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人还是鬼？”

一声冷静的疑问，如惊雷般在素月的耳边炸响，也让刚刚还一副母女温馨相处的场面荡然无存。

看一眼对面强装镇定的妇人，素月抿直笑累的嘴角，舔掉嘴角上沾染的奶茶，轻轻放下手中的杯子，才与她对视，“大概是个人吧！”

那语气带着三分迟疑七分冷意，似乎是连主人自己都判断不出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对面妆容精致的女人显然不满意她这个回答，眼神定定的落在女孩脸上，眸底的思念和决绝来回拉扯几秒，才笃定的吐露出自己的怀疑。

“你肯定不是我闺女，你们之间的各种小动作和习惯相差都很大。我女儿她天天嚷着减肥，不喜欢喝这种热量高的奶茶，更不可能会喜欢你面前这种脂肪含量极高的油炸食品。”

素月低头看着桌子上只吃了两口的香肠，嘴里似乎还有那独属于香肠的香甜味，让人忍不住的想回味。也想不通，这么好吃的东西她为什么不喜欢吃。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想通，对面的女人又开始说话了。

“还有你的衣服和头发。我女儿喜欢长发，不喜欢短发，她喜欢穿淡雅的衣服和裙子，不喜欢你身上穿的灰色宽大的T恤和运动裤。”

见少女眼中没有自己预想之中的慌乱，妇人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没再开口。她在少女漠然的眼神注视下，下意识的摸了摸右手旁的手机，犹豫一番，又挣扎着把手挪开，静静的等着她回答自己的问题。

素月看着她期待的眼神，脑海里回想这段时间的轻松相处，被坚硬外壳包裹住的心瑟缩了几秒，说出了对方想要的答案，“我确实不是她。”

“我就知道，我不应该抱有幻想的。”

女人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还捂住嘴低声呜咽着哭了起来。

素月听着她的哭泣声，侧目打量着包间里的那几盆吸引眼球的绿色植物。至于安慰对方，原谅她实在是还没学会怎么安慰人。

好一会儿，对面的女人才止住哭泣，她从桌子上的纸盒里抽出纸巾擦擦脸，抬头看着向素月，素来温婉柔和的面容变得严肃起来，“不好意思，我就是情绪太激动了，控制不住。”

“没关系。”素月看着她，这种情况她见多了，女人哭哭很正常，哭不出来更正常。

“月月她……”女人整理好情绪，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才认真的问她，“月月是不是在一个月前住院那次就死了？”

素月点头。

“我就知道。”女人眼里又隐隐泛起泪花，“月月明明已经被医生宣布死亡了，活过来的几率小之又小，你不可能是她。”

此刻，她无比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孩子已经死了。那个叫了自己二十三年妈妈的孩子，在一个月前的事故中就没了。

面前的人，不过是借女儿身体活过来的陌生人而已。

她早该发现的。

丈夫第一次见到对方，大概就发现了这点，还多次劝她不要接近女儿。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还总在幻想，这只是女儿死过一次，性情大变了而已。

“秦女士，你节哀。”

素月下意识想喊妈，不过想起刚刚被拆穿了，就没再模仿这身体的主人。

不过也算不上模仿，她根本就无心遮掩，要不然也不会被对方看出来。素月也是看着她每次见到原主都是一副欣喜愉悦的模样，才陪她演戏的，就是没想到她没再多坚持坚持一会儿。

正如对面的妇人，也就是原身的母亲秦茹霜所说，她确实不是她女儿柳素月，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她所在的世界，只有一片荒芜，以及遍地吃人的野兽和变异人。

人类作为最渺小和最脆弱的存在，除了要跟野兽和变异人抢占生存空间，还要和变幻莫测的恶劣气候博弈，稍有不慎，就会成为万千亡魂之一。

更甚者，还会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不仅仅是被野兽和变异人啃食殆尽，还有那些披着人皮的恶魔。

素月想到刚刚来这一个月了解到的各种陌生信息，觉得这个世界的“末世”二字用来形容自己所在的那个世界尤为贴切。就是那些末世小说中的描述也很类似，不过不及自己所在世界的万分之一残酷。

