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宋听根本不知道自己讲了多久，等到喉咙疲惫，发出的声音嘶哑时，才发觉自己说了两个多小时。

他闭上嘴，又忍不住自我吐槽：“我好啰嗦，不知道为什么，一提起陆裴朝就会没完没了地说他。”

宋升微笑道：“并不啰嗦。”

飞机到达B市已是下午两点，落地后两人直奔墓地。

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黑沉无比，四周起了风，温度阴冷。

宋听搓了搓有点僵硬的手，盯着墓碑上的照片，不过眨了下眼，视线就变得模糊不清了。

他弯腰将手中的花放在墓碑前，喊了句“爸妈”，声音哽咽道：“我来晚了，爸妈，对不起。”

照片上的男女面带笑意，神色温和，看上去应该是二十多岁拍的照片，眉眼与宋听十分相似。

周围静得只剩下风声。

鼻子越来越堵，宋听吐出一口气，揉了揉泛红的眼睛，对着墓碑鞠了一躬。

他想说什么，大脑却乱乱的，不知从何说起。

宋升没说话，看着墓碑良久才沙哑开口：“爸妈放心，我和宋听会好好的。”

风更大了，天上阴云密布，好似马上就会有一场大雨。

宋听出神许久，倏然坐在一旁，抬手抚摸着墓碑上的照片，慢慢将自己这么多年发生的事都说了出来。

直到最后嗓子无力，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天也完全变黑，而宋升始终安静地在一旁陪伴着他。

肚子很久没吃东西，宋听眨了眨干涩肿胀的眼睛，仰头望着漆黑的夜空，温声说：“爸妈，我和哥先走了，下次再来看爸妈。”

宋升一言不发地将墓碑前的花重新摆放好，和宋听一起离开墓园。

两人简单解决晚餐，等回到宋家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宋听洗漱完就睡了，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中的他没有被抱错，和自己的亲生父母在一起生活了十八年，也遇见了宋升，他们在同一所大学。

醒来时眼睛无比难受，宋听站在镜子前，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许久，紧绷的身体才逐渐放松下来。

他低头洗脸，冰凉的水接触到皮肤的那一刹那，所有的恍惚感全部消失。

宋听吐出一口气，换好衣服下楼。

让他意外的是，宋父还有宋凌深都回来了，正坐在餐桌前。

看到他的那一刻，宋凌深顿时招手：“听听，快来快来，坐下吃饭。”

宋听坐过去，反射性看了眼宋升。

下一秒，宋凌深左右开弓，揉乱了他和宋升的头发。

宋升显然对他这个动作极为不满，不过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将头发弄整齐。

宋听对他这个动作习惯了，注意到宋父时不时看自己两眼，忍不住开口：“爸，怎么了？”

宋父低咳一声：“听听，你应该不会想着……离开这里吧？”

宋听有些茫然地摇头：“我没想过离开，我就怕……”

“没想过离开就好。”宋父咧嘴笑了，“当时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和你妈生怕你不想留下，一个人就离开了。还好，还好，还好你不会离开。”

他一连说了三个还好，宋听却是一愣，想起一周前宋父和宋母的异样，到现在才明白过来，那不是纠结想让他离开，而是怕他离开。

“不会。”宋听垂眸，这几日关于家里所产生的阴郁心情一扫而空，“只要爸妈不让我走，我会一直在这里。”

“怎么会让你走，你也是我们的孩子。”宋父说，又拍拍宋升后背，“宋升是哥哥，你是弟弟。”

宋听多看了宋升两眼，宋升瞬间明白他那个眼神，低声开口：“不要觉得我会不高兴，我之前说过了，我们是一家人。”

宋听微微窘迫，脸控制不住地发烫：“是我狭隘了，对不起。”

“没有，这是正常的。”宋凌深又揉揉他的脑袋，“听听你就是爱胡思乱想。下周末跟我一起去爬山吧，省的你在家里什么都想。”

宋听很少去爬山，去一次好几天缓不过，闻言略微迟疑，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

“宋升也去。”宋凌深笑道。

宋升应下一声。

在家里闷了一天，周一去上课的时候宋听整个人是前所未有的轻松，明显到原维来教室的时候一下就发现了。

“你怎么一脸……”原维仔细打量片刻后，想出来形容词，“得意？”

“有吗？”宋听闻言坐直身体，摸了摸自己的脸，更换神情，“不是得意，就是和家里人说开了，没压力了。”

“那就好。”原维也跟着开心，“下周看电影吧。”

“下周末去爬山。”宋听眨眨眼，发出邀请，“你也来吧？”

“都有谁去？”原维也来了兴趣。

“我，我大哥，我哥。”宋听摆着手指头，“再加上你。爬的山就在附近，开车两个多小时就到了。”

原维下意识开口：“陆裴朝不去吗？”

听见这个名字，宋听不如之前那么抵触，随口道：“他去干嘛？就算我邀请他他也不会去。”

“最近我也魔怔了，不知道怎么问出来的。”原维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也去，好久没爬山了，去山上看看日出。”

