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许是职业的敏感，陆少衡径直顺着那个方向过去。

电话亭听筒上粘着血迹，伸手一碰还未干。

“人应该就在附近。”陆少衡眼底沉了下来。

血迹慢慢消失在店铺卷帘门下，陆少衡过去拉动闸门。

这片都是被废弃的商铺，除了货轮那会有人24小时值班，其余的地根本无人经过。

商铺里面静悄悄的，他们拿出手机照明，光线瞬间被黑暗吞没。

脚底踩着垃圾和各种建筑废材，方昕拽着两人的手臂一前一后，艰难地前进。

手机的手电筒晃到个人，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方晏举着铁棍二话不说要抡上来。

陆少衡双手条件反射去挡，杨家乔反应很快，从后一把抓住棍子，才没让方晏下死手。

“是我们，出什么事了？”杨家乔问。

方晏在看清了陆少衡的脸之后，哆哆嗦嗦扔掉了铁棍。

双眸害怕的颤抖，冲上去搂住陆少衡的腰。他双手伸进陆少衡外套和毛衣中间，死死环成个圈。

他的手很冷，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冷气逼近。

方晏抱着陆少衡取暖，光线余光看到他那张惨白无力的眼睛。

“血，血，血！”方昕在后惊呼，指着方晏的大腿。

腿上被刺了片玻璃，血浸湿了整条裤管。

他的唇没有血色，陆少衡拖着他的头越来越重，整个人往后倒。

“叫救护车！”陆少衡快速把方晏放平，扯过自己脖子上的围巾，缠绕固定住。

“不用把玻璃取出来吗？”方昕在一旁失了神色地问。

杨家乔拉住方昕，稳住她的情绪，“这人是医生，你忘记了吗？”

救护车的唔鸣声，响彻整条街道，对面集装箱码头保安，看戏似的站在对过抽烟，“呵，又一个。”

他甩甩手回去，看着人群抬走方晏，身后三个人骑车穷追不舍，片刻又回到了安静。

地上的血迹依旧在那，随后下了场及时雨，重刷的一干二净，就像这不曾发生过事一样。

医院走廊上，陆少衡往后捋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在抢救室门口安然地坐着。

杨家乔拍着肩上的雨水，骂着这天气，“真他妈，就没消停过，你也是他也是，这天也是，你们小孩子吗？能不能让人省心。”

陆少衡缓缓抬头，略过杨家乔，看向方昕。

“你要准备好。”陆少衡道。

说的方昕是一愣一愣，没搞懂什么意思，刚想问，急救室里面护士推门而出，“病人需要输血，你们谁是家属？”

陆少衡手心向上，示意护士看向方昕。

“啊，是我。”方昕恍惚地回了句。

她被带到另外的地方，杨家乔坐到陆少衡身边。

两人不语，听着医院里的安静，偶尔传来得脚步声。

“你知道，哪里最可怕吗？”陆少衡问。

杨家乔哪知道，心情不对就没回他。

“就是这里，这扇大门隔绝了人世间，生与死，只有两种可能。”陆少衡蹙眉，咬着牙，把鼻子里的一股酸劲憋了回去。

“你在那煽情什么？你是医生，已经给方晏做了紧急处理了，那孩子自己野，外面到处惹事，他父母都没急，你急什么？”杨家乔仰着头，疲惫地看着天花板。

陆少衡抹了把脸，“你不懂，我妈之前对自己做那种事，我亲眼看着她身体里流出来的血。”

“方晏也是，他们万一死了怎么办？”陆少衡情绪有些不对劲。

杨家乔从他的话里意识到了什么，虽然陆少衡从没提起过自己的事，但一直在他身边的杨家乔多多少少能猜到点。

他的家庭，他母亲的心理状况。

只是要顾忌太多的事了，陆少衡每次都是轻描淡写地说过。

“会没事的，”杨家乔拍着陆少衡的肩，“阿姨上次不也没事吗？”

陆少衡扬扬嘴角，拿过了身边椅子上方晏的外套，从里面摸出烟盒。

“我出去透透气，有情况了打我电话。”他道。

杨家乔没有阻拦，“嗯”着回答。

和救命恩人一起长大，看着他站到高出又慢慢坠落，杨家乔对此也只能看着毫无办法。

“没救了啊。”对着陆少衡的背影，他轻声嘀咕了句。

医院紧急出口通道后门，是人最少的地方，每家医院都一样。

陆少衡在那大概站了有二十几分钟，接到了电话。

索性杨家乔带来的是个好消息，方晏救了回来。顿时一口气喘过来，陆少衡感觉自己又可以呼吸了。

那道门后，不是万丈地狱……

方晏被送进了ICU病房，还出于昏迷状态，手上正在输血。

玻璃外带方昕和杨家乔注视一切，随后看到陆少衡小跑过来，顺便还带来了一股烟味。

“辛苦了。”陆少衡的脸色稍微好转些，由衷地感谢方昕。

方昕看上去安然无恙，就是脸色比刚才还难看，“哥，他们说我和方晏血型不一样是什么意思？”

