访其中的一对表演者。

她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阵仗，内心难免激动不已。这样的舞台，她只在电视上看到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可以亲自坐在台下，成为观众。

宋宋双眼放光，说：“可惜了，要是你们的舞蹈过了，现在在台上万众瞩目的就是你们了。”

庄梦的心突然漏掉一拍。万众瞩目的舞台？

那是她从未敢想的地方。

一个又一个的节目谢幕，台下尖叫声欢呼声一片片响起又一幕幕退去，有些好看的女孩子或者帅气的男孩当场收到了花束和表白，大家起哄声一浪一浪，气氛热烈又高潮。

下午两点就是学校安排的一些欢乐的小游戏，参加的同学都可以获得一些小奖励。

比如大白兔奶糖，比如好看的小本子，或者水性笔之类的。

激动又兴奋地一天，庄梦在结束时收到了宋宋给她的两颗大白兔。

“别不高兴啦，一整天都皱着眉头。”宋宋笑着说。

“我哪有，我很高兴的。”庄梦还是收下了他送的糖。

“咦，是我看错了。”宋宋也不在意。

庄顺也终于要升中学了，虽然平时不着调，但考试时发挥还不错，和庄梦进了同一所中学，也上了实验班。

胡晴应该是高兴的，因为她听了庄顺的建议，买了台彩色电视机。

这是家中的第一台电器。之前的电视都是别人卖的二手电视。

小时候的庄梦和庄顺总是跑到一条街上的陈外公家去看，每次都要胡晴拿着棍子去撵才依依不舍的回家。

陈外公和胡晴老家是一个村子里的，都在这所城镇里生存。按着辈分，庄梦和庄顺都叫一声外公，实际并没有血缘关系。

陈外公有一儿一女。女儿天生残疾，儿子生下来脑子不太够用，说话也说不清楚。

庄梦就听胡晴说过，陈外公年轻的时候造孽太多，才会生的孩子没一个是正常的。

但是庄梦还是经常去找他们玩，因为他家有村里的第一台电视机。陈外婆对他们也特别好，每次去都可以吃些她做的小零嘴。

每天傍晚，吃完饭，村子里的人都会带上自家的小板凳去陈外公家。因为他家不仅有彩色电视机，还有当时都买不到的VCD，陈外公买了许多的影碟，傍晚时会在家里放。

《西游记》《三国演义》《水浒传》《霍元甲》，厚厚的几大盒子影碟，就是庄梦和庄顺吃完饭后最喜欢的节目。

胡晴买了电视后，庄梦和庄顺就不朝着陈外公家跑了。但是胡晴管得严，吃饭时不准看电视；看电视时间不超过两小时；不许看动画片；必须做完作业才能看。

为此庄梦和庄顺打过几架。庄梦作业做的快，做完就打开电视，影响庄顺做作业。或者两人意见不合，争抢遥控器打起来。

胡晴听着两人的告状，最后决定遥控器的归属权归她所有，她多久看两人就多久看；她看什么频道，两个人也不允许有意见。

电视里放着《小李飞刀》，庄顺已经睡着了，庄梦窝在被子里，看胡晴洗衣服。

冬天的衣服都是胡晴洗，她嫌他们洗不干净还浪费水。

水特别冷，刺骨头的那种。胡晴一桶桶水提进来倒进大盆里，洗完衣服又一桶桶提出去。

地上被打湿。庄梦问：“妈妈，你累吗？”

“你说妈妈累不累？”胡晴边洗衣服边说。

庄梦听着哗啦啦的水声，说：“肯定很累。”

胡晴从鼻孔里哼出一声，说：“你爹几年几代不回家，说是打工也不见拿一分钱回来。我要带着你和顺儿，要管你们吃喝拉撒，还要管你们冷不冷，成绩好不好，还要起早贪黑的做生意，你说我累不累。”

