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显得我们更惨了吗！”恶魔大声地叫着，“一个救世主一个恶魔，却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本来是有的，还是世界意志分发。”灰面无表情地说，“容我提醒，是你把我们住的地方搞没了的。”

恶魔歪歪头，紧接着眼珠子就左右乱飘：“哎呀，那种事情就不要在意啦。”

“我们还是来造房子吧！”他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这样我们无论如何都不会缺住所啦！”

好理所当然伸手要房子的恶魔，搭档就是这样的吗？不过这家伙也惯会得寸进尺，她已经习惯了。灰的表情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她朝恶魔伸手，也理所当然地说：“设计图。”

恶魔眨眨眼：“啊，我还没画完。”

显而易见，造房子的话题自恶魔提起以来才过了多久，能有设计图才奇……等等，还没画完？也就是说设计图已经有了？灰的思维凝滞了一秒，然后又重新开始运转：这只恶魔，看来蓄谋已久。

“那就之后再说。”灰平静地收回手，但恶魔已经看穿她了，此时正得意洋洋地笑着。灰撇撇嘴，从桌子底下踹了恶魔一脚，“我还没想好怎么规划。”

恶魔给她倒茶。茶据说是地狱天堂惯例打架时从天堂那里抢来的好茶，味道很好，但对于不怎么接触天堂相关的灰来说再好喝都被那股神圣盖住了，喝起来都是净化的感觉。也不知道恶魔为啥喝着什么事都没有。

“我们可以一起想，要看我的半成品设计图吗？”恶魔笑吟吟地喝了一口茶，茶中带有的纯正圣光在他的身上隐没，一点都没显现出它那能够净化恶魔的功能。

不愧是拥有着“毁灭世界”这个爱好并将其付诸行动的恶魔。灰再一次感叹着。

于是灰又一次伸出手：“拿来。”

恶魔给出的半成品颠覆了灰对地狱审美的认知，她仔细研究了恶魔给出的那些草稿手记，发现里面无论哪一点的设计和小细节她都很喜欢。灰拢起分散的草稿堆好在桌子上，双手交叉撑起下巴。

“你这不是地狱的审美吧。”她深沉地说，“绝对不是。”

恶魔捏起他带来的地狱点心一口一个，灰看着一根残留触手的尖端在他的嘴角边活蹦乱跳，然后被恶魔舌头一卷就卷进口中嚼吧嚼吧着再吞下，接着又抹了下嘴唇，才对灰开口说。

“是我的审美。”恶魔指着那盘地狱点心，“这才是地狱普遍的审美。”

接着他又补了一句：“不过我之前说的是真的哦，魔王陛下也很喜欢我的审美呢！”

灰眨眨眼，真情实感地问：“你真的是地狱的原生恶魔吗？”

“诞生于地狱的远古恶魔，土生土长绝不掺假！”恶魔挺起胸膛一脸自豪，“和魔王陛下那种从天堂落下来的堕天使完全不一样！”

“那你的审美就是变异了才会这么好。”灰自顾自地下了定论。

恶魔嘀嘀咕咕：“其实我还是很喜欢地狱审美的。”

“你想要在房子里放点地狱审美吗？”

灰捻了下手指，有点想先做个房屋模型看看。她的力量不能乱用，她也不舍得浪费力量去试错，还是先做个模型确认一下比较好。

“可以吗？”恶魔的红眼睛瞪圆了，圆溜溜的像颗红石榴石。

灰看见恶魔这么开心的样子，心中就涌现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她警惕地身体往后仰了一下，又捏起拇指和食指比划出一个微小的距离。

“不可以太过分，只能放一点。”灰强调说，“就一点。”

但恶魔还是很开心：“好耶！”

恶魔捞回自己的草稿，又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沓稿纸、摸出一根铅笔，就这么伏在桌子上写写画画，嘴里愉快地哼着歌词很地狱的小调。

虽然歌词很地狱，但灰还是听着听着就有点饿了。为了转移注意力，免得她忍不住对那些活蹦乱跳的地狱点心下手，灰喝掉那杯属于她的充满神圣风味的茶水，细细地品尝后还是没能喝出茶水原本的味道，于是她将其归于天堂的神圣污染过于严重导致食物丧失了原本的风味。

恶魔已经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嘴里冒出的歌词从烹饪大全变成了灾难诅咒大全，灰端着已经空荡荡的茶杯听得很认真，试图从中汲取一些能够引发末日的灵感，途中还分神思考着对于恶魔们来说，人类应该是很好玩的，不然怎么能有那么多与人类相关的地狱小调呢？

还没等灰就人类是否好玩这点和恶魔讨论，她只是眨了下眼，闲适的表情就褪去，换成了工作状态下的面无表情。

“搭档，该走了。”

