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公示页面刷出一条新的评标结果，上面只公布了入围企业的项目方案编号、名次及总得分，但迟俊扬还是一眼就认出自己的项目排在了第一名。

参与竞争的企业多达32家，其中不乏体量更巨大的知名地产商。项目方案这次力克对手排名第一，足以让迟俊扬在业内成为谈资了。

他爸也激动得很，本来晚上有饭局，老迟总本想推掉好好给迟俊扬庆祝，谁知道那几位叔叔也都高兴得要他把迟俊扬带来好好挨一顿夸。

盛情难却，何况后续的竞价环节也是难题，迟俊扬很识趣地应了叔叔们的邀约，把朋友的饭局往后延了延。

他们有个微信群，李昂得知迟俊扬这项目拔得头筹以后在群里兴奋坏了，直说今天就要回北京请客。迟俊扬说晚上跟他爸有饭局，李昂就提议安排些饭后活动。

他说可以去上次乔暮带他去的按摩店，之前一直起哄抢着要请客的乔暮和齐沙洲在群里都没了回音，自从那次从卢远口中得知了迟俊扬和李安歌的关系，他俩那说相声的嘴就成了哑炮。

迟俊扬直接把提议摁下，让李昂周末回来再聚，今晚他有更要紧的安排。

之前挑好这套笔挺的墨色西装上身更显禁欲矜贵，挺括的线条勾勒出一丝不苟的稳重，却又将握着轮椅钢圈时，露出的那一截白色衬衫袖口衬出难以形容的性感。

李安歌的手指插在领带结里松了松，歪头翻了一眼旁边还在傻笑的迟俊扬，“还没看够？”

迟俊扬往他身上凑过去，用只能在这个距离能听到的声音制止李安歌：“别解开呢，这不是说好了项目入围了就穿给我看么？”

李安歌也仰头离他的脸更近了些，明明在强忍笑意的语气，竟又显得格外暧昧，“这要是最后项目拿下了，你还想要我穿什么？”

“还没想好。”迟俊扬略带羞涩地低垂下视线，“其实就是那天你第一次来我这儿，我看你穿西装特好看，可那会儿跟你又不熟，没好意思说。”

“想不到小迟总这么沉得住气，现在才跟我说。”李安歌这才嗤嗤笑了出来，一把将迟俊扬揽到自己腿上坐下。

“沉得住气才能拿第一呢。”迟俊扬又忍不住夸耀起这次的名次，“不过要不是有你，也不可能完成得这么好。他们夸我那些想法好，其实不都是你帮我出的主意么。”

李安歌捏了捏他的手，“没有我你一样会做得这么好。”

“你谦虚个屁啊，这就是咱俩的荣誉，本来就得一起庆祝。”迟俊扬大方分享军功章，还满是遗憾地长叹了一声：“可惜不能喝酒庆祝一下。”

桌上有瓶好酒，是不知情的朋友送来给迟俊扬庆贺的。年份和酒庄都是一流，口感香气绝不会辜负那一份喜悦与醉意。

“干脆你替我喝了吧。”想到自己被身体剥夺了一项自由，迟俊扬还是会感到沮丧。

这时候他忽然又想到，李安歌的身体被剥夺了更多自由，那又会是怎样的感受？

李安歌捕捉到迟俊扬眼中的遗憾，爽快地答应下来：“嗯，刚好想尝尝。”

他话音刚落，迟俊扬倒先反悔了，脑袋甩得嗡嗡响，“不行不行，你别喝酒，你喝酒了就不太行。”

李安歌收拢手臂托着迟俊扬又往前自己怀里坐了坐，嘴角微微挑起道：“那你选吧，庆祝的方式只能选一种。”

两人最终选择的“庆祝方式”心照不宣，迟俊扬抢先亲上去挑起情致，李安歌却躲开脸来了个急刹车。

“……小迟总，再借我二十万吧。”李安歌盯着迟俊扬的眼睛说。

简直大煞风景，迟俊扬惊讶得脱口而出：“怎么又借？！”

这都是近期李安歌管他借的第三笔钱了，迟俊扬再大方也该了解了解这钱的用途。

“帮我爸还钱。”李安歌给的理由很简单，“不耐烦了？”

“没有，一会儿我就给你转过去。”迟俊扬叹了口气，反过来又安慰李安歌，“小钱，比他之前输的少多了，有进步了。”

“……现在就转吧，一会儿你着急回家该忘了。”李安歌说。

迟俊扬愣了一下，乖乖起身掏出了手机，坐在李安歌腿上低头开始操作转账。

李安歌静静听着迟俊扬手机发出的那些点触音，原本搭在迟俊扬腰上的两只手无所适从地放回自己膝盖。

“你知道你爸那天为什么破天荒改口求卢远放过咱们么？他说因为看见卢远打自己人都那么狠，他怕你也要挨打。”迟俊扬边转账边劝李安歌，“所以你也别怪他啦，输点儿钱就输点儿钱吧，怎么也是你爸。”

