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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番外 歧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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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这一趟确实是白跑了。

他被人抬回来的时候,纳兹可几乎没认出他来。

“打成这样确实是过分了点……但对方给出的赔偿对你们来说已经相当丰厚了,人已经走了,索性收下钱,体面地把他送走吧。”

过分?

这是可以用如此轻飘的字眼来形容的伤势吗?

纳兹可在老师的尸体旁缓缓跪倒,几度伸手,却愣是不敢去触碰那张已经面目全非的面孔。

他自己也是学医的人。

他甚至能通过尸身的模样,清晰完整地还原出老头当时是如何被人踹倒,被何种武器,以怎样的角度怎样的力道被人殴打至此。

帝普森·杰菲斯特是个老人。

他再怎么要强,再怎么蛮横,也……也不该被别人这样对待。

这冲击对一个尚未成年的少年来说太过剧烈,他控制不住地落下眼泪,甚至听不清耳边的警备员到底在说些什么。

这时,一阵突兀又连续的滚落之声打断了他的沉思。

“洛维莎!”

本应卧病在床的妹妹居然从台阶上滚落,纳兹可惊魂未定,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将她抱了起来。

可这时的洛维莎似乎已经完全听不见他的声音。

她面带惊恐地注视着老人的尸身,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个劲地朝那个方向抓挠,嘴里十分激动地在喃喃着什么。

还没等纳兹可出声安抚,她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抽搐截断了所有的动作。

拼命往前伸去的双手,如同断线一般猝然垂落。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在场的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小诊所内的空气一时死寂如坟。

只有纳兹可清楚地听到——

他的脑海之中,有什么东西,“嘣”地一声断裂了。

***

不久之后,诊所关闭,那位灰发的小学徒也消失了踪影,再也没有回来过。

“听说那孩子接受赔偿了?”

“那不然呢?听说对方可是南边侯爵家的人,老杰菲斯特孤家寡人,还敢跟他们抢东西,这不是以卵击石嘛!”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脾气……而且别的也就算了,那两孩子他可是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眼瞅着小姑娘的病有救了,他能不去拼一拼?”

“哎,洛维莎那孩子也真是命苦,本就在发病,又骤闻噩耗,人一下子就没挺住。”

“造孽啊,那老医生一辈子都没子嗣,唯一的一点惦念都给了那两个孩子了……哎,说起来,他的遗嘱后来是不是你给纳兹可那孩子送去的?”

“是啊,那老家伙知道自己岁数大了,大概就是防着个万一,所以事先把财产和地契都留给他唯一的学徒了。”

发言的老者与帝普森多年邻居,也算有些交情。他坐在一群邻里之间,“叭叭”地抽了几口烟斗,不无叹息地感慨着。

“其实走了也好。遇到这样的事,不换个环境,这日子实在是太难捱了。”

“是啊。毕竟出了人命,那边给的赔偿还算有些数目……希望那孩子拿着这笔钱,去别处好好生活吧。”

这些老邻居们惋惜着,哀叹着,甚至帮他们痛骂着——可完了之后,他们依然只能关起门,小心谨慎地继续去过自己的日子。

若是勤俭度日的话,纳兹可手头的那些钱,也足以支撑一个普通人几乎半辈子的花销了。

他确实是换了个地方准备重新开始。

但……

他所选择的那条路,并非通向平静生活的坦途,而是一条前路未卜,仿佛独身攀崖般凶险的复仇之路。

是的。

开什么玩笑。

凭什么手眼通天之人就能草菅人命?

都是一双手两条腿的人类,他们比老头和洛维莎高贵在哪儿?地位?权力?

哈。

哈哈哈。

那种东西确实好用啊……但,再怎么呼风唤雨的人,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够永远不生病不是吗?

本就聪慧的少年考入了当时国内最大的医学院,以近乎殉道者般的虔诚和专注,几乎没日没夜地吸纳着与医术相关的任何知识。

当得知这世上竟有能让死者复活的魔法时,他原本欣喜若狂。

“复活?诸神殿最高阶的神官或许确实能施展相应的魔法,但我听说那种法术对被复活者也是有要求的。除了必须刚死不久外,被复活者的体质也必须十分强韧才行。不然以那种会消耗大量生命能量的法术,太过脆弱的对象可能会直接灰飞烟灭哦。”

当从专业的教授那里得到了这样一个答案后,心中一直挣扎燃起的最后一点火苗,终于被无情且彻底地掐灭了。

这个世界,居然连超脱于世的神明都更青睐强者。

这种熟悉的、给予了你希望却又表示但你不够格的屈辱,时隔多年终于再一次找上门来。

在知识的海洋里畅游得越久,他便对这个世界愈发失望。

以世间现有的那些规则,他根本就不可能让他的妹妹与老师再度复活。

后来毕业临近,有关亡者复活的研究也只能暂时搁置。

以无比优秀的成绩从医学院毕业的纳兹可,拒绝了众多炙手可热的邀请,提着行李,隐姓埋名地去了某处僻静的乡下,成为了那里一位伯爵家的家庭医生。

一年之后,那位本就重病的家主溘然长逝。

但凭借精湛的医术与周到的照顾,纳兹可不仅从本应与他无关的遗产之战中略分得少许,更是为自己在上流社会的社交圈挣出了一份相当不错的评价。

在经过一些看似无意实则筹谋的巧合与推荐后,这位年轻的医生,带着一张和气又谦卑的笑脸,踏入了那间雄伟恢弘的侯爵宅邸。

当年那味被抢下的药材确实让那个阴郁的家主又多活了几年,却依然没能彻底治好他的病。

傻X贵族……有那财力欺负平民,怎么不多砸点钱去研究珍贵药品的开发呢?

