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板的砖缝有不明显的错位，若是稍有疏忽，这个线索就会被遗漏。多亏唐密眼力惊人。

可惜，唐密还没有神到通过这一痕迹判断丹司可能逃去什么方向。

“她跑哪儿去了？”唐密声音中含了些怒气，她和E鸟前脚刚到，这东西后脚就逃之夭夭，现在更是断了线索，不知从何追起。

E鸟安慰她：“别急。整个世界虽然大，但她能去的地方却不多。她如今处于负伤状态，而且由于我们的突然到来，她无法采取最佳治疗策略。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这破世界就三个人，其中两个是一伙的，如果唐密是那被孤立的，那她的最优决策就是杀个回马枪，夺了种子就跑。

但那丹司溜得比见光的蟑螂还快，哪是会做出这种决定的人。

唐密虽未回答，但她对丹司当前采取的逃离措施的不满已经写在了脸上。

E鸟摇了摇头：“看来她谨小慎微、缺乏战意这一点与你截然不同，或许这就是她无法完美掌控你的身体的原因所在。”

”所以？她现在在哪儿？”唐密有些不耐，她一想到自己的身体里占据着另一个意识体，就有种想撕毁一切的冲动。

“以我的判断，她会选择退而求其次，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先韬光养晦。”E鸟嗅出她身上散发的浓浓火药味儿，这时候再卖关子，她绝对会当场爆炸。

“这个安全屋，只能是他们的据点——转化成功的种子聚集的地方。”

唐密闻言惊讶地挑眉：“这个世界还有其他人？”虽然那些种子占据的人体，严格来说并不能称为人，但唐密一时半会想不到好的替代词。

“我倒是希望人少一些。”E鸟冲她眨了眨眼睛，那双桃花眼像是平时用磁流体当眼药水使的，散发着不要命般的吸引力。

可惜被他这样看着的人对这肆意散发的魅力感度超低，她只关心一件事：“他们在哪儿？”

她是不是橡胶人，完全的放电绝缘体？E鸟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们采取和游戏世界中一样的基地群居方式，分散在各个主要地区。”

居然还不止一个聚居地，那岂不是说有很多人已经被占据身体，成为种子的宿主了！唐密眉头微蹙：“究竟有多少种子被转化成功了？”

“按基地数量来看，五十三个基地，每个四到五千人，总人数接近三十万。”

“……”

二对三十万，唐密眼皮一跳 ，怎么有种跟世界为敌的感觉。她有些奇怪：“那垩蛇的尸体为什么不存放在基地，而是放在这里？”按理说这种珍贵的种子资源，不应该无人看管才对。

E鸟摊手：“前段时间我去‘拜访’了E01基地，总得带点纪念品回来吧？”

“E01基地？”

“不用担心，已经被我摧毁了。”

“……”唐密沉默片刻，问道：“这就是你之前说的，给代罚者们制造的小麻烦？”

E鸟眉眼弯弯：“你还记得我说的话，我很高兴。”

他指着垩蛇的身体，解释道：“我本来打算拿这当诱饵，钓只大鱼。只是大鱼虽然嗅到诱饵香气，却完全不饿；若不是你，还不知道它要绕着诱饵游多久呢。”

“你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丹司？”唐密瞬间明白了他的隐喻。

E鸟不知从哪儿取出一张皮质图纸，上面画满极富他个人特色的幼稚涂鸦。唐密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画了，但还是为他的画技所“折服”。

他将画纸摊开在解剖台上，这才开口：“抓住她不完全是我的初心，但也算是主因。因为传送门的能力，我可以在游戏世界和主世界来回穿梭，所以两个世界的基地位置我都确认过。”

唐密用汇聚了能量的双眼看向画纸，涂鸦瞬间变成一张复杂详细的地图。

“这个过程中，我意外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E鸟指着地图上一个打了红色小十字架的地方，“两个世界都有这个地标，若将地标重合，只要稍微调整位置，两个世界的基地便也能完美重合在一起。”

“这个地标，你猜在哪儿？”

唐密迟疑片刻，不太确定地问到：“这儿？”

“聪明。”E鸟毫不吝啬他的赞美：“就是这里，这所医院。而这个太平间，就是丹司诞生的地方。”由此可见，丹司的特殊远在其他种子之上。唐密因此更迫切地想抓到她。

“她会逃去哪个基地？”唐密目光在地图上标出的所有基地地标上扫过，最后落在离医院最近的名为A07的基地。

E鸟和她的手指同时落在此处：

“这儿？”

“这儿。”

两人对视一眼，唐密甚至能在E鸟澄澈的瞳孔中看见自己的倒影，然后那圆圆的瞳仁被眼下的卧蚕挤成弯弯的月牙，她的身影在波光中晃荡，于是她的嘴唇也像是弯起来似的。

“那我们便去这里参观参观。”

唐密看着E鸟嘴角的一丝坏笑，点了点头，等待他再次打开传送门。

但E鸟却冲她扬了扬下巴：“走，我知道一条直达的公路。”

“你的传送门呢？”