李安歌怔了怔，眼眶浮起一阵难忍的酸胀，他别过脸勉强干笑一声，“……今天好像状态不太行，帮我去拿颗药吧。”

迟俊扬不安分地把手探过去确认了一下，又在李安歌看到前收回了手，“李安歌你最近犯懒了啊。”

迟俊扬小跑着去客厅找药，李安歌看到留在他腿上的手机界面显示了转账成功。

他用力扯开颈间的领带扔到了一旁。

“你行啊，H地产那是国外设计团队做的，才拿第二。”贾越对迟俊扬赞赏有加。

这顿饭既是迟俊扬向贾越通知一下评标结果，也是李安歌为了他爸的事情对贾越的帮助表达感谢。

贾越家世背景不凡，像贾越这种不依靠家世光环依然打拼出一番自我成就的人，算是他们这批人里的金字塔尖了。

网上也总夸赞贾越是国人青年的骄傲，这话也不夸张，不论是学术还是经营，他都能吊打绝大部分同龄人，年纪轻轻不缺名不缺利，在跑道上遥遥领先。

可贾越竟然还总有闲空管迟俊扬和李安歌这摊子事儿，连迟俊扬现在都有点儿怀疑贾越对他有意思了。

越这么想越不对劲，贾越还特意强调说，等他回H市和那几位领导聊过，再和迟俊扬说竞价的新消息。

他给贾越在H市订了辆本该等一年才能提车的新款豪华车，但和贾越给他提供的帮助相比，这车根本算不上什么。

“这次H市政府会给入驻的金融机构补助，只要你把那几家大的金融机构搞定，竞价资金和后续入驻就都不用担心了。”贾越说，“竞价环节基本就是和其他对手竞争谁能拿到这些机构的贷款了，如果你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说。”

这不天上掉馅儿饼吗？他闹不明白贾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家伙也不暗示一下要怎么还这个人情，搞得迟俊扬更难受。

他心虚地瞅了李安歌一眼，今天这小子和贾越看起来倒不像上次剑拔弩张，这效果迟俊扬很满意。

李安歌说要去趟洗手间，迟俊扬看了眼时间，是出来有一阵子了。他想问问李安歌用不用帮忙，可被他一个眼神给阻止了。

“那……有事儿你给我打电话。”迟俊扬只好补了一句。

李安歌悄悄在经过时在桌下握了一下他的手，迟俊扬明白这是他在暗示“不用担心”。

包间里只剩下迟俊扬和贾越两个人。贾越起先跟他找了些无关痛痒的话题说笑，接着话锋一转突然问道：“俊扬，李安歌是你男朋友吗？”

真让李安歌当初猜对了，贾越这次趁他不在单刀直入，算是把迟俊扬逼到墙角了。

这几个字给迟俊扬问得一激灵，挺大的包间现在就他们俩人坐，这间距说话恨不得要靠喊，却让迟俊扬觉得还是这么局促。

“不是啊，哈哈……你想哪儿去了。”迟俊扬演技拙劣地笑了一声，难掩慌乱紧张。

李安歌不让他坦白，他确实鬼使神差地听了话。

贾越竟然也顺着迟俊扬的干笑勾起嘴角，那是种电视机外观众看电视机里小丑的戏谑玩味。

“我还以为你们俩之间有什么呢。”贾越倾了倾身体，似笑非笑地盯着迟俊扬说，“也对，要是被别人看到你们俩在一块儿出双入对的，误会了你是同性恋，这种新闻爆出来，对你家影响可太大了。”

他说的每个字都认识，可迟俊扬还是听不懂贾越话里的意思。

贾越变得不像他从前认识的那个与八卦绝缘的天才，反倒是让迟俊扬想起了卢远和傅中原。一样深不见底，一样要拿刀尖似的话抵着他的脖子。

他眉间的迷茫与凝滞也被贾越尽收眼底，看起来迟俊扬的反应给他带来不少乐趣。

“不过……如果我是同性恋，我会觉得李安歌还不错。”贾越接着说。

迟俊扬急道：“一个瘫子有什么不错的？！”

贾越笑着反问：“那你又为什么和他在一起？”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迟俊扬没落入贾越的圈套。

“开个玩笑，只是想看看你到底愿意为了项目付出什么。”贾越这几乎不算是暗示了。

迟俊扬心神不宁地从驾驶座偷瞄李安歌，他腿上搭着原本穿在身上的深色衬衫外套，心想这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你回包间开门的时候听见我们在说什么了么？”迟俊扬这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李安歌看向他：“贾越问你要什么了？”

