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鲸鸟我只能说这么多，其他的不方便你知道。”盛惊浪看李行舟已经没了最开始的忿忿，知道他已经被自己成功顺毛。他半真半假叫惨：“嘶，还不放我进去吗？脚都站麻了。”
李行舟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盛惊浪身前压着。
“哦！”他忙后退，然后和盛惊浪一起换了鞋。
盛惊浪率先走进客厅：“那再说说失望的事。”
李行舟换好拖鞋后依然立在玄关没动，盛惊浪噙着笑回头。
“你不是对我很失望吗，我们聊聊。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哪件事开始的，具体怎么个失望法，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是哪一个环节出错了？”
李行舟立时尬住了。
以前盛惊浪绝对不允许别人说他一点不是，没想到这次这么谦逊，其实那句话他出口不久就后悔了，觉得说得有点重。
现在倒有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悬在那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怎么？刚才敢说现在不敢了？”盛惊浪果然是在揶揄他，才不是突然坦荡。
这叫李行舟松了口气：“谁说我不敢。我只是觉得没必要说了，反正你刚刚已经明确了解约的事，以后我们不会再一起工作。”
“说还是有必要的，人长了嘴不用来说话，还怎么共事啊。”盛惊浪又摆出一副老父亲的架子。
李行舟不予作答，飞快换了睡衣就往厨房去。盛惊浪不依不饶跟了上去，好似今天一定要这小子说点什么才罢休。
盛惊浪的上衣被泼了酒，轻薄的衬衫黏糊糊挂在身上，透着绯色的皮肤若隐若现，头发也是散乱的。
他两颊也被酒色染上的血气，眼尾微红，明明笑意很浓，却让人无端生出他是哭过的错觉。
李行舟有点不知道该把眼睛放什么地方，闻到那冲天的酒气，把盛惊浪推出了厨房：“病还没好又空腹喝了酒，我不信你不饿。”
“饿过劲儿了已经。”盛惊浪依旧上前，扶着门框：“还有，我好像还听到你说什么伯乐......解释解释？”
“你听错了。”李行舟手忙脚乱关了门，盛惊浪被无情隔绝在了封印之外。
他从冰箱里取出冰水，一口气灌了大半瓶，嗓子眼的干燥也没能消下去。
李行舟喝完水开始从冰箱里挑选水果，明明是再娴熟不过的流程，他却手抖了两次没拿稳。
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有一种类似社死的尴尬充斥着，但又不像尴尬，更像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一下一下撑破了心脏。
他切好果盘端出去时，盛惊浪回房间洗澡了，李行舟拿着方才喝剩一半的冰水在脸颊上贴了好一会儿。
他觉得身体有点莫名其妙，明明盛惊浪是喝了酒那个人，搞得却像是自己醉了。
盛惊浪换好睡衣，出来吃了点水果。
大概没什么胃口，吃的不多，剩下的一大半还是李行舟自己吃完了。
盛惊浪一直在等李行舟续上方才的问题，可李行舟什么都没说。
盛惊浪拿了本书躺到了沙发上，眼睛却没在看书，笑眯眯落在李行舟身上。
李行舟终于顶不住被这么盯着，妥协了：“我跟你说了，你不许笑话，更不能说我是中二病。”
盛惊浪嗯了一声。
“你发誓。”李行舟说。
“......好，我发誓。”盛惊浪懒洋洋伸出手指。
这种像是孩童过家家的台词，至少得有二十年没出现在盛惊浪的认知范围里了。盛惊浪用书挡住了自己快要绷不住的嘴角。
李行舟却很当真，坐到了沙发床的另一端，大概是觉得手里有点空，顺便拽了一包茶几上的薯片。
他第一句话便语不惊人死不休：“我从小就觉得会遇到一个人跟我结印。”
什么玩意？
盛惊浪惊愕地拿下挡脸的书。
“我从小就梦想当演员，可以变成不同的角色，穿越在不同的世界，就像一个披着马甲的冒险者在执行任务，每一个角色下诞生的副本，都是我刷过的成就。在扮演他们的时候，我不是李行舟，也不属于现实地球，我是那个世界里的某个人，那个角色本身。”
“啊？”盛惊浪下意识发出一声迷惑，着实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微微坐直了。
李行舟猛地看过来，有点凶：“你发誓你不笑的。”
“我没笑啊。”盛惊浪确实没笑，但表情比笑精彩纷呈。他忙又拉过书挡住了脸：“你继续说。”
“演技就是我的武器，你知道它有多酷吗？孙悟空也才七十二变，但拥有了演技，你想变成谁，就能变成谁，无穷无尽！”
盛惊浪没发现自己书都拿倒了，一个劲的点头，表示自己在听。还真没听过哪个演员是抱着这种初衷在演戏的，倒是新鲜。
李行舟拍了拍手上的薯片渣，认真道：“我跟表演班里的同学说过我的想法，以为他们会有相同的感受。可居然没有人这样认为，他们演戏就只是‘演’，他们爱自己的演员身份，爱戏，爱角色，但更爱自己。”
“爱自己没什么不对的，在成为演员之前，首先要成为自己。”盛惊浪插了一句。
“我觉得不对。”李行舟反驳，“演员就是为角色而生的，我是角色，不是李行舟。”