“咳咳”E鸟轻咳两声：“有件事情忘了跟你说了。自从我上次摧毁了他们的几所基地，代罚者们的手段也进步了不少。他们在基地新增的装置能感应到我的传送门的能量波动。”

“……”唐密盯着他：“所以刚才被丹司溜了，也是因为她感应到了能量波动？”

E鸟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额角：“没想到他们进步这么快，已经发明出便携装置了。”

为了不打草惊蛇，两人只能用传统方式靠近基地。

唐密将机车唤出，看着两手空空站在原地的E鸟，问道：“你在等什么？”

“我的车送给你了。”他指了指唐密身下的机车：“或许……我有这个荣幸搭你的便车吗？”

“……”唐密艰涩地问：“你平时都用传送门吗？”

“还可以御剑飞行，但……这个好像也被加入感应系统了。”

“……”话都说道这里了，你猜我能不能拒绝？拿人手软的唐密只能颔首同意：“上车。”

E鸟指了指自己的腿，笑容不变地转向唐密问道：“后座我的腿不好放，要不，换一下？”

唐密看了眼他那对长腿，想象着他蜷缩在后座的画面——实在太违和了！她不想在小事上浪费时间，于是很好说话地换了位置。

呼呼的风声从飞驰的机车边刮过，混在车的引擎声中撕破这个荒芜世界的寂静。

E鸟驾驶机车沿着一条公路飞驰，公路两旁鲜有绿植，大片大片的沙子在机车后飞扬。后座的唐密揪着他的腰部的衣物保持平衡。

饶是尽量拉开手臂和他腰部的距离，还是会时不时感受到属于另一人的身体部位与她触碰。E鸟的腰瘦却绝不孱弱，肌肉结实，充满年轻的活力，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她敏锐的触觉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偏热的温度。

唐密于是将身体尽量挺直，离他更远了。只是很不幸的，眼睛中进了几颗砂砾，她条件反射地抽出一只手去揉，失去平衡的身体一下子扑到E鸟的背上，她的脸颊于是感受到他胸腔中因低笑而引起的颤动。

而她的心跳似乎和他一样，在如此近的距离上从两个频率渐渐归一，以同一的频率共振。

唐密迅速拉开距离，为了掩饰不知为何而生的尴尬，她主动开口：“关于代罚者们的事情，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说来话长。总结就是一个寂寞的老头把我当成继承者，告诉我这些事情。”

“这画里藏画的手法，也是他传授的吗？”

“可以这么说。”

唐密想起阴塘古村入口处，青魔女掏出的那张图纸，据她所述，是在多年前，一个陌生人半夜突然来访，讲述了阴塘古村的历史后塞给她的。那张纸上用精美的花鸟图隐藏了画里传递的开启古村门的线索。

难道当年那个神秘人便是E鸟口中的寂寞老人吗？若是回到游戏世界，倒是可以向青魔女考证一下。

说话间，前方一望无际的黄沙地平线内，逐渐能看见一些房子形状的建筑物。

“那是A07基地？”

“不错。大约还有两公里的距离。”E鸟微微侧头对唐密说道：“在进入之前我们需要做些准备。等进入500米范围后，我们就开始步行。”

唐密提高警惕，前方有几千个未知敌人，半点莽撞不得。

当能看见基地大门的位置时，两人在基地前方的一处大梧桐前停下。

“这是在做什么？”唐密好奇地看着E鸟掀开树底的草皮，从底下取出画笔、颜料，对他的打算满头雾水。

E鸟招呼她到梧桐那突出地面的粗壮树根处坐下。唐密坐在那里看E鸟执着蘸了颜料的画笔朝她走来。

他在她跟前半蹲下，向她伸手：“手臂给我。”

唐密将宽大的衣袖捋到肘关节，E鸟轻轻握着她的小臂放在膝盖上，小心地用画笔画下第一笔。

画笔柔软的笔尖触碰到皮肤令唐密有些发痒，她的手指不由轻微抽动。E鸟安抚地用笔头点了点她的手心：“别急，一会儿就好，最后一笔可能有点痛。”

“这是什么？”

“还记得垩蛇手上那块红斑吗？”E鸟说话间吐出的热气落到唐密手臂上，激起薄薄的一层鸡皮疙瘩。他画得仔细，“那是进入基地的通行证。被种子寄生的人，不管是第几任载体，手上都会有这个。”

“只用画的就能伪装？而且……你这画的也不是红斑吧？！”唐密看着手臂上逐渐成型的红色花样，语气中有些怀疑。

E鸟细致地勾下最后一笔：“一般人画当然不行。但我的画里可是藏了别的东西的。”

唐密忽然感觉手臂短暂的一阵麻痛，再去看时，那已是红斑的样子。更惟妙惟肖的是，她能清晰地感觉那部分的皮肤底下似乎有一块透明的晶体。

“好了。”E鸟站起身，将画笔和颜料收回树底下，“大功告成。”

“这些工具，是你事先准备在这儿的？如果我们去的不是A07基地，那……”唐密出声问道。

“那也没关系。每个基地我都藏了一套。”E鸟笑得狡猾：“走吧，我们去A07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