陆少衡眨眨眼，他现在的心思不在这上面，“那大概就是不一样吧，先不说这个。”

他从近玻璃，手轻轻抚在玻璃上，看着里面的方晏。连着氧气面罩，和之前熠熠生辉的他截然不同，安静得陆少衡都有些不习惯。

“我要去吃点东西，不去想了。”方昕挥了挥眼前的空气，“你们要一起去吗？”

“嗯，一起，你在这看着吧。”陆少衡抢先一步，抢在了杨家乔前面。

杨家乔指指自己，惊讶地合不拢嘴，“我？不是你们？”

方昕和陆少衡默契对视，不约而同点点头。

“管我什么事？”杨家乔一百个不愿意，很抗拒地拒绝。

“那他是不是我哥？”方昕瞪着杨家乔。

杨家乔拿她没办法，只能应了下来。两人从这事关系就变得很微妙，说是有了进步，又好像没有。

陆少衡轻笑，“算了，你们去吧，我在这看着。”

看着他们打打闹闹离去，陆少衡的视线回到方晏身上。

从他的外套里拿出手机，解锁屏幕。从陆少衡把这个手机交到方晏那之后，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手机密码没换，壁纸还是他以前臭美拍的自拍照。

聊天软件显示着数字，鬼使神差，陆少衡点进去看了。

他必须要搞清楚这里面的来龙去脉，起因经过。

如果真是这小子有事没事去找人家的岔，那等方晏好了，陆少衡会再给他来一拳，干晕扔医院急救。

他列表很杂，里面什么样的人都有，倒是聊天框，只有两个。

一个是陆少衡，另一个是个没见过的头像。陆少衡点开，翻开起聊天记录。

神情慢慢凝重起来，手停留在一条消息上。

【惹了我们的大哥，抢了他的女人，你不会以为这事就结束了吧，上次的小医生是不是在人民医院上班？】

【有种就到张家浜的码头来，不来就是没种哦～】

陆少衡看的上火，一方面感叹这事居然还没结束。多简单的事啊，直接和他们说清楚不就完了。

他合上手机，长叹一口气，起身往电梯方向走去。

和方昕杨家乔刚好前后脚，他们买着快餐回来，陆少衡一声不吭地不见踪影，只留下来方晏的外套。

“人呢？”方昕四处张望。

还以为生死尽头，陆少衡都会陪在方晏身边。

“上厕所去了吧。”杨家乔答。

这厕所一上就在也没回来，杨家乔打了两个电话过去也是忙音。

杨家乔脾气也上来了，“我靠，这小子也开始玩失踪了，他明天还上不上班了。”

“你们俩关系真好，”方昕转身看看方晏，“他俩关系什么时候也能这么好？”

“他们关系像我们这样就不对了，”杨家乔满嘴塞的爆满，“他俩都是别扭的人，我看这桩婚事，难啊。”

方昕唉声叹气，“咱帮帮他，看着我哥这样孤独终老好可怜哦。”

“确实，看着我兄弟要孤独终老好可怜哦，但是要怎么帮呢？”杨家乔想不通。

作为旁观者看的清清楚楚，这么着两人就是解不开心结。

“我哥的手是不是动了？”方昕趴在玻璃前看，猛地一下跳起来。

飞驰的摩托车划过街道，车速特别快。

陆少衡在一处酒吧停下，他来过这里，所以记住了路线。

灯光闪烁，忽明忽暗。

茫茫人群，他眼神飘忽不定。

倏然眼前出现个穿着貂皮的男人，浓妆艳抹。他的皮毛衣半挂在手臂上，朝陆少衡眼前挥手，“哥你今天怎么一个人来了，晏哥呢？”

音乐声很聒噪，陆少衡没听清他的话，“啊，你说什么？”

“我说你怎么一个人来了？”苏杰克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啊，去酒吧柜台开酒？我不喝酒，我找人。”陆少衡直摇手，往里面去。

走到半道被苏杰克一把拉住，拽着他到了他们的包间。包间里还有三五个人喝的烂醉，倒在沙发上不起。

苏杰克从桌上拿过烟邀请陆少衡一起，这次陆少衡没拒绝。

熟练地点上火，还给苏杰克的烟点燃了。

“找谁？这里姐熟。”苏杰克拍胸脯保证。

“我不知道名字，穿着花衬衫，经常一群人一起活动，他们那老大老说方晏抢了他女朋友。”陆少衡叙述道。

苏杰克紧皱眉，“晏哥抢谁女朋友了？啊，是不是花豹那些人，老是找我们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