说不准他们俩早就私下联系过，迟俊扬浑身发毛，像被撕出一道往日最疼痛的伤口。

那份疼痛又化作了武器让迟俊扬恼羞成怒。

“是不是贾越先找过你了？怎么？李安歌你是不是觉得贾越挺厉害，打算跟他混了？”

迟俊扬这突如其来的脾气让李安歌更疑惑了，“贾越说什么了？迟俊扬你发的哪门子疯？”

迟俊扬确实失了理智，他伸出手一把扯开李安歌搭在腿上的衬衫，让裤腿上洇湿的痕迹全都露了出来。

“尿裤子了怕贾越看见丢人是么？”迟俊扬尽力宣泄他一腔的委屈和慌张，“他答应帮你还钱了？你觉得他比我有钱、比我厉害就想踹了我？我知道你爸赌钱跟无底洞似的，要不是你张嘴要我怎么会给？！用不用算算你哪次要钱我没给？凭什么我就怎么都比不过别人？！”

李安歌的目光暗淡了半瞬，随即才沉了沉气，视线重新落回迟俊扬眼中，“我根本不在乎贾越怎么看我——迟俊扬你到底怎么了？”

李安歌的手掌覆上他的手腕，迟俊扬却抽回手躲开了。

这分明是他曾经最信任依赖的人，却因为贾越的几句话让他怀疑动摇。

脑子里的一团乱麻哽在喉咙，迟俊扬不敢去想象李安歌也会选择一个比他更优秀的人，却又控制不住自己昔日的经历不停把答案往这个方向引导。

“我……我不想说，你让我一个人静静。”迟俊扬半举起手示意李安歌别再问下去。

李安歌停顿片刻，打开车门按着扶手箱侧过身去够放在后座的轮椅。

“你给司机打个电话，让他来接你。你现在这样开车回去我不放心。”李安歌的嘱咐还带着轻微的喘息。

两个人的身体离得近了一些，迟俊扬的视野被李安歌占据，近得能感觉到他用力时微微升起的体温和气息。他不自觉瞄着李安歌因为用力而紧绷的手臂线条，顺着才看到他右侧手肘一处细长的擦伤，伤口还很新，像刚弄伤的。

“还有，不管贾越提了什么条件，最好不要答应。”李安歌抓住了轮椅拉起来，稍回身时抬眼看到迟俊扬还盯着他在愣神，“嗯？”

“‘嗯’什么？”迟俊扬不解地问。

“给司机打电话啊。”李安歌被这家伙气得甚至想笑。

迟俊扬突然猛地扑上去紧紧抱住他，拼命道起歉来。他跟李安歌连着说了好几声“对不起”，又念叨了好几遍“我错了”，最后把脸埋在李安歌肩头小声说道：“李安歌，是我太着急了，你别生我气。”

李安歌原本提起的轮椅落回了后座，他空出手来把迟俊扬揽进怀里，“我没生气，只是担心你，怕你被贾越欺负。”

李安歌早提醒过他，是他自己自作自受让贾越那种居心叵测的人钻了空子。贾越并非无所图，只是他的乐趣从不在车子房子上。

“李安歌，我只是……”迟俊扬懊恼不已，又羞愧又委屈地闭上眼睛，身体竟然止不住颤抖，“只是……求你别喜欢别人。”

李安歌滞了滞，他先是把迟俊扬抱得更紧，随后又松开他，两人四目相对，李安歌的目光定在他迟疑的眼中。

“小迟总，喜欢是求不来的，会喜欢别人的人就不值得你喜欢。”

迟俊扬抬手想把他拉近一点儿，却按到李安歌手肘的伤口。伤口柔软而湿润，两个人同时闪躲了一下。

“你这怎么弄的啊？”迟俊扬问。

“厕所小，没转移过去，摔了。”李安歌的视线在自己裤子上掠过，故作淡定地把刚拿开的衬衫扯回去盖上，“……就弄湿了呗。”

一般这时候迟俊扬应该奚落地说声真笨，可这会儿他心疼得怎么也说不出口。

李安歌也开始转移话题，“……对了，给我换个新手机怎么样？我弟这个也不好用。”

迟俊扬的眼睛又亮起来，“你可算开窍了！早说要给你换，我都准备好了！还有啊，我看你上课视频的时候老是卡，你那个笔记本电脑也不行，我给你买个顶配……”

这可是李安歌头一次欣然同意，迟俊扬真希望自己早能发现他的反常。

作者有话要说：迟子，妈妈也想要新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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