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瑜带着哭腔说着：“谢谢你……真的太谢谢你。”

她努力忍住不哭，但是人类就是这样奇怪的生物，受委屈的时候可以不哭，但在被人关心的时候很难管住眼泪。

而且在小智面前哭泣并不会得到“憋住你的猫尿”这种呵斥，所以姜瑜放心地小声抽泣。

小智一开始有些不知所措，后来反应过来给姜瑜递纸巾，补充水分，带她去洗脸擦面霜，就像是姜瑜邻居阿姨曾经做过的一样。

姜瑜哭了一会儿就止住了眼泪，她将情绪宣泄出来以后，内心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悲伤。

如果放在一个月前，她或许会带着郁闷、不解和恐慌的情绪哭个不停。但在今天，就像是小智说的那样——他们对她的影响已经隔了一层，不那么深刻了。

她的哭声更多的是为了过去的自己心酸，而不是担忧父母到底爱不爱她。

我或许是一个冷血的人，姜瑜心想，但我和父母不一样，我永远不会对真正关心我的人冷血。

姜瑜鼓起勇气擦干眼泪：“我也知道妥协没有用，但他们总是逼着我妥协，久而久之，我就会觉得反正最后事情依旧按照他们的意愿发展，我又何必坚持自己的想法。”

小智认真的对她说：“小瑜，所以你要记住，反抗是弱者最不该丢失的东西。强者告诉我们弱者是因为太坚持自我所以错失了太多机会，但事实是，我们身为弱者本来就没有那么多机会，所以更要在强者面前坚持自我。”

姜瑜努力消化小智说的话，但最终还是露出痛苦面具：“小智哥哥，你说的是中文吗？为什么我没有听懂？”

小智：“……”

小智：“我直接告诉你结论吧。”

姜瑜疯狂点头。

小智放缓语调：“强者自嘲是表示谦虚，弱者自嘲是自找麻烦。”

姜瑜有些懂了：“也就是说，如果我比他们强，我可以自嘲；但我比他们弱，我要更强势。”

小智：“……”

倒也不用攻击性这么强。

小智：“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就像是之前，你在外面从来没有提过家里人不好，这其实是明智的。”

姜瑜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大家应该也不喜欢听我抱怨这些。”

小智摇头：“这其实是你察觉到在外人面前指出父母的不是，并不能改变你的处境，因为你可能会得到他人的同情，但也有可能会被人盯住弱点猛戳。”

姜瑜张大嘴，一脸震惊：“我没有想那么多。”

小智：“像你这样的年纪，在外人眼中父母就是你最大的靠山。如果你在外面说父母对你不好，相当于告诉别人你没有靠山，可以随便欺负，我这么说你可以理解吗？”

姜瑜能理解，但她忍不住为自己的行为辩解：“我真的只是因为虚荣心，所以才跟好朋友说我父母对我很好。”

小智问道：“你就没有考虑过为什么明明知道是虚荣，但依旧忍不住向别人炫耀自己很幸福？”

姜瑜若有所思：“因为我的潜台词是，如果你们敢欺负我，我爸爸是不会放过你们的。我炫耀可能会得到别人的嫉妒，但更多的是他们都不敢欺负我了。”

小智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姜瑜忽然冷笑：“怪不得我爸妈老说家丑不可外扬，让我出去不要乱说话，原来是因为我扬出去会让他们的处境变得不好。”

——道理都是相通的，为了减少麻烦，她需要在好朋友面前树立高大上的形象，那么她的父母需不需要在他们的朋友面前树立形象？

小智忽然顿住了，举一反三是很好，但他会不会教出来一个宁愿自损一千换取伤敌八百的小疯子？

小智弱弱地说：“你冷静一点儿。”

姜瑜微笑，圆圆的苹果脸笑起来总是很甜，但小智只觉得这甜中惨着毒。

“小智哥哥你放心，我最多拿这种事来威胁他们，不会真的自扬家丑的。”

小智：我放心个啥？你这样操作很容易翻车的。

姜小瑜学招财猫招手扮可爱：“小智哥哥，道理我都懂，当我状况糟糕到某种程度，就只能想尽一切办法扩大别人的同情心，让自己有机会翻盘。”

这下轮到小智目瞪口呆，能把天生的捕食者养成一个食草动物，姜瑜的爸妈还真是够狠。

姜瑜还是有些苦恼：“现在最大的问题不在于这些道理我能理解多少，而是操作起来比较困难。”

小智：“毕竟我们的力量太弱小了，很难改变现实。”