宋听点头应下。

他心情好到中午在食堂吃饭看见陆裴朝坐在自己身侧都没有任何反应。

“心情这么好？”少年低声询问，“我前几天生病了，你都不担心我吗？”

宋听吃饭的动作一顿，差点又被他弄笑了：“你这不没事来上课了吗？还是你希望我过去给你气得病情加重？”

“你来了我能瞬间好。”陆裴朝说。

旁边的宋升和原维同时看向两人，都听出来了陆裴朝这句话的意思，可惜宋听没听出来，以为是陆裴朝随口一句的调侃，哼笑几声：“那你就想着去吧。”

陆裴朝没再说话，低头慢条斯理地吃着饭。

感觉到他过分安静，宋听诧异地睨了他一眼：“前几天那么啰嗦，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不安静你讨厌我怎么办？”陆裴朝叹息一声。

“你这说的，”宋听吃饱喝足，放下筷子：“你安不安静我不是都讨厌你吗？”

宋升和原维也正好吃完，放好餐盘，前后跟着宋听出了食堂。

“你是真感觉不出来吗？”原维神秘兮兮地问。

宋听摆弄着手机，没注意到他的语气：“什么？”

“陆裴朝对你的……”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宋听抬头打断了：“你是说陆裴朝对我的喜欢？感觉不出来，我只感觉出了他对我憋着坏。”

少年将手机塞进口袋里，摊手道：“我十六岁的时候，他就用过差不多的招数。为了不让我和同学去看电影，非要说他看不见我浑身难受，必须要看见我。我后来没去，结果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什么？”原维问。

“他说我真好骗，他随便说的话我就信了。”宋听气愤地握紧拳头，想到什么又恢复平静，“好吧，其实那天我根本没信他的话，我故意答应他的，就是为了闹他。”

原维没说话，等到再想说话的时候，宋听进了教学楼。

“他之前好像没这么迟钝。”原维看着他的背影呢喃道。

“不一定是迟钝。”宋升垂眸，简短道。

*

接连几天陆裴朝都没主动凑过来，宋听看他越来越顺眼，以至于周六那天，宋凌深说陆裴朝也跟着去，宋听没什么反应。

一大早，宋听下楼就看到了陆裴朝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找什么，视线在偌大的客厅中来回游动。

“你看什么呢？”宋听倒了杯水。

陆裴朝视线落在他手上，宋听低头一看，发现他看的不是自己的手，而是手中的杯子，瞬间想到之前收起的杯子，淡声道：“我把杯子都收起来了。”

“怎么不用？”陆裴朝扬眉一笑，“你不是挺喜欢那种杯子吗？”

“不用。”宋听说，“你在上面刻了你的名字，不想用，不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陆裴朝懒洋洋向后一靠：“你这样说的好像我跟你没什么关系。”

说起这个，宋听最后一点的困意消失不见：“我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说的青梅竹马不算，我跟你最多一起长大，怎么能跟青梅竹马这个词扯上关系？”

“死对头啊。”陆裴朝慢悠悠地开口，“你不是一直觉得我是你的死对头吗？”

宋听撇嘴：“什么叫做我认为？难道不是相互的？别告诉我这么多年你没把我当死对头看，那你一直以来那么气我干什么？”

“没气你。”陆裴朝一顿，缓缓开口，“只是想和你……”

阿姨端着水果从厨房出来，放在桌上，陆裴朝没说下去。

宋听走过去坐在沙发上，刚拿起苹果想咬一口，就被一只手抢了过去。

宋听觉得陆裴朝极度幼稚，没有理会，去拿剩下的苹果，陆裴朝伸手还要抢。

宋听这次直接避开，皱起眉头：“你还说不是为了气我，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陆裴朝坐直身体，没有说话，深邃的眼眸中倒映出宋听白皙干净的脸。

宋听还以为他放弃了，低头去吃苹果时，陆裴朝再次靠近。

属于少年身上好闻的气息钻入鼻腔，宋听一怔，反应过来后微恼。

他身体旁边一倒，举起苹果：“你手上不是有一个吗？还抢我的干什么？你幼不幼稚啊？”

陆裴朝抓住苹果，他这个动作太快，连同宋听的手一同抓住了，而后漫不经心地说出一句话：“你的好吃。”

宋听生气地把苹果往自己这里扯，不知道是陆裴朝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还是如何，眨眼间，陆裴朝那张放大的脸骤然出现在视线中。

宋听整个上半身算是躺在沙发上，陆裴朝半个身子悬空在他上方，两人的视线避无可避地对上。

那一刻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宋听耳边静到只能听见他和陆裴朝的呼吸声。

他身体僵硬，不过短短几秒，呼吸莫名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生怕被陆裴朝发现，宋听主动松开手，不跟陆裴朝抢了：“那你吃吧。”

他松开苹果，陆裴朝却没松开他的手，甚至抓得更紧了些。

炙热的温度在指尖相互传递，宋听身体微麻，脑中警铃大作，疯狂提醒自己要赶紧起来，却在看清陆裴朝表情时顿住。

“你刚刚不是问我为什么气你吗？”陆裴朝目光落在他微微抿着的唇上，神色晦暗不明，“我没想过气你，只是想吸引你的注意，想你多看我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