微笑的医生心中满是不屑,笑脸相迎之际,已在心中为他的病人安排了无数神不知鬼不觉的死法。

但很快地,他在这位侯爵家中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这位为顽疾所困的家主,在得知众神不曾为他安排痊愈的剧本后,居然不知通过何种渠道,开始信仰某个并不主流的小众宗教。

这倒不失为一种新的思路呢,毕竟——当正神绝无可能回应你的期待之时,那些游移于法则之外的外神又会如何呢?

都说万般皆是命,可这世上的不信命者,也同样不知凡几……不是吗?

忽然看到了另一种得偿所愿的可能性,纳兹可久违地感受到了近乎心花怒放的欢喜。

故事的最后,这位笃信邪神的可怜虫几乎忘记了自己最初的目的,怀揣着能通过血液与神明融为一体的狂热,心甘情愿地在纳兹可的手中化成了一副枯槁的骸骨。

这还不够——

入葬当天,双手合十,正于石台上接受众人吊唁的尸身突然直挺挺地就地坐起,面露凶光,张嘴就向周遭的宾客撕咬而去!

当时有神官在场,所以很快控制住局面,将这个凶狠的怪物就地超度。

可说是这么说,大庭广众地闹了这么一出,不仅死者颜面无存,各种异教徒之类的闲言碎语也直接影响到了家族的名声,令一度荣耀不已的姓氏就此蒙尘,渐渐失势。

踏进这座宅邸之前,纳兹可还只是一个心怀鬼胎,想要抱昔年血亲之仇的鬼祟医者。

可当他踏出宅邸的那一刻,怀中早已揣上了一根隐秘的橄榄枝。

***

从托卡那儿得来的药水看来确实有效,不一会儿的工夫,纳兹可就已经逐渐恢复到了能够正常行走的水平。

看来,这一次也算是有惊无险了。

他支起身子,缓缓站起,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后,再一次拐入蜿蜒曲折的暗道之中。

这次的损失真是相当可惜,毕竟血疗一派经营多年,也就只找到了潘多拉这么一个在各方面都十分达标的躯壳人选。

哎,生肉的过程可真是一波三折啊。

自从组织的存在浮出水面后,空洞会这些年陆陆续续遭受了诸多打击,看起来实力确实大不如前——但事实上,神明降世的计划,他们几乎已经完成了大半。

“始源之血”尚在他们手中,牲祭派系虽被剿灭,但借由祭祀所诞生的恐惧与恶念早已成型,且已经转入高层的看管之下。

血已具,骨已成,就连最难摸索的“生肉”方式,他们也已经一度功成了。

不过是损失些教徒和试验品罢了,那种东西要多少有多少……最关键的是,手握这一系列仪式所有正确流程的自己,在空洞会接下来的变革中,应该会拥有相当不错的分量。

但这还远远不够。

像他这种层次的存在,想也知道是没资格向神明许愿的。

他必须走得更远,站得更高,去到属于神明之下的最高的位置,才有可能让临世的神明去听一听他的愿望。

不知不觉间,路已经走到了尽头。

再有一段路就该到下个据点了,该好好想一想该如何应对。

应该不会有人拿李休特的事来做文章吧?虽说这本就是上面传下来的指令,但毕竟没有明文……

流转的思绪在指尖传来抽搐的那一刻遽然截止。

……这是怎么了?

望着自己那只维持着抬举状态,却愣是按不到机关位置的手,纳兹可的思路产生了一瞬间的停滞。

可就在他还没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原本正常的视角,顿然发生了一个将近九十度的大偏转。

哎?

当跌撞的疼痛从额角、肩膀一路往下扩散之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摔倒了。

摔倒?为什么?

懵怔的头绪在伤口宛如被唤醒般再度锐痛起来的那一刻重新连通,他吃力地扭转视线,发现伤口附近的紫痕如同拥有生命一般开始迅速地爬向他的周身各处!

毒……是中毒的缘故吗?

——所以那个药水,根本就不是解毒剂!

托卡那个混蛋,居然在这么关键的时候阴了我一把……

体力伴随着疼痛飞速流失,纳兹可的视野瞬间模糊,但还是很快便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那个二道贩子没理由突然这么暗算他……

是那个女人指使的吗?

说起来,托卡确实是一直很怕她的样子……若他们在谟艾德排查之时有过接触,被威胁到性命的话,托卡肯定二话不说就会把他卖掉。

大意了啊。

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一声,据点的大门就在一步开外,但他已经全身僵硬,只能在这里默默等死了。

遗憾吗?

好像也还好吧。

毕竟真正的成功还远远看不到头,而他走在这条路上,不知不觉间也早已看不到当时的自己了。

不,不对……

不知幻觉与否,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的纳兹可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阵又一阵淅淅沥沥的雨声。

也许——

当时的自己,根本就没有遇到什么嘴硬心软的老人。

他或许早就和妹妹一起,死在彼时那个走投无路的雨夜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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