“那李行舟要不要靠角色吃饭？他是在‘演’角色，还是本来就是角色？那他自己在哪？”盛惊浪问了一句。
不过问完便后悔了，他不该让自己的商人思维先入为主，应该先听李行舟把话说完。
“李行舟只是一个代号！没有角色召唤时，就待机存在的程序，只有角色才能给他注入生命，启动他的程序！”李行舟说。
盛惊浪听了这话着实有点懵。
他蹙眉，深深看了李行舟一眼。
李行舟讲得兴起，并没有察觉到盛惊浪表情的变化，继续道：“我人缘不太好，从小就没有实体朋友，不过我有一个伙伴，他叫‘射手’，他超酷。是我在每一个世界执行任务时的百宝箱，他能提供一切我想要的道具。”
盛惊浪沉默着将这段话重新翻译了一下：这小子八成因为从小思维方式比较奇特而被同学孤立，但他并不自知，还很乐观地给自己幻想出来了一个伙伴，命名为自己的星座。每次演戏时都会靠这种信念感很快入戏，超常完成角色。
“射手跟我说，每个身怀绝技的冒险者，都会遇到赏识自己的军师伯乐，来跟自己签订契约。”李行舟说到这，赧然地瞄了一眼盛惊浪，说：“契约签订，羁绊就生成了。之后的旅途，勇者就会和伯乐一起完成，不再是单枪匹马。”
‘羁绊’这个词，用得着实有些......脱离次元，盛惊浪倏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脸也有点烧。他一言难尽地看李行舟：“所以我是你的羁......咳，军师？”
听着怪别扭的，但想想也合理，经纪人于艺人而言，可不就是军师吗。
“本来是的。”李行舟脸上的神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熄灭了。“高三那年，你向我递出了名片，问我愿不愿意签约。你是第一个发现小狼人的人，而不是发现李行舟。”
不是，谁会把签约当成签订契约啊！盛惊浪极度震惊地在内心吼了一声。但他表面风平浪静，中肯道：“那个小狼人确实出彩，你脱掉校服后就变成了他。”
李行舟猛地点了下头，眼眸有亮光闪过。
虽然没说话，但盛惊浪从他眼睛里听到了声音，说的是：你果然懂我！
不过瞬间他眼睛里的亮光又被压了下去，李行舟偏头，嘀咕道：“但是后来你让我失望了，你不是我的本命。”
“额。”盛惊浪弱弱问，“本命是什么意思？”
“总之我们没有一起出发，这五年我一直都是待机状态，唯一一次执行任务，是孟哥带来的。”李行舟忿忿道。
盛惊浪不爽了：“所以孟江河才是你的本命？”
李行舟很诚实道：“目前看来，是这样的。”
盛惊浪“哼”了一声：“说白了你就是着了他的道！”
不过总算弄明白了原来签约在李行舟心里是这样的重要性，居然是跟那酸不拉几的“羁绊”挂钩的。
他突然觉得更不爽了，自己养大的小东西，居然要去跟别人产生什么鬼的羁绊！
李行舟好死不死问道：“你说我可以离开鲸鸟了，越快越好，那明天可以吗？”
“不可以！”盛惊浪翻了个身，拉过一个抱枕放在脑袋下，闷声道：“解除结印需要消耗灵力，我现在没有。”
“......”李行舟被盛惊浪的过时词汇整笑了，还一笑不可收拾：“灵力......噗。”
盛惊浪一愣，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被这小子带歪了。
他猛地坐起来，郁闷地看过去：“你这种症状，不是，你这种想法。”
盛惊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无话可说。
五年前第一次见面，他便问过：“入戏这么深，心理承受得住吗？”
显然他现在有了答案，李行舟天生就是个戏痴、戏疯子，他敢打包票这家伙迟早被戏玩死，还不自知。
这样想着，盛惊浪心里蓦地生出一丝异样的忧虑，觉得有必要给孟江河加个条件，接戏可以，不要轧戏。
“我的想法怎么了？”李行舟还在等盛惊浪的下文。
盛惊浪却走神了，半晌才摇摇头，说：“......果然很中二病。”
李行舟：“你不是发过誓了！”
盛惊浪笑眯眯地自己捂住了嘴。
中二病没什么不好，很干净，很虔诚，也很纯粹。
唯独就是生错地方了，绝对不适合在这个沼泽般的圈子里求生。
“你还在笑！”李行舟气急败坏扑到盛惊浪那边，俨然是忘了分寸。
盛惊浪躲也没躲开，手被李行舟抓住。
李行舟几乎要骑在盛惊浪身上，扬起拳头吓唬人：“不要再笑了，我就不该相信你。”
“是啊，你就不该相信我。”盛惊浪觉得自己真的有些醉，没什么力气去挣脱，也没有想去挣脱。
不知道是被眼前的年轻人的幼稚莽撞感染了，还是冥冥之中有什么不甘悬了起来，他忽然道：“你是不是忘了你的身份。”
李行舟完全没有理解盛惊浪的言外之意，也没看懂对方深沉的眸子，只觉得自己占了上风：“你已经不是我的经纪人了，我们现在地位是平等的，而且你还打不过我。”
“我是打不过你。”盛惊浪歪头看人，看了一会儿。
他忽然伸手拽住身上人的领口，将李行舟往下拉了几分，两个人几乎要面贴面。
这绝对不是可以玩闹的距离！
李行舟猛地反应过来自己靠得太近了，得意的笑僵在脸上，忙要起身坐回去。
盛惊浪这个一肚子坏水的人，果真欺负人有瘾，扯着对方的领口便凑了上去......
“但你不是我男朋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