灰脚下轻轻踢了一脚恶魔，然后就放下茶杯站起身，漫天星河织就的披风滑溜地掠过椅背，垂坠在她的身后。

恶魔这才回过神来，他嘴里嘟囔着“再写完这一句”后也站起来，空闲的手一扫直接捞起点心盘就伸到一旁，一个漩涡出现在他的手下，于是他将点心盘翻转然后松手，里面的点心就和盘子一起全部都被倒进了漩涡里。接着恶魔又清理干净桌面，稿纸铅笔都塞进外套大衣的内侧，茶水还剩一口就直接倒进嘴里，茶叶重新收好，茶杯被他施加清理魔法后堆叠好。

最后剩下的桌椅在他一个响指下溃散成光点消失不见。

“真墨迹。”等待着的灰点评道，然后问：“你总是把残余的食物扔回地狱里，就没有魔投诉你吗？”

恶魔抖抖大衣的衣领，看起来风尘仆仆又优雅知性，他微微一笑，尖尖的虎牙小小地冒出一点寒芒：“在地狱下层的广袤荒原中，总是要小心高空坠物的。”

换言之，投诉无门。

灰哦了一声：“真是危险。”

“确实，”高空坠物的罪魁祸首之一如是说，“据说还会有深渊巨兽的触腕掉落呢，砸下来能有好大一个坑。”

高空坠物吗。灰陷入了沉思：这何尝不是一种末日呢？

“可以考虑一试。”灰自言自语道。

恶魔立刻打蛇随棍上：“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提供一些不可名状的货源哦！”

“毕竟，我们地狱最不缺这些东西了！”

灰冷漠拒绝：“以后吧，现在没钱。”

“恶魔随时在线，想要货源就找我！”恶魔张开双手做怀抱状，“可以给你打骨折价哦！”

“送我就考虑。”灰说，“偶尔可以让你来引发末日。”

恶魔的眼睛瞬间就变得闪闪发亮了，他凑近灰，开心地拉起灰的手，带着她跳了几圈华尔兹。

“噢！我亲爱的灰！你可真是太好了！”恶魔抑扬顿挫地说着，“能得到这句首肯，那我可不得为您竭诚服务嘛！”

灰不会跳舞，尽管被舞技一流的恶魔带着，还是在疯狂地踩着恶魔的脚，也难保说有没有故意的成分。

她皱了皱脸，一脸嫌弃：“正常点，我要反悔了。”

恶魔立刻端正了态度：“想要什么就跟我说！只要是地狱有的我就能给你免费薅来！”

“我怎么知道地狱有什么。”灰一脸莫名其妙，“而且现在也不需要。现在是再不走任务世界的意志就要催了。别跳了，你撒手。”

“好吧。”

恶魔不情不愿地带着她进入了结束的互相行礼阶段，最后他撩起灰散落在身前的深灰色发丝，递到唇前轻轻一吻。

“让我们出发吧，搭档。”

灰确认了发过来的坐标位置，然后打开传送门，嘴上还说着：“如果你没那么磨蹭我们已经到达任务世界了。”

恶魔和她一起跨进传送门：“末日这种东西急也是没用的，真有那么急的话世界也差不多寄了，可以放弃拯救了。”

灰歪过头：“这是冷笑话吗？”

“你觉得是那就是。”恶魔笑了两声，“不过事关世界的生死存亡，你也笑不出来吧。”

“也就恶魔会笑得出来了。”

“这可是恶魔讲的笑话！”

他们穿过传送门，出现在了一条小巷中。

巷子外面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热闹声音立刻就充盈了两人被十数年的寂静末日浸润的耳朵。

灰的手指拂过她身后那星河流淌的披风，让它变得不要那么显眼。恶魔则感知了一下当前的温度，随后笑嘻嘻地帮灰把披风的帽子盖上了。

“好消息，外面风很大也很冷。我们的装束都很应季！”恶魔高兴地说，他说话时总是这样语调昂扬，音节上也有着独特的停顿节奏，在某些时候就会显得很戏剧化，“以及有一个坏消息！”

灰正准备联络上世界意志领取任务和情报，她闭上眼，分心两用，一边和世界意志对接一边随口问：“什么坏消息？”

恶魔的眼睛一向很漂亮，红得摄人心魄又让人无法转移视线，现在他的眉眼中满是兴奋，那双红瞳更是比什么都要耀眼，那是流动的岩浆，仿佛蕴含着深渊的色彩，又极富生命力。如果灰睁开眼睛看见，指不定也要失神，只是她当前忙于对接，暂时是无缘得见了。

热衷于从归墟口里抢吃的远古恶魔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笑容中能清晰看见他嘴里的两颗小小的尖牙和口腔最内侧两排像鲨鱼牙齿一样的尖锐臼齿。

“我闻到了归墟的气息。”恶魔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一缕微风，“这里离归墟太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