大概是这个世界的人生活的条件太好，在那些所谓的末世小说中，作者甚至给主角和一部分人保留了太多的仁慈和善良，以至于末世小说里的世界尤为可爱，至少在素月看来是天堂。

素月想起自己原来所在的世界，忽然觉得自己生活的二十五年挺没意思的。作为末世的一名流浪者，她没有队友，也没有归属的基地，全靠自己摸爬滚打活过了二十五年。

不知怎么的，她觉得看够了那恶心的世界，在兽潮来临之际，自我了结了。

就是没想到，幸运之神会眷顾她，睁眼就来到一个更像天堂的世界，成为了异世少女柳素月。

名字和她的一样，样貌也相似，不过少女更胜一筹，不似素月有着满身的伤疤。

柳素月还有一个很温暖的家，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还是双教师家庭，爸爸温润儒雅，是高中数学老师。妈妈温柔漂亮，是父亲所在中学的政治老师。他们都宠着柳素月，爱着柳素月。

这一切，都让素月羡慕。不过……却没有滋生出占有的念头。她本来就想找时间说清楚，只是没想到被秦茹霜自己先说了出来。

这个世界也和母亲描述的世界，也就是她出生之前的世界很像。素月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生活，她自出生起，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雾蒙蒙的天，恶心的野兽和变异人，还有恶劣的环境。

又瞟了一眼这包厢里怎么都看不够的绿植，素月暗自把它们和信用点换算一番，忽然觉得这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感慨完，她把视线移向又在哭的秦茹霜身上，对方似乎是真的太伤心了，都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想到这个月对方对自己的照顾，素月起身走到她身边，笨拙的拍拍她的背。

许是感受到素月真诚的安慰，秦茹霜起身，擦了擦眼泪，她拉住素月的手，轻声问她，“那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素月感受着她捏自己的力度，觉得自己要是挣脱估计会伤到对方，只能的无奈坐在她旁边，“我叫素月。”

秦茹霜脸上露现几分欣喜，激动的话语脱口而出，“真巧，和我家月月的名字一样。”

不一样。

素月在心中毫不犹豫的回应她，一个是柳素月，一个是素月。一个有姓且是爸爸妈妈的掌心宝，一个是无父母无姓氏的末世流浪孤儿。

根本就不一样。

秦茹霜看着恢复冷漠表情的女孩，似乎有点不适应，张张嘴想说点什么让她开心的话，可想到她不是闺女，又颤着声音问，“素月是哪里人？要不要阿姨我送你回家？你爸爸妈妈知道你不在了，肯定会伤心的。”

“不用，我没家。”

素月回完还仔细看着她，不解她为何还如此和蔼的面对夺走自己亲闺女的尸体的人，甚至还温声细语的和自己说话，关心自己找不找得到家。

她甚至已经做好对方歇斯揭底质问自己的准备了，也做好了再死一次的准备。

秦茹霜听到她说没家，思绪停滞了一会儿。再看着少女这副事事不关己的模样，脑补了很多，说话的音量也不自觉的放轻，“素月，你饿不饿？阿姨点东西给你吃，你喜欢吃什么就给阿姨说…”

“你不恨我吗？”素月打断她的话。

“什么？”忽然反应过来，秦茹霜放开一直紧握的手，揽起掉落在眼前的碎发，“不恨。其实我知道，在你来之前的两个小时，月月就已经没了，他爸爸都在打电话准备替她办后事了。”

她的女儿是心肌梗塞去世的，怨不得别人。要怪也是怪自己和丈夫跟女儿闹矛盾，给了她搬离了家里的机会。平日也忙着工作，也没注意女儿的心理问题，让她就那样没了。

归根到底，还是他们作为家长的疏忽大意了。

秦茹霜忍住内心伤痛，看向身边的女孩，语气认真的说，

“这一个月来，我挺感谢你的。要不是你来了，我爸妈肯定受不了这个打击。他们二老身体本来就不好，要是再听闻这个噩耗肯定会承受不住的。况且…他们也只听你的话，全靠你带着他们调养，他们才能恢复好转。”

“所以…，我并不怪你。”她担心少女愧疚，又说，“素月，虽然我们过去素未谋面，但老天既然安排你来到这里，我就希望你能活得开开心心的。”

“当然，这里面也有我自己的私心。”见素月看过来，秦茹霜说：“我希望你能连月月那份一起活下去，代她感受一下她还没来得及看过的美好世界。”

这是她考虑了很久，一直想说的话。她也知道，对方这一个月以来一直在迁就自己。

素月坐的靠她比较近，刚好捕捉到她眼里闪过的怀念，认真的回了她，“好，我会的。”

电话铃声忽然响起。

素月看向桌子上的手机，那是秦茹霜的，上面显示着“老公”两个字。她知道是柳爸爸，便没说话，低头欣赏起自己的粉色运动鞋……上面的几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