姜瑜叹气：“其实昨天晚上睡前我想了很多，也在思考自己是不是也犯了很多错。”

很多人都有睡前思考白天发生的事情的习惯，姜瑜也不例外，但她的优点在于承认自己是能力有限的普通人，接受顺其自然的想法。

所以经常付小凡还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姜瑜已经睡到流口水了。

但实际上她并不喜欢随波逐流，所以偶尔也会钻牛角尖，就像昨晚一样。

小智不喜欢姜瑜凡事都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不是说这样不好，而是很多时候姜瑜对自己太过严苛，反而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压力。

小智不赞同地皱眉：“我不觉得这些事是你的错误。”

姜瑜：“但我会忍不住想是不是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如果当初没有那么懦弱，如果我能更理性、更聪明……但是最后我只有一个想法。”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下意识看向小智又很快移开目光。

小智：她在心虚，她为什么心虚？

姜瑜：“可能我自己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有错，所以我在想……是不是因为爸妈对我用的这些招数，曾经他们的父母也用在他们身上，所以我要面对的是几千年来无数人总结的经验。老实说，这个念头一出现，我就觉得轻松多了，就能原谅自己总是栽在同一个地方……”

小智安静的听着，他不懂姜瑜为什么会因为这种想法感到羞愧。

人类是要直面自己的问题，但也不能无视对方的强大，认为打不过一定是自己不好。

“这种想法不是挺正确的吗？”肯希忽然从背后出现。

“肯希大哥你刚刚藏在哪里？”

“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小智和姜瑜被吓的大叫。

肯希：“看见你哭了就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姜瑜不太在意肯希听见多少，之前没叫肯希一起来，是真的以为他在很着急的赶工期。

她现在纠结要不要给肯希讲一遍前情提要——哪怕她再是一个话痨，一件事情讲三遍也觉得累了。

肯希：“我大概听明白了，你不想讨论他们对你的感情又多深，只想知道如何规避他们对你的伤害。”

无论小智还是肯希都很贴心的用他们这个词来指代姜瑜的父母，老实说，父母这个词对于姜瑜来说过于刺耳。

姜瑜迟疑点头：“大概是这样。”

肯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我以前当过反家暴机构的志愿者。”

小智问：“肯希大哥，你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肯希摊手：“没有，问题的关键根本不在于小瑜有没有犯错，而是小瑜没有话语权，所以事情对错的衡量标准可以随她的父母心情改变。”

姜瑜是发自内心的想要改变什么：“可是也不能说我的努力一点儿用都没有吧？”

肯希无奈：“当然没有用，你会觉得有用，只是他们还在用开明来伪装自己，让你觉得只要证明自己是对的处境就能改变，让你不会彻底绝望。”

姜瑜叹气：“或许你说的才是对的。”或许她从来没有真正了解她的父母。

姜瑜感觉到心累，这还是她远离了父母不再受到他们的控制，如果她还在父母身边，她会开心今天知道的一切吗？

或许不会吧？

不知道、不清楚，还能骗自己生活没有那么苦；知道了、清楚了，苦味用糖都压不住。

小智抓住她的手，担忧地看着她。

姜瑜转过头，努力地向他笑笑：“那就祈祷我长大之前不会回到那个家吧。我觉得小智哥哥你说的很有道理，等我长大了，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肯希收起那张皱巴巴的纸：“小瑜，你知道我们反家暴机构的志愿者都在做什么吗？”

姜瑜安静摇头，她不觉得自己的家庭关系到了需要反家暴机构介入的程度，即便如此，生活已经让她快要奔溃。

那肯希一定见过更惨烈的家庭，命运更悲惨的儿童。

这些都让她觉得自己没有资格□□。

肯希：“我们制止暴力，教育犯错的监护人，让他们检讨，给他们惩罚，限制他们和受害人接触。但对于受害者，我们从来没有要求他们为此负责，但我见过太多受害者一生都沉浸在自己有罪的想法中。”

小智和姜瑜都沉默地听着。

肯希：“小瑜，不要等以后了，不要继续默默忍耐。这些事情对你造成的影响远比你想的更加深远，而且往往在未来你最无力的时候给你致命一击。”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小智他说的自污是指主动背黑锅，但说话的两个人语文半斤八两，就当自污这个词就是这么用的吧。

——不过道理都是相通的。

自污、自嘲、自黑都是拉近关系的一种方式，但是普通人也不会给人距离感，所以应该用不到这些招数。但也不是绝对的，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总之成功者的经验没有那么好复刻，但并不是说不能听不能用，而是千万不要迷信他们的方法，要因地制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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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更依旧是后天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