“爸爸好久没回来了。”庄梦说。

“又不死在外面！你爹像什么爹的样子，只知道生不知道养。”胡晴语气里带着愤怒。

“没事的妈妈，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我一直都知道你很辛苦。”庄梦小声说。

“你陪着我做什么？你只要好好读书就算报答我了。”胡晴不耐烦道。

庄梦不敢说话了，她察觉胡晴已经很不高兴。

家里又添了一台大电器。胡晴花巨资买了一台洗衣机。

那时都是双筒半自动的，胡晴买了一台全自动的。家中太小，规划了好久才腾出一块地方来放。只是每次洗衣服有些不方便，需要将洗衣机搬到屋外接水龙头。

过门这里有火炉子挡着，每次搬出来都需要两个人斜着些。洗完衣服又要原封不动搬回去。即使这样，也挡不住胡晴脸上的欢喜。

十多年，她终于不用再用手洗衣服了。

家中的电视和洗衣机成了重点保护对象。胡晴还特意用蚊帐照着尺寸裁了，不用的时候放在上面挡灰尘。

因为搬动麻烦，所以基本要一周才用一次。平日里换下来的衣服，若是好洗些的，胡晴依旧会用手洗。她说这样不浪费电和水。

这日，陈外婆又端着一大碗豆花来。胡晴笑着请她进屋，“老是麻烦外婆，我这也没什么好东西。”

陈外婆板着脸说：“要什么好东西，邻里邻居的互相照顾。我也不会做什么，这是刚推出来的豆花，不值钱，拿来给你们尝尝。”

庄梦和庄顺叫了人，陈外婆看着他俩，比划着笑着说：“长得真快！我记得你们刚搬来这条街的时候，庄梦还在读幼儿园是不是？才这么一丁点大。”

庄梦笑着回答：“我现在都上中学啦，外婆。”

“真好！你们要好好读书，你妈妈每天这么辛苦带着你和庄顺，将来你们考上大学，就有出息了！也不枉费你妈累死累活拉扯你们。”陈外婆笑着站起身，和胡晴推辞了一番，这才回家去了。

庄梦看着胡晴，“陈外婆对我们可真好，有好吃的都会给我们送来。”

“你陈外婆心善。所以你们要记得陈外婆的情，长大以后有出息了，常看看她。”胡晴说。

胡晴去陈外婆那里捉了只大公鸡。是陈外婆自己养的，胡晴说吃着放心。

胡晴教他们，这叫人情。别人对你好，不仅记在心里，还要找机会还回去，这个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人亲都是互相走动经营出来的，这是为人处世的道理。

家里难得开荤，庄梦和庄顺兴奋得吱哇乱叫。胡晴决定还是炖了，可以吃肉，汤还可以加些白菜煮了，化个蘸水可以吃好几天。

白菜是陈外婆送的。他家在这边有一些土地，平日就靠赶大集时卖些蔬菜鸡鸭赚钱。

这日傍晚放学回来，庄梦只觉得渴得要命，刚好看见炉子上有一杯水，想都没想端着两口喝下。

喝得太急，庄梦呛得脸都红了。等全部下肚才发现，这哪是白水，分明是整整一杯白酒。

打了个酒嗝，胡晴刚好做完一单生意，进来看到杯子空了，疑惑问：“你看到我桌子上的酒了吗？”

庄梦看着胡晴，说：“我刚回来，以为是水，喝干净了。”

胡晴瞪着眼睛，啧啧两声，“你全喝完了？”

庄梦点点头，胡晴叹了口气，有些哭笑不得，“那是白酒！”

“我喝完之后发现了。”庄梦放下杯子，只觉得喉咙辣得很，整个人都在冒烟。

又喝了几杯水，吃了饭，庄梦开始有些晕乎乎的。

胡晴看她的样子，说：“晚上不去上晚自习了吧，我给你请假。”

今晚老师要讲试卷的。庄梦摆摆手，“不了妈妈，我挺好的。”

胡晴也不再说。庄梦背着书包，觉得天气又热又闷。好不容易到了教室，一把瘫在自己的座位，浑身无力。

脑袋很清醒，但眼前的东西开始越来越模糊。记的笔记有些乱七八糟，越是强迫自己看清楚，那字越是歪来扭去。像是要飞出去一样，抓都抓不住。

肖老师觉得奇怪，从上面走下来，见庄梦脸蛋红扑扑的，眼睛里像是含着水。问：“生病了？”

说着用手背摸了庄梦的额头，又看了她两眼，不确定的道：“你是喝酒了？”

庄梦脑袋也开始糊涂起来，看着面前几个肖老师在晃，疑惑道：“移形大法？”

哄堂大笑。

肖老师哭笑不得：“这是喝了多少，看得什么乱七八糟的。”说完示意大家自习，他出去打电话。

须臾回来，看着趴在桌子上的庄梦，说：“你们有谁知道她家住哪？和她家一个方向的？待会下了